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救人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25
  立在麵攤外,言潯看到了最不堪的一幕。

  眼下秦雙兒正被朱堅抱在懷中調戲,秦老爹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頭求饒,以及……一旁垂著頭,哆哆嗦嗦,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劉千武。

  “朱大爺,錢都已經給你了,你就饒了我們吧。我求你了,放了我女兒,我求你,我給你磕頭了,朱大爺……”

  眼下秦老爹正被朱堅的手下束著手,好不容易掙脫出來,膝行至朱堅身前,扯著那人的腿,一邊說,一邊止不住的磕頭。

  “爹,爹……”

  秦雙兒在哭,挾製著她的男子卻不為所動,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抬腳將秦老爹踢開,不耐煩的罵了聲,“滾。”

  言潯一見,眸色驟變,當即提步朝內走去。

  清影來至秦老爹身側,扶人起來。

  “你……孩子,你怎麽回來了?快走啊!”秦老爹看見是言潯,起都不起,急忙抬手推人走。

  言潯無言,隻搖了搖頭。

  對麵眾人瞧見言潯莽撞闖入,皆是一怔。

  “你誰呀?誰讓你多管閑事的?”有嘍囉問。

  言潯不答話,扶著秦老爹起身,隨後抬眸掃視眾人。

  “啊!是你!?”人群中趙六驚聲一呼。

  朱堅動作一頓,轉頭沒好氣的問趙六,“她誰呀?”

  “她……”

  不待趙六開口,言潯便上前一步,纖影立在朱堅身前,冷聲道:“放開她。”

  “呦,這是來了個厲害的小娘子呀!”人群中有人調笑。

  朱堅抬頭,自上而下的打量著言潯。忽而,邪笑一聲,緊接著又見那人臉上的肥肉顫了顫,說,“放了她也可以,你過來,坐我懷裏。”

  “哈哈――”話一出口,周遭哄堂大笑。

  “軟軟,你別管我,快走啊。”哄笑聲中,秦雙兒顫聲開口。

  明眸冷徹,精光銳利,言潯睨著朱堅,“再說一遍,放開她。”

  “媽的,小娘們兒,沒長眼呀?也不看看現在坐在你對麵的是誰,找死吧你!”一旁早已有人坐不住了,抄著袖上前來便要打人。

  不想,被朱堅抬手給攔下了。

  下一瞬,朱堅當真按照言潯所言鬆了手。

  秦雙兒扯著衣領,滾身而下,秦老爹緊忙上前去抱女兒。

  朱堅冷哼一聲,抬手對言潯勾了勾手指,說,“你,過來。”

  “朱爺……”

  趙六在一旁小聲開口,原本正欲說些什麽,誰曾想就在此刻,見小人兒猛地抬起一腳。

  言潯氣急了,現下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恨不得一腳踢死朱堅。

  隻可惜,正欲發力之時,腰際猛地一緊,緊接著整個身子便被帶著向後退去。

  那一腳終究踹了個空。

  眼看著朱堅還穩穩地坐在長凳上,而自己卻被人攬腰抱著後退。

  “誰?”言潯厲聲側目,對上的是一雙冷色眼眸。

  小人兒微怔,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解韞,眸間厲冷,凜然若寒冰。

  少年沉麵不語,隻抱著言潯迅速後退。他腿上有傷,動作卻十分敏捷。

  隻一瞬間,將言潯扯至身後。再轉目時,少年一改冷峻麵容,轉而滿臉堆笑,躬身對朱堅喚,“朱爺。”

  朱堅瞧著他,微微一頓,“嗬,是你呀。”

  “是我,是我。”解韞奉笑問,“朱爺近來可好?”

  “好個屁,少奉承我。”解韞有意套近乎,朱堅卻並不領情,隻抬手指人說,“你滾開,讓她過來。”

  朱堅抬手指著自己,那模樣甚是囂張。言潯看著更覺怒極,眸中斂火,手上發力。

  她滿心想著要把朱堅打成肉醬,解韞卻搶先一步,一把按住小人兒,又對朱堅點頭哈腰的笑,“朱爺,還是別了吧。您行行好,這是我妹妹。”

  “你妹妹。”將頭一歪,朱堅皮笑肉不笑的說,“哼,你妹呀!”

