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少年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385
  眼前的少年,模樣生得極俊俏,一雙桃花眼,眼尾微翹,似瀲秋水,灩一城春波。媚態畢現,眸間盡是撩人色。

  如今分明是夏日,卻還能在那雙眼中見春色,攬秋波。這雙眼睛生的太美,太妙,讓人看著隻覺移不開目去。

  明眸微凝,言潯不禁入了定,心下暗歎:真沒想到世間竟會有如此少年,生的如此相貌。一雙媚眼,萬般風情,竟會讓女子都覺得自愧不如。

  少年仰頭靠在牆上,抬手一抹嘴角血漬,忽然笑了起來,眉眼一彎,其間仿佛落了場桃花雨。

  “抓我又救我,你這是要我謝你,還是恨你?”少年說話時,眼中有三月春光,語調卻驟降霜寒。

  言潯醒神,眸色一定,抿了抿唇說,“是謝是恨都由你。我看你年歲也不大,奉勸你一句,做這些個雞鳴狗盜之事,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少年聞言,微一聳肩,麵上作無辜狀。豈料下一瞬,見那人抵牆起身,猛地向前一撞,竟然直接將言潯撞倒在地。

  對方動作太快,根本猝不及防,言潯蹙眉驚呼一聲,本能的落手抵地,卻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該死的。”言潯吃痛,口中大罵,抬眸時見少年已跑開十餘步遠。

  那人一邊跑,一邊笑著回身對自己說,“謝了。”

  目送著少年離去,言潯目瞪口呆,忍不住吼了聲,“你!”

  聲音高開低走,最後終究掩去在昏黃的日色中,言潯被氣的說不出口來。平複了許久,才抵地起身,拍了拍袍上的塵土,碎碎叨叨的念,“今天碰上的都是些什麽人呀!”

  言潯起身,繼續向西行去。

  與之相反,少年向東跑過一陣後,便放緩了腳步,慢悠悠的朝前走。

  身影行步間,隨手顛起一個荷包,打開來一瞧,見裏麵裝了些散碎銀兩。少年粲然一笑,抖著荷包數錢。

  “一,二,三,四……誒?”驀地,神色一頓,緊接著抬手,自荷包中提出一塊青白不分的玉佩來,見玉間盡是雜質。萬沒想到,這塊竟是林將與的玉佩。

  少年吊著玉,映光看了須臾,冷哼一聲,“勞什子。”

  “韞哥兒。”話音方落,前方有人在喚。

  少年聞言,垂手落玉,尋聲望去,旋即將玉佩連同荷包一起揣進懷中,對著前方笑嚷,“呦!然然呀。”

  彼時,見方才在茶棚中閑坐,提煙杆和帶草帽的長者與青年走近。

  長者將手背在身後,掌中拎著長杆煙,身後青年肩上挑著個扁擔,箢箕中堆了好些魚幹兒。

  少年開口,叫的名字雖有些肉麻。但是,待對麵二人走近後,對長者卻是恭聲喚:“塱爺。”

  “嗯。”孟塱停步,點了點頭。

  “你小子,跑東城來做什麽?”身後,孟諝然卸了扁擔,抬頭時麵色一凝,立刻問:“誒?你這臉又是怎麽回事?挨打了?”

  “嗐!小事。”少年無所謂的說。

  “是又被姓曹的給打的吧?”孟塱開口,心事澄明。老爺子眯了眯眼,湊近去檢查少年的傷勢。

  “唉,我說你這人怎麽就這麽強啊?人家老李夫婦都已經放棄了,你還在這兒拗個什麽勁兒呀?”後方,孟諝然不緊不慢的搓著手,“要我說,那曹家,還是少去招惹為妙。”

  話一出口,少年登時皺起眉來,作不解狀,疑聲問:“欸?今兒孟少俠怎麽這麽慫呀?以前哪次我挨打,不是你幫我出頭報仇,如今姓曹的一聽到你的名號,都嚇得屁滾尿……”

  少年這邊打趣開口,話才說到一半,見孟諝然神色驟變,麵上一抹驚慌,緊忙對著少年擺手,啞聲說,“別!別說!”

  奈何為時已晚,眼下少年雖掩了口,孟塱卻已經聽到了大半。老爺子回身對孫兒挑眉,問,“你又動手了?”

  “……”孟諝然垂著頭不說話。

  孟塱沉目看著孫兒,半晌,忽然來了句,“我孫子出息了。”

  話音未落,見長者陰著臉,提步向前行去,留孟諝然與少年站在原地。

  一見爺爺走了,孟諝然立刻抬頭,麵色微怒,指著少年道:“你!你讓我說你什麽好?我千叮嚀萬囑咐,這事別讓我爺知道,你怎麽……怎麽這麽快就給說漏嘴了?”

