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和解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28
  小人兒坐在床邊,第一次這般聽話乖巧的給自己揉腿。

  解韞越看越開心,一邊吃包子,一邊抬手示意,“這邊。”

  揉腿的手漸漸收緊,輕咬下唇,言潯真恨不得一拳下去把他打成雙殘。

  一瞬靜默,解韞見言潯不動,便動了動腿,嚷,“想什麽呢?快揉呀。”

  想歸想,泄了口氣,言潯任勞任怨的繼續。

  “喂,不是說不回來了嗎?怎麽又回來了?”解韞吃著包子問。

  “……既然答應了要留下照顧你,就要說到做到。你現在有傷在身,一個人呆在鬼宅裏,萬一有了什麽閃失,那不就成我的罪過了。”言潯嘴硬,想了好久才想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解韞一臉不信,冷哼一聲,又問,“你不是去伸張正義了嗎?伸張的怎麽樣啊?有沒有把朱堅那些人打的屁滾尿流呀?”

  “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言潯小聲說。

  口中動作一頓,解韞問,“雙雙和秦叔怎麽樣?”

  “已經沒事了。”

  言潯微頓,歎了口氣,隨後抬起頭來,明眸一斂正色,對解韞道:“解韞,白日裏是我不明是非,錯怪好人。我不知道你那麽做是在幫我。我不該對你說那麽重的話,也不該打你。對不起。”

  許是第一次被這樣鄭重其事的道歉,解韞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偏過頭去,避開目光。

  少年摸著後頸,舔著唇說,“幹嘛這樣?也太鄭重了吧。”

  話一出口,見少女一臉欣喜,急忙湊上前去,問,“你原諒我了?”

  指尖微頓,轉目時見清靈花顏近在咫尺,眸色微怔,解韞莫名覺得心跳漏了一拍。

  驚鴻一瞥,匆匆移目。

  少年穩住心緒,迅速變回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模樣。“哎呀,我倒是想原諒你,可是……白日裏你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到現在還疼呢,這怎麽算?”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言潯瞪著眼睛退開身,又一臉委屈的說,“難不成你還想打回來嗎?”

  “我……”麵上一閃狡黠,解韞立刻仰起頭,壞笑說,“正有此意。”

  “解韞!我,我……”沒想到解韞會想打自己,言潯害怕,一時間又口吃起來,急忙為自己辯解說,“我可是女子。你,你這樣有違,有違……你下得去手嗎?”

  “怎麽下不去?再說了,我又沒把你當女人。”

  看著解韞眸間帶笑,言潯被氣的半死,抬手指著對方,一個勁兒的嚷,“解韞,你!王八蛋。”

  解韞也不理她,登時揚手一揮,道:“來!接我一掌。”

  “啊!”言潯大叫一聲,閉緊雙眼。

  。。。

  那一掌並未落下。

  解韞怎麽可能會打她。

  此刻見少年正笑吟吟的看著麵前驚恐萬分的少女。大力揚起的手輕輕落下,又順勢向前伸去,托起言潯的下巴,捏她的臉。

  頰上一緊,言潯驟然抬眸,正想發狠,臉卻被捏的像個包子。

  “肉包子”發狠,可狠不起來。

  指尖揉著言潯的臉蛋,迫使她撅著嘴來。解韞歪頭一笑,眼底有三月春風,“你這樣還蠻可愛的嘛。”

  “解韞,你個王八……”

  掙脫不得,言潯想罵人,誰曾想話才說到一半便被對方托著臉憑空向前一引。

  再次靠近,鼻息交錯。桃花眼中落桃花,少年一瞬不瞬的看著麵前的少女。

  解韞開口,聲似泠泉,“軟軟,我……啊!”

  又是一陣清脆的聲響。

  不多時,隻見解韞半張臉上赫然出現一道巴掌印,眼下小人兒正托著他的臉左看右看,“這回好了,一邊打一下,抵消了。”

  言潯還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

  翻了個白眼,解韞什麽都沒說,自顧自的揉臉。

  落了手,言潯從油紙包中取了個包子出來,坐在一旁悠哉悠哉的吃。

  頰上痛意未消,解韞一邊揉臉,一邊問,“你哪兒來的錢買包子?該不會是像我一樣,去包子攤可憐兮兮求來的吧?”