  話音未落,見肉山起身,朝著言潯這邊走來。

  解韞見勢不妙,手中力道不褪,又將言潯護緊了些,仍對著朱堅笑,“朱爺,別呀。”

  朱堅見解韞有頂撞之意,眯了眯眼,說,“起開。”

  身後言潯咬牙掙扭,她就是看不慣朱堅橫行霸道,想給這些地痞無賴點兒顏色瞧瞧,可無論如何解韞都不肯鬆手。

  見少年一動不動,死死的按住言潯,麵上笑意不改,又說,“朱爺,就當是給我個麵子。”

  “嗬。”朱堅冷聲一笑,抬手打在少年臉上,他問,“你算個什麽東西?我為什麽要給你麵子?”

  朱堅一下接一下的打,巴掌聲很大,力道很重,轉眼間少年的側臉已然紅了一片,可他仍在笑,“朱爺,不是我有意護著妹妹,隻是因為……”

  解韞頓了頓,接著說,“我這妹妹是個傻子,腦子有問題。之前又趕上荒年,吃過死人肉。方才她不是有意要冒犯您,就是一看見肉,她就……”

  少年欲言又止,朱堅聞言卻被嚇了一跳,緊忙收手。

  “不信您問六爺。”解韞見勢又立刻補了一句。

  朱堅登時轉身看向趙六,見對方止不住的點頭。

  俗話說得好,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如今對上這麽個“會吃人肉的傻子”,試問誰會不怕。

  萬沒想到,解韞這老招新用,玩兒倒是溜。

  一聽這話,言潯氣的頭頂冒煙,當場瞪大了眼睛,高聲質問,“你說誰是傻……”

  隻是,話還不等說完便被解韞轉身捂住了嘴。少年一邊拉人,一邊說,“看吧!這是又要犯病了。”

  話一出口,對麵眾人急忙後退。

  朱堅更是指著人大罵,“滾!趕緊帶著她給我滾。”

  解韞陪了笑臉,也不遲疑,連拖帶拽的將人拉出了麵攤。

  言潯想掙脫,想破口大罵,更想把朱堅打成豬頭。可現在,她一樣都做不了。

  被解韞強行拉著走出兩條街去,少年終於鬆開了手。

  “王八……”言潯解脫,正要罵時,解韞卻搶先一步抬手打在小人兒的後頸處。

  眼前一黑,言潯當場暈了過去,倒下時又被少年抗在肩上帶走。

  ……

  鬼宅。

  言潯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呆呆看著屋頂,下一瞬,驟然挺身坐起。

  不想,又被人一把推倒。

  肩頭忽沉,言潯失重,重新躺回到床上。再欲起身時,已經被按住了肩。

  對方力道太大,逼得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王八蛋,放開我。”言潯抬起另一隻手掙扭,卻無濟於事。

  “省省吧,別白費力氣了。”解韞倦懶的開口。

  豈料下一瞬隻聽“啪!”的一聲脆響,緊接著感覺頰上火辣辣的痛意襲來。

  被人憑空扇了一巴掌,解韞怔愣。

  “為什麽不讓我救雙雙?”質問聲接踵而至。

  半張臉酸麻腫脹,可見言潯下手之重。感受著陣陣痛意如海浪般上湧,解韞頓了頓,忽然冷笑一聲,說,“嗬,救雙雙,你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有什麽本事去救她?”

  “誰說我救不了?”言潯怒聲大吼。

  解韞神色平靜,問:“你要如何救?”

  “我殺了他們。”許是怒火攻心,言潯已有些失去理智。

  “嗬,”解韞又笑,轉過頭去,看也不看言潯,說,“你知道朱堅是什麽人嗎?就敢口中狂言。”

  “我不管他是什麽人。”言潯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開口,“我隻知道,雙雙是我的朋友,她對我有恩,我不能看著她任人欺淩,而冷眼旁觀。”

  隻一瞬間,小人兒雙眼霎紅一片。她永遠都忘不了方才秦雙兒被朱堅強行摟在懷中調戲,而秦老爹隻能跪在一旁絕望無助的神情。

  一想到這兒,小人兒起身下床便走。

  解韞無言,卻還是抬手拉住了對方的手臂。

  頓了頓,“你不能去。”

  “放開!”言潯回身掙扭推搡,可無論如何都甩不開解韞的手。

  半晌,見怎麽也掙脫不了,纖影隨之一頓。眸間凜冽,緊盯著解韞,言潯忽然變退為進,上前一步,冷聲問:“我且問你,方才為何不救雙雙?”

