第二百五十四章 蠢萌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90
  言潯緊忙將簾蓋和饅頭放入鍋中,然後蹲在長者身旁,問,“將軍,您為何要歸隱?”

  將引火的木材放入灶中,看著星星點點的火光,孟塱說,“我愧對很多人,已無顏再回靖都,倒不如就留在此處了卻餘生吧。”

  話音方落,見長者轉目看向門外,看著院中那道同解韞說笑的身影。

  孟塱所言的“愧”裏,有霍慵歸,也有其他人。

  當年為誅殺七王,平定叛亂,孟塱的四個兒子相間戰死。最後一戰時,老五以身擋刀救下了父親。

  霍慵歸援軍抵達之時,看見孟塱在血泊中抱著兒子的屍首嚎啕大哭。那一刻他已不再是將軍,他是一個父親。

  家國麵前,必須要舍棄小我,但,又有誰能懂一個父親失去五個兒子的痛苦。

  孟諝然是老五的兒子,也是孟塱唯一的孫兒。

  將軍卸甲隱退,想帶著小孫兒過與世無爭的生活。這也是孟塱不願孟諝然在外隨意顯露武藝的原因。

  老爺子抬手去拉風箱,言潯立刻移身上前,“讓我來吧。”

  孟塱笑了笑,隨後讓出了小凳子,說,“坐著拉。”

  言潯應聲坐下,一邊拉風箱,一邊問,“將軍,您的赤偃金刀呢?”

  孟塱坐在一旁,微微垂目,說,“刀隨主死,定都侯已死,刀也跟著‘死’了。”

  孟塱說刀“死”之時,眸間不見半點鮮活,或許在十九年前他已經死了。

  言潯沒再問了。

  與此同時,院子裏。

  解韞掏出銀子在掌中顛了顛,又對孟諝然炫耀,“瞧,這回可不少,東城那些……”

  “砰!”

  不想這邊話音未落,屋裏便傳出一聲巨響。

  解韞和孟諝然聞聲俱是一怔,沒有絲毫的停頓,忙不迭的起身朝屋裏奔去。

  “怎麽了?爺爺。”孟諝然率先衝了進來。

  “軟軟……”解韞緊隨其後。

  。。。

  一瞬靜默,二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此刻映入眼簾的是,被炸飛的鐵鍋,噴濺的到處都是的饅頭泥,以及,被饅頭泥崩了一臉的老者和少女。

  緩緩抬手,抹開臉上的饅頭泥,孟塱垂目看著言潯,問,“簾蓋下麵怎麽不放水呀?”

  此刻,見板凳上坐著的小人兒被饅頭泥崩了滿臉,隻露出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又萌又呆,活像個麵娃娃。言潯開口,委屈巴巴的說,“我,我不知道要放水呀。”

  熱饅頭不放水,烈火燒鐵鍋,不爆炸才怪。

  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孟塱無語真噎,歎了口氣,背著手朝屋外走。

  路過門口時,解韞竟還欠欠的來了句,“塱爺,饅頭還吃不吃了?”

  孟塱斜眼瞪他,許是因為饅頭泥的原因,此刻老者的威嚴氣勢全無,反而還有些發窘。倉皇移目,老爺子提步便走,丟下一句,“餓著吧。”

  孟塱一走,解韞和孟諝然又把目光轉向言潯。

  此刻見小人兒一臉純真的眨著眼睛,感慨說,“哦!原來熱饅頭,是要放水噠。”

  。。。

  三秒停頓,終於。

  “哈哈,哈哈……你這個傻瓜。”解韞忍不住捧腹大笑,指著人肆無忌憚的嘲笑。

  一旁,孟諝然也忍不住笑,抿唇頷首,走上前去,扶起小人兒說,“走,先去洗把臉。”

  ……

  農曆五月初七,夏入中旬。

  天氣有些煩悶,言潯在城裏尋了一整日,還是一無所獲。

  傍晚時分,小人兒來至東城茶肆,眼下解韞正在同漁民賭錢。

  “軟軟。”孟諝然看見言潯便抬手招喚。

  解韞一聽見言潯的名字,登時便回身向外張望。

  言潯應了一聲,有氣無力的進了茶棚。

  孟諝然坐在桌前倒茶,推了一杯上前,口中關切,“還是沒找到嗎?”

  “沒。”

  言潯搖了搖頭正欲接碗,誰曾想解韞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拿起碗來。一邊喝,一邊說,“回來了。”

  尋了一整天的人,言潯又累又渴,如今看見解韞搶自己的水喝,登時暴跳如雷,起身便打,“這是我的水,還給我!”

