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閨事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27
  指腹摸索著玉佩上的紋路,不知不覺間,小人兒陷入了沉思。

  “夜裏涼,別洗的太久,會生病的。”倏忽,屏風外姒染的聲音響起。

  思緒回籠,言潯應了一聲,即刻從浴桶中出來。她選了一件最喜歡的裙子穿上,走出屏風時看見姒染正在卸妝。

  小人兒一蹦一顛的跑上前去,坐在一旁認真的看著姒染卸妝。

  “這妝是你自己化的嗎?”言潯問。

  “嗯。”姒染點了點頭,順帶著抹掉了嘴上的胭脂。

  “你化的妝真好看。”

  “是嗎?”

  “嗯嗯。”言潯止不住的點頭,隨後又撒嬌央求,“能給我化一個嗎?”

  聞言,見奩鏡前坐著的女子微微一頓,轉目看向一旁滿懷期待的少女。

  “好呀。”

  姒染拉近了凳子給言潯上妝,小人兒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鉛粉敷麵完畢,姒染又從胭脂膏中沾了些紅出來,在言潯頰上輕點,她漫不經心的問,“很喜歡上妝嗎?”

  “嗯。”言潯閉著眼點頭。

  “是有喜歡的人了嗎?”姒染又問。

  “嗯?”言潯睜開眼,攢眉道:“為什麽會這麽問?”

  “姑娘呀,一般有了心上人,就開始喜歡打扮自己了。”放下胭脂膏,姒染打趣說,“為了給心上人看呀。”

  “我上妝才不是為了給心上人看的呢。”言潯搖著頭說,“我是為了給自己看的。再說……”

  話說到這兒,小人兒忽然有些低落,羽睫輕垂,呢喃說,“他現在又看不到。”

  “怎麽會看不到?他就在隔壁呢。”

  姒染這話說的突兀,言潯聽著隻覺雲裏霧裏,抬頭問,“誰在隔壁?”

  “韞哥兒呀。”姒染理所當然的說。

  “啊?!”言潯一驚,急忙解釋說,“他才不是我的心上人呢。”

  “嗯?”這次換姒染攢眉,問,“你不喜歡他嗎?”

  一聽這話,言潯麵露驚恐,急忙擺手,連聲否認,“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他。”

  “我以為你們是……”姒染並未把話說完,隻是眉目間星星點點的落寞已然閃現。

  “是什麽呀?我跟他可什麽關係都沒有。”言潯當真不想同解韞有半點兒幹係,如今更是急得坐都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急忙撇清說,“我有相公的。再說了,他不是都告訴你了嘛,我是他妹妹呀。”

  見言潯這般鄭重其事,姒染終歸是安下心來,忍不住頷首輕笑,又一臉委屈的說,“我以為是他騙我的。”

  言潯一頓,似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立刻傾身上前,問,“你這麽緊張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怎麽?難不成喜歡他的人是你?”

  言潯這邊一問,姒染登時便垂下目去,停頓良久,“是,我是喜歡他。”

  “真的?”言潯沒想到自己隨便一詐,還真詐出了點兒東西來。忙不迭的俯身坐下,湊近問,“你當真喜歡他?”

  “是呀,我喜歡韞哥兒。”姒染也不再遮掩,反而坦誠的說,“你是不知道,方才我還以為你是他的相好呢,可把我給氣壞了。”

  言潯一聽,不覺眉心蹙,不解道:“那你為什麽還待我這般好?”

  微一沉吟,姒染:“……因為,我喜歡他,所以也要待他喜歡的人好。”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你喜歡他,不是應該隻讓他對你一個人好嗎?為何如今都反過來了?”言潯蹙緊了眉。

  “男子有知己相好,妻愛成群本是常事,又何必非要勉強。倒不如以禮相待。爭風吃醋的要獨寵,反倒不美。”姒染理所應當的說。

  “話可不能這麽說。”言潯當即反對道:“女子也是人,又不是男子得附庸,為何一定要逆來順受?好像多低人一等似的。要我說,這事本就錯在男子,男子若真心實意愛一人,就應該從一而終。弄一院子的妻妾做什麽?湊在一起打牌嗎?”

  她這話說的屬實有趣,姒染聽著新奇,不禁挽唇輕笑,立刻問,“難不成你相公就沒個三妻四妾?”