  “才沒有。”言潯立刻反駁,“我可比你有骨氣多了。”

  “哼。”解韞嗤笑。

  言潯吃著包子,半頰微鼓,抬起腿來說,“我把靴子當了,換了雙新的。”

  看著言潯腳上穿的青靴,解韞震驚,大呼,“細銀軟鐵,千層底,雲綾錦麵,價值連城的寶靴你說當就給當了?我告訴你,當不了多少錢的,這兒的人可不識貨。”

  解韞這麽說,言潯的確也感同身受,點了點頭道:“的確不識貨。”

  “當了多少?”

  言潯聞言,抬手比了個五。

  “五十?”解韞猜。

  “哪有那麽多,就五兩。”言潯撅著嘴道。

  “唉。”歎了口氣,解韞登時便罵,“你是不是傻呀?你把那靴子裏的細銀摳出來,當銀子使,都比五兩多。”

  “哈哈――”言潯聞言失聲而笑,又很是無奈,聳聳肩道:“那能怎麽辦呀?人家隻肯出這個價。”

  沒辦法,當都當了,解韞也不好再說什麽。仰身靠著床問,“錢呢?”

  “我買了包子後,把剩下的錢都給雙雙和秦叔了。”

  解韞一聽,更是哭笑不得,嗔她道:“你倒是大方,自己連飯都吃不起,好不容易有了銀子,還往外送。”

  “你不也是一樣,一有錢就都拿去接濟窮苦。”言潯反口。

  解韞撐不住笑,頓了頓問,“雙雙都告訴你了?”

  “嗯。”言潯點頭,望著前方說,“解韞,你是個好人,之前是我一直都錯怪你了。”

  “那當然,我都說了,行俠仗義,扶危濟……”

  解韞這邊正準備神氣,話還不等說完,便被言潯憑空打斷,“好了,天都快黑了。快些吃,我還等著去抓流螢呢。”

  ……

  南城,郊外。

  解韞坐在江邊打水漂。橫臂側甩,薄石飛擲,輕點水麵。

  咚,咚,咚,咚……

  見石子在水麵上跳了十幾下,方才沒入遠處江中。

  入夜風吹江麵,少年靜坐江邊。額角碎發飄動,解韞眸間褪去了放浪輕浮,轉而目意幽深。

  遠處漣漪仍在,耳畔歡聲疊起。

  “快看,我抓了這麽多。”

  解韞轉目,見言潯提著蟬翼紗走近,紗內螢燈明明。

  抓了這麽多日的流螢,言潯有了經驗,現在也算是得心應手,任務完成的很快。

  “不錯嘛,出師了。”解韞開口嘉許。

  “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言潯笑著自吹自擂,提著螢燈坐在解韞身側。

  幾句笑言過後,二人無話,靜坐觀江。

  “解韞。”言潯忽然喚了一聲。

  “嗯?”

  轉過頭去,言潯看著解韞問,“你說……雙雙嫁給劉千武真的會幸福嗎?”

  對麵人聞言,也轉目看向自己,微微一怔。

  ……

  白日裏,在麵攤的時候,言潯想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雙雙,你還想嫁給劉千武嗎?”

  秦雙兒聞言,遽然間紅了眼眶,她停了半晌,抿緊唇點了點頭。

  “為什麽呀?”言潯當真有萬般不解,“你這麽好的一個姑娘,嫁給誰不行,為何偏偏要嫁給他?為他葬送大好的青春不說,如今又……”

  言潯本想說些打抱不平的話,可一想到又要提朱堅那個混賬,怕會傷害到秦雙兒,遂掩了口。歎了口氣,嘟嘟囔囔的說,“如今他既然沒錢娶你,你也就不必再等了,另尋個好人家算了。”

  “並非所有人生來就是英雄,麵對惡人誰都會怕。”秦雙兒低著頭說。

  “那是怕嗎?”言潯冷聲反問。

  秦雙兒還想說,可她的肩頭已然有些發顫,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最後勉強擠出一句,“武哥兒挺好的。”

  “他不好。”言潯忍不住,厲聲戳破道:“雙雙,何必自欺欺人呢?他怕是一回事,懦弱無能又是另外一回事。今日這種情況,你與他而言不是別人,你是秦雙兒,是他未過門的妻呀!”