  “憑什麽?誰喝了算誰的。”解韞向來不讓她。

  言潯一聽更氣,追著人打。解韞舉著碗躲,正逃跑時忽然從懷中掉出了東西來。

  言潯停步,看著地上的東西,疑聲問,“嗯?這是什麽?”

  解韞這邊原本笑的開懷,一見東西掉了,登時眸色驟變。

  “欸,別,別看!”少年驚慌失措,緊忙往回走。

  奈何,言潯卻早已先一步拾起東西。拿在手中,定睛一看,“胭脂。”

  小人兒抬眸,一臉震驚的看向少年。

  彼時,見少年停步,瞬間僵在了原地。

  孟諝然走上前來,看著言潯手中的胭脂盒,頓時笑了,隨後抬頭對解韞打趣道:“呦!禮物都買上了,你這是又打算要去勾搭誰家的姑娘呀?”

  言潯一聽,恍然大悟,立刻走上前去,笑眯眯的問,“我不在家,你又勾搭上誰家的姑娘了?”

  撇了撇嘴,解韞直接抬手搶過胭脂盒,白了言潯一眼,說,“少管閑事。”

  話音未落,少年略顯尷尬,緊忙避開視線,朝茶棚走去。

  身後,言潯走到孟諝然身旁,低聲說,“師傅,看到了嘛,他也有害羞的時候。”

  孟諝然也在笑,望著少年的背影說,“是呀!這可不像他。”

  ……

  入夜,南城,郊外江邊。

  言潯今夜不急著抓流螢,反而一直纏著解韞問胭脂是要送給誰的。

  “到底是誰呀?我見過嗎?城西的?糧鋪的?還是上回一直追著你不放的那個?”言潯圍著解韞問個不停。

  “不是,不是,都不是。”少年被問煩了,索性躺倒在地,閉上眼睛。

  豈料下一瞬,言潯直接上手從他懷中掏出胭脂盒來。

  “欸,你要做什麽?”解韞一看言潯把東西搶走了,登時便彈身而起,伸手就要來搶。

  “幹嘛?”小人兒舉高了胭脂,蹙眉大吼,“這麽小氣做什麽?我就看看,又不要。”

  解韞的手懸停在半空中,歎了口氣說,“不是我小氣,今天你不能看。”

  “我為什麽不能看?”

  “不是不能看,是今天不能。”解韞又強調了一遍。

  話一出口,言潯登時拉下臉來,將胭脂盒摔在解韞懷裏,撅嘴說,“小氣就說小氣,什麽今天明天的。”

  解韞見她怒了,無奈隻得放棄掙紮,垂頭嘟囔了句,“算了,反正都露餡了。”

  “看吧!看吧!”少年把胭脂盒塞回到少女手中,胡亂嚷了幾句,又重新躺倒在地。

  拿著胭脂,言潯瞬間轉怒為喜。抬手仔細端詳著盒子上的雕紋,讚道:“這盒子製的精巧,胭脂也是上等貨色。不錯嘛!弟弟,這回可是下血本了。”

  言潯轉目看解韞,“到底是什麽樣的姑娘?值得你買這麽貴重的禮物相送。”

  二人對視,隻一瞬間,少年倉皇避開目去。

  解韞輕咬下唇,又立刻轉過頭來罵,“你傻呀!看不出來這是仿貨嘛。城北胭脂鋪順來的,你想要,明天我也給你拿一個回來。”

  “真的?!”言潯聞言,當真是又驚又喜,當即傾身靠近說,“我想要。”

  看著言潯極速靠近,少年微怔,頓了頓挑眉問,“喜歡?”

  “嗯嗯。”小人兒止不住的點頭。

  桃目一閃笑意,解韞佯裝難為情,“那……就勉為其難,把這盒送給你吧。我明天再去鋪上拿一盒,送姑娘。”

  “真噠?!”言潯登時眉開眼笑,歡聲嚷,“那太好了!”

  話音未落,便迫不及待的坐起身來,開盒點胭脂。

  言潯歡天喜地的擦胭脂。

  解韞無意間瞟了她一眼,看著言潯的嘴。

  “咦――”一臉嫌棄的說,“你到底會不會呀?”

  言潯轉過頭來問,“很醜嗎?”

  解韞不忍直視,忙別過頭去說,“把‘嗎’字去了。”

  是很醜。

  言潯尷尬,立刻起身跑去江邊洗了。

  回來時,小人兒一臉乖巧的坐在少年身邊,小心翼翼的問,“解韞,聽說你會點絳唇。”

  解韞閉著眼睛答,“嗯。”

  “那能你幫我點一次嗎?”

  瞬間睜開雙眼,解韞:“嗯?”