  “他敢!”言潯登時厲聲嚷,“是我娶他,還輪不著他納妾呢。”

  說這話時,小皇帝心中想:朕堂堂北祁國君和你成親,難不成還要同別的女子分寵嗎?林將與,你敢喜歡其他女子一個試試。

  姒染算是徹底被逗樂了,扶著梳妝台笑個不停,打趣道:“哈哈……你倒是霸道。”

  言潯忽然意識到,但凡隻要一提到林將與同其他女子的事,她就蠻橫霸道的不行,到處宣示主權,恨不能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是她的卿卿,誰都不能同她爭,誰也不能跟她搶。林將與是她的,而且隻能是她一個人的。

  一想到這兒,小皇帝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扯著袖子,羞赧一笑。低著頭,喃喃說,“因為他是我的。”

  最後那句話,姒染沒聽到,待笑夠了,又擺正了身為言潯畫眉。

  小人兒半仰著臉,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子,雖說此刻素麵清顏,卻依舊美豔不可方物。

  這樣的美人,甭說是這小小的欹江城,就算是在北祁帝京也是難得一見。

  言潯在心裏忖了一陣,隨後說,“你若真心喜歡解韞,就去同他講,讓他給贖身,然後娶你呀!”

  話一出口,眉間黛筆一頓,見姒染麵上笑意僵滯。停了好久,忽然問,“你多大?”

  “十八。”

  “十八呀。”姒染溫聲重複,旋即將黛筆垂落,低聲說,“我都二十三了。”

  “二十三又如何?隻要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

  言潯自顧自的說,可誰曾想,話還不等說完就被對麵人開口打斷。

  姒染垂頭言,“年輕就是好,敢愛敢恨。不像我,年華已逝,萬念成空。”

  “怎麽會呢?你……”

  “你有所不知。”姒染再次打斷說,“我十六歲就被賣進春香樓,在這裏過活了六七年。剛開始那會兒,我也同你一樣,滿心想著會有一個愛我的人,願意傾家蕩產把我從這裏贖出去……”

  笑了笑,話鋒一轉,“可後來,慢慢的,我就看透了。萍水相逢而已,他們求的是一時歡愉,不是長相廝守。換成誰,都一樣。”

  言潯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她做不了解韞的主,也不清楚解韞心中所想。那個少年,意氣風發不假,風流成性也不假。見一個愛一個,眼底難尋一絲真情。

  畫過眉後,姒染點了些清水擦在言潯唇上,又取來胭脂紙,遞到言潯麵前說,“抿抿。”

  小人兒接過,直接抿了一大口,胭脂都沾到了嘴唇外。

  姒染看著她,哭笑不得,連聲嚷,“傻丫頭,不用這麽使勁,輕輕抿一下就成。”

  說話間,抬手幫她擦去唇外的胭脂。

  整理過後,姒染拉著言潯來奩鏡前看。

  小人兒透過奩鏡看鏡中的自己,眉眼一彎,回身對姒染笑,說,“姒染姐姐,你化的真好看。”

  “其實是你長的好看。”

  “哪有。”

  歡聲笑語間,姒染見小人兒的頭發已經幹的差不多了,一時起了興致,又推著她的肩,將其扶正,說,“我再給你梳個頭吧,挽個……倭墮髻,如何?”

  “好呀,好呀。”一聽說還能挽髻,言潯立刻挺身坐正,簡直配合到不行。

  檀梳順發,姒染閑聊問,“你若是真喜歡化妝,為何不找韞哥兒幫你化?”

  “他?!”言潯聞言驚愕,嘴角抽了抽,一臉嫌棄的說,“他會嗎?”

  “怎麽不會?”姒染說,“你還不知道吧,韞哥兒給姑娘上妝的手藝很是了得。敷粉,描眉,上腮紅,樣樣都比手藝師傅精通,點絳唇更是一絕呢。”

  “真的?!他還有這本事?”

  一邊梳頭,一邊聊天,轉眼間夜已深了。

  著彩裙、梳雲髻、畫容妝,言潯今夜都嚐試了個遍。

  眼下小人兒又在樂嗬嗬的挑裙子,姒染看不下去了,催著她去睡覺。

  言潯拗不過,隻得放下裙子上床去。

  小人兒手持一柄小銅鏡,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看妝容。

  一旁姒染坐在床邊,推了推小人兒的腿說,“穿裙子的時候不能岔開腿,你這樣還哪裏有一點兒姑娘的樣子?”