  桃目微抬,解韞不躲不閃,直言道:“我救不了她。”

  “哼!依我看,不是救不了,是根本不想救。”言潯的眸間帶著恨,她咬著牙說,“你武功那麽好,倘若真心想救人,怎麽可能救不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說白了,你就是怕得罪那姓朱的。”

  言潯一語點中要害,緊接著壓身而下,道:“解韞,你可真是狼心狗肺。雙雙和秦叔待你那麽好,到頭來卻換了你一個見死不救,還真是良心喂了狗!”

  與之對視,桃目微冷,解韞也不解釋,隻平聲道:“隨你怎麽想。”

  “那我再問你,方才劉千武為何不救雙雙?”問這話時,言潯眸間精光攝懾,暗含內刃。

  “……”少年聞言,微慌,不作聲。

  “嗬,”這次換言潯冷笑,“你同我說,劉千武是好人,他是真心愛雙雙,我信你。可是方才,就在雙雙受辱之時,那個真心愛她的人在做什麽?他站在一邊,低著頭,假裝什麽都看不見。”

  解韞深吸一口氣,說,“劉千武隻是尋常百姓,他也會怕。”

  “少放屁!”言潯凜聲質問,“尋常百姓又如何?倘若他真的愛雙雙,他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受辱嗎?”

  “……”喉結微動,解韞卻什麽也沒說。

  “平日裏假仁假義,千好萬好,到了緊要關頭呢?”言潯聲聲在問,眸間卻已是澄明一片,“他根本就不愛雙雙,他隻愛他自己。他這是自私,是怯懦,是窩囊。你也一樣。”

  言潯不留餘地的斥罵,隨後挺直了身,轉目看向房門,說,“我之前好心留下來照顧你,是因為我覺得你心地不壞,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別人的好。”

  最後的那句話,猶如利箭穿胸而過,引得解韞心頭一顫。一夕晃神,指尖力道盡退。

  “我不想再和你這樣的人同處在一個屋簷下了。”言潯的聲音平靜不起波瀾,亦或是心如死灰。

  “你好自為之吧。”話音落下,奮力揮開解韞的手。

  皓腕滑落出指尖,解韞掌中一空,手臂順勢垂下。

  言潯頭也不回的離去,纖影轉出房門。

  身後一片靜默,解韞無言,沒有辯駁,亦沒有挽留。

  眼下正值晌午,日光烈豔,穿過窗牖打在身上。陽光恰好形成一道分割線,少年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

  傍晚時分。

  解韞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沒什麽難過的神情。眼下那人正無所事事的吃著玫瑰酥,一個接一個。

  口中之食還未嚼勁,又伸手去拿,不想這次卻掏了個空。

  “嗯?”解韞擰眉,目光轉向一旁,見身旁的玫瑰酥全都被吃光了,如今僅剩下包糕點的油紙。

  拿起來一看,裏麵空空如也。

  一瞬靜默,少年舔了舔唇,緊跟著翻身坐起。

  舉目四望,見房內空無一人。

  陽光仍在,穿透窗牖打在臉上,除卻頰邊微燙,少年周身寒涼。

  解韞垂睫,歎了口氣。此一刻,所有表麵佯裝的雲淡風輕被盡數打破,他終究是有所失落。心裏跟那油紙包一樣,空落落的。

  “嗬,失心瘋啊。”自嘲了一句,旋即抵床起身,一瘸一拐的朝房外走。

  推開門時,見落日熔金,紅霞染天。

  天際灑下一抹紅與金相融的暖光,輕輕柔柔,攏在少年身上,奈何卻映不起一絲暖。

  桃目平視漆門,其間花色凋敝,覆霜帶雪。

  頓了頓,解韞俯身坐在台階上。一如這幾日以來的每一天,隻要到了這個時候他都會坐在這兒。

  再等半刻鍾,便會有人推門而入,笑著衝自己嚷,“我回來了。”

  可今日,那個人應是不會來了,解韞在心裏想。可他依舊來,也依舊坐在石階上。

  抬望眼,眺夕陽,竟覺悲涼惆悵。

  少年頷首,搖頭輕聲笑。

  就在此刻,遠處門扉吱呀一響。

  猛然抬眸,少年眸間似有花開。不想下一瞬,卻又被吹散了希望。

  門外無人,隻有風來。

  麵色一沉,解韞拍了拍頭,低聲喃喃,“唉,想什麽呢?”

  當即起身朝房內走。

  身影方一入房中,忽而身後又聞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