  言潯以為他不願意,立刻改口說,“不用點絳唇也行,隻要幫我隨便塗一次就好了,我自己實在塗的不好看。”

  看著言潯請求的表情,解韞勾唇一笑,不過仍是故作矜持的頓了頓,隨後懨仄仄的起身說,“好吧!看在你這麽求哥哥的份上,那哥哥就幫你塗一次好了。”

  為了塗胭脂,言潯好脾氣的沒還口,轉而挽笑點頭,又忙不迭的送上胭脂盒,說,“給你。”

  接了胭脂盒,解韞轉身將雙腿打開,空出位置,對言潯道:“坐近些。”

  小人兒立刻挪膝湊近。

  解韞環著她,垂頭輕點胭脂,抬指覆在少女的粉唇上。一點點塗抹,再慢慢暈開顏色,直到將淡淡的粉變成明豔的紅。

  恍然間抬眸,見少女羽睫輕闔,彼時正閉眼乖巧的坐在自己麵前。

  解韞停了手,靜靜的端詳著那張臉,清靈花顏,似玉雕琢。雖不施粉黛,亦是清麗動人。

  頓住的指尖,輕覆在朱唇之上。解韞舔了舔唇,一夕之間,桃目中春情湧動。

  “塗好了嗎?”言潯問。

  “……”

  “問你話呢。”得不到應答,言潯蹙眉,遂睜開雙眼。

  少年未動,指腹輕輕,摩挲過少女的唇瓣。下一瞬,見桃目輕抬,盛落花雨,當真是滿園春色關不住。解韞湊近,撩道:“軟軟,我想吃胭脂。”

  “嗯?”言潯聞言微怔,隨後垂眸看向那人手中的胭脂盒。伸手拿起,又一臉震驚的問,“這東西能吃嗎?該不會有毒吧?”

  解韞:“……”

  登時落手翻起一個白眼。

  言潯卻並不在意,隻垂眸凝思,想了好久才做出決定,忍痛割愛將胭脂盒遞上前去,小人兒還一臉緊張的提醒說,“別都吃了,給我留點兒,我還要塗呢。”

  。。。

  頭頂有黑線閃過,解韞心態崩了,整個人向後一倒,栽了過去,躺倒在地上哀嚎,“老天爺呀!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呀?”

  言潯眨了眨眼,不明就裏。

  倏的,見少年彈身而起,一本正經的問,“你告訴我,你相公到底看上你什麽了?”

  ……

  翌日清晨,麵攤。

  言潯扶著解韞走了進來。

  秦雙兒擦了桌子走上前來,笑著說,“老規矩。”

  言潯正準備點頭,解韞忽然搶著說,“再要兩個煮雞蛋。”

  秦雙兒聞言一怔,緊忙轉目看向言潯,關切道:“又受傷了?”

  “沒。”解韞笑著說,“她皮糙肉厚的,哪兒能天天受傷呀。”

  言潯一聽,登時沉下臉去,在桌子下麵踢了解韞一腳。

  不想,被解韞給躲開了。

  小人兒氣急敗壞,抬手便打。

  奈何,又被解韞給躲開了。那人竟還不知死活的衝自己做鬼臉。

  “啊――你!”這回,言潯直接站起身來,拉著人打。

  秦雙兒一看他倆打架就忍不住笑,旋即轉身,在打鬧聲中說,“好,稍等哈。”

  等打夠了,言潯坐在長凳上嘲了句,“呦!今天心情好,還想起來吃雞蛋了。”

  “不是給我吃的,是給你吃的。”解韞被打也是笑吟吟的,開口回答,更是出人意料。

  “給我吃的?!”言潯聞言一驚。

  解韞笑而不語。

  待雲吞上來後,解韞不著急吃麵,轉而拿起雞蛋先在桌麵上滾了滾,然後拿起來剝殼。

  言潯看著好奇,問,“為什麽要滾雞蛋?”

  “你不懂,這叫‘骨碌’。”解韞解釋道:“骨碌過了一年,來年就會有好運了。”

  “這又不是年歲?哪來的來年?”言潯頓住筷子問。

  解韞不回答,自顧自的剝著雞蛋殼。隨後將剝好的雞蛋放進言潯碗中,說,“剝了殼,就是脫胎換骨了。”

  少年挽笑,頓了頓,又在言潯的額上輕彈一下,說,“小丫頭,願你喜樂無憂,長命百歲。”

  “什麽小丫頭,小丫頭的,叫姐姐!”言潯瞪著眼睛裝凶。過後才反應過來,又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去,“你這人,今天怎麽說起話來奇奇怪怪的?不過,還挺好聽的,謝啦!”

  解韞看著她,抿唇頷首,微微一笑,隨後又抬手拿起自己的那枚雞蛋來,繼續剝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