  言潯聞言,忽然彈身而起,一本正經的問,“我真的一點兒也不像姑娘嗎?”

  “……”姒染什麽也沒說,頓了頓,微微點頭。

  眸色流轉,言潯輕咬下唇,又急忙拉著姒染來床上坐。

  見紗幔間隱隱綽綽有身影向前一傾,低聲說,“姒染姐姐,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忙?”

  “嗯……”小人兒猶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說,“你能教教我,怎麽樣才可以變得有女人味一點兒嗎?”

  “嗯?!”姒染聞言,失聲而笑,“你學這個做什麽?”

  言潯不自覺的扯起袖子,幹笑了兩聲,也不回答。

  天知道,在北祁的時候,林將與戀上情悅的消息一經傳出,她心裏有多氣。小皇帝幾次三番的偷跑出宮去阮鋆澗看人。

  她見過情悅很多次,那時候她滿心以為林將與喜歡情悅那樣的姑娘。

  小皇帝嫉妒到發了瘋,情悅的動作神態,她都照著學。

  動作倒是好學,可唯獨情悅身上的嬌媚神韻她學不來。

  雖說後來林將與也澄清說他不喜歡情悅,但言潯心裏一直耿耿於懷。

  她又不傻,自己做了這麽多年男子,行為舉止的確半點兒不像女兒。

  其實她也想像個姑娘一樣,嬌媚動人。這樣也可以賞心悅目一些,至少讓卿卿覺得自己是在跟一個女孩子談情說愛吧。

  “我……我想學給我相公看。”說這話時,言潯當真是羞了,垂著頭怎麽也不敢同姒染對視,頰上的胭脂**加濃豔。

  姒染瞧著小人兒著實可愛,紈扇拍在額上又忍不住笑了。

  “姒染姐姐,你說男子一般都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呀?”

  “還能有什麽樣的。”姒染搖著扇子說,“無非是前凸後翹,玲瓏有致的唄。”

  “前凸。”言潯垂眸向下一看,“後翹。”又轉身看了看後麵。

  好像都沒有。

  “啊?怎麽會是這樣呀?”小人兒仰天長歎,頓時如同一隻泄了氣的皮球。

  姒染看著,則是紈扇蓋臉,笑的前仰後合。

  一方床榻,兩個姑娘,坐在一起說說笑笑。那一夜過的極快,睡下時已不知是幾更天了。

  ……

  翌日清晨。

  言潯還在夢中,老鴇便帶著龜公過來拍門叫人。

  “怎麽回事呀?”小人兒睡得迷迷糊糊。

  姒染急忙起身幫言潯換好男裝,然後給她洗了把臉。

  不多時,隻見言潯扶著解韞灰溜溜的走出了春香院。

  立在來時的那塊匾額前。

  二樓處姒染開窗,倚著窗沿笑嚷,“爺,下回再來玩兒呀!”

  解韞抬眸,笑容有些發僵,頓了頓說,“好。”

  與此同時,隻聽“砰!”的一聲,春香樓的大門被人關上。

  兩道身影齊齊一抖。

  言潯平視著身向緊閉的大門,有氣無力的說,“這群人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呀?昨夜不是還好好的嘛,今天怎麽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嗯……”一旁,解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天玩兒的太開心了,我就把銀子都給用光了。”

  “都用光了?!”言潯正經。

  少年無言,隻是對著自己尷尬一笑。

  “唉。”睡都沒睡醒,如今言潯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頹頹的說,“原來我們隻做了一個晚上的有錢人呀。”

  頓了頓,又說,“算了,先走吧。”

  小人兒睡眼惺忪,半夢半醒的扶著解韞。忽然感覺唇上被人擦了一下,緊接著聽少年問,“你擦胭脂了?”

  言潯打開了對方的手,摸了摸嘴唇,自顧自的喃喃,“沒洗掉吧。”

  昨夜姒染為自己上好妝後,言潯一直舍不得卸,最後竟然直接帶著妝睡下了,今早又洗的太過匆忙。

  “我就說嘛,怎麽忽然覺得你變好看了,原來是上了妝呀!”解韞笑著說。

  “好看個屁,早都洗掉了。”翻了個白眼,言潯罵人。

  “哪有?都還在呢。”解韞卻也不惱,抬手一本正經的指著小人兒的臉,說,“你看眉黛,水粉,腮紅,胭脂,一個都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