  “他既然口口聲聲說愛你,難道就從未想過你受委屈的時候心裏有多苦嗎?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時候……”

  言潯擲地有聲,可秦雙兒卻撐不住了,豆大的淚珠接連滾落,隻見秦雙兒聲淚俱下,按著言潯的手不停的央求,“軟軟,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

  言潯立刻住口,抬手抱住顫抖的人兒,低聲說,“對不起,雙雙。”

  ……

  二人對視,言潯靜靜的看著解韞,她在等一個回答。

  解韞微頓,忽然反問,“什麽是幸福?”

  “至少在受委屈的時候,有人可以為她出頭。”言潯平靜的說。

  “這你說了不算,要看雙雙怎麽想。隻要她想嫁,隻要她覺得幸福就夠了。”

  “可是……”

  言潯還想說,解韞卻當場打斷道:“這世上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更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劉千武不是完人,但不代表他不好。雙雙喜歡他。”

  “雙雙真的喜歡他嗎?”言潯反問,“還是說,隻是為了完成她母親當初許下的一個承諾?”

  解韞不再看她,隻擺正了身,望向江麵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言潯沒在反駁,隻垂著頭看螢燈,低聲語,“子非魚,安知魚之苦。”

  “別這樣,凡事要往好處想。”解韞出言勸慰。

  “我也想啊。可……”言潯抬頭,“朱堅,曹文那些人會因此而心慈手軟嗎?他們會停止作惡嗎?”

  “官吏莊主作惡霸,這是什麽世道?”言潯當真是越想越氣,恨恨道:“等明兒我就殺過去,把他們統統就地正法。”

  “你一個人?”解韞斜眼睨她。

  “咱倆一起。”言潯爽快回答。

  “嗬,做夢去吧,我才不會和你一起去呢。”奈何解韞卻表示並不想,冷哼一聲後立刻拒絕。

  言潯聞言,萬分不解,問:“為什麽?”

  解韞彎腰,隨手從地上揀了枚石子,漫不經心的說,“就那個朱縣尊,聯合曹文在欹江城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在這兒,他們就是閻王爺,叫你三更死,你休想活命到五更。”

  “哼!你到好。”捏著石子,吹吹灰,旋即抬眸瞥了言潯一眼,說,“還異想天開,以一己之力就想推翻腐政,還想將他們正法,你不被他們就地正法就不錯了。”

  “我……”言潯提著氣開口,才說了一個字便又悻悻的垂下目去。

  “還有啊。”解韞還在說,“你可別忘了,他們上頭還有一個武安侯,這裏頭的關係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螳臂當車,蜉蝣撼樹,我可不陪你去送死。”

  “那,那這樣就沒人管了嗎?讓他們逍遙法外,在這兒作威作福?”言潯覺得正義難伸,好一陣窩火。

  “嗐,這肯定不會,你放心。”解韞顛了顛石子,說,“要相信,好人不一定有好報,但壞人,必有天懲。”

  話音落下,左手飛石。咚,咚,咚,咚……

  這回,石子在江麵上不知跳了多少下才落入水中。

  “哇!”言潯看著簡直傻了眼,登時起身,眺望著遠處江麵中那一抹開蕩的漣漪。

  “你,你,你……”小人兒指著江水衝到解韞麵前,“你……這麽厲害。”

  “嗬。”解韞輕聲笑,得意洋洋的問,“有嗎?”

  “當然,我從沒見人漂石子,能漂這麽遠的。”說這話時,言潯眸間有一絲崇拜。頓了頓,忽然又不解問,“你功夫這麽好,為何偏偏要藏拙呢?”

  “嗐,這算什麽功夫呀,都是玩兒的。”解韞擺了擺手,無所謂的說。

  “玩兒,我要是也能玩兒的這麽厲害那該有多好呀。”言潯感歎,隨後抬眸望向夜空,自言自語道:“我好像什麽都不會,什麽也不精。”

  從小到大都靠偷奸耍滑,裝傻充愣過日子。好不容易等到坐穩龍庭了,到最後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林將與在一步一步的幫自己掃清屏障。

  韓菖齡,荊珥宴,再到鴻天渡……

  言潯這個皇帝當的,真是……唉。

  眸間一閃失落,小人兒抿了抿唇,轉目看向解韞,一本正經道:“解韞,你能帶我去找孟諝然嗎?”

  許是沒想到言潯會提這種要求,解韞嚇了一跳。皺眉“啊?”了一聲,立刻問,“找他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