  少年知悔,眸間瀲灩驟退,一臉無辜的說,“我忘了。”

  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孟諝然也沒真生氣,登時又道:“還沒吃晚飯吧。走,去我家。”

  “不了。”少年擺了擺手,說,“我還是回自己家吃吧。”

  “自己家,嗬,”孟諝然皮笑肉不笑,重新挑起扁擔,並未著急邁步,轉而道:“那……拿著魚幹兒回去熬湯吧!免得餓肚子。”

  “也不必。”少年轉目看向曬場的方向,“魚幹兒我去找劉千武要,他還欠我兩尾活魚呢。活的沒有,總得拿點兒魚幹兒孝敬孝敬他哥吧!”

  “哥?!嗬,就數你貧。那你看他給不給吧。”孟諝然開口笑罵,準備離去,分別前還不忘轉身提醒少年,“欸!下回賭場見。”

  “我雙數日再去。”少年慢悠悠的說,慢悠悠的走。背影中抬手揮了揮,與孟諝然作別。

  孟諝然無奈一笑,搖了搖頭,回身扛著扁擔離去。

  少年繼續向前,眼看著劉千武同一群漁民扛著扁擔迎麵走來。

  “嘿!小屁孩兒。”劉千武一見少年,便挑頭嚷了一聲。

  少年吊兒郎當的走近。

  “欸?怎麽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問聲方落,見劉千武麵上浮起一抹壞笑,揶揄道:“是不是又同哪家的小娘子偷情,被人家相公發現了,讓人給打了呀?”

  話音落下,周遭盡是笑聲。

  垂眸打量著劉千武箢箕裏的魚幹兒,少年也不解釋,隨手自箕中拿起兩條,打在那人臉上,“少管閑事。”

  這種欲蓋彌彰的話,反倒讓人更加浮想聯翩。一時間,笑聲更大。

  劉千武則是一手擋住魚幹兒,皺眉道:“欸!沒大沒小。”

  少年勾唇輕嘲,無意回眸掃視。倏地,桃目一頓,定格在了某處,緊接著麵上笑意盡收。周遭笑聲仍在,他卻不再理會,隨手棄了魚幹兒,又朝東邊繼續走去。

  “喂!哪兒去?”身後,劉千武緊忙問。

  少年也不回頭,隻懶洋洋的留了句,“少管。”

  ……

  日色遲暮。

  言潯尋了家客棧,準備暫住。可誰曾想,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找到荷包,小人兒一下子就急了,口中斷斷續續的念,“完了!完了!玉佩,我的玉佩……”

  驚慌間,猛然回想起不久前,那個將自己撞倒在地的少年。

  小偷,一定是被他給偷走了。

  “該死的。”言潯怒罵一聲,當即轉身朝店外衝去。

  尋路向東,一路狂奔。小人兒步履極快,爭分奪秒,生怕玉佩找不回來。

  不過好在還沒到城門口時就發現了少年的身影。

  “臭小偷。”言潯低聲咒罵,立刻快步追上。

  眼下夜幕降臨,百姓大多匆忙入城歸家,鮮少有人出城,卻看見少年逆著人流朝城外走。

  加緊去追,快步走出城門,言潯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因為她發現,此刻跟在少年身後的,好像不止自己一人,還有……

  在其身後竟還跟了四個暗袍男子。

  那四人與少年有一段距離,就這樣不遠不近的跟著少年出城門。

  言潯微一頓,凝眸,瞧著那四人行步時,輕如點葉,不揚微塵,一看就是練家子。況且這種上乘輕功,不像尋常百姓。

  高手,跟蹤,什麽情況?

  少年貌似未有察覺,出了城門,緩步行入樹林。

  身後四人見周遭空靜,便相互交換眼色,旋即抬手自腰間拔出軟劍。

  夜幕下,寒光一凜,殺機驟起。

  林間,少年一邊走,一邊自懷中掏出荷包來,隨手拿起一枚碎銀。

  “小心身後!”

  就在此時,呼喝聲驚響,刺破了寧靜的夜。引得夜幕中殺手一頓,旋即提劍轉身。

  豈料還沒等看清來人,就已經齊齊被石子打中了左眼。

  下意識的抬手去擋,緊接著又是一陣揚塵蓋臉,瞬間模糊了視線。

  “啊!”四人躲閃不及,齊聲哀嚎。

  言潯趁這空隙,飛奔穿行,來至四人身後,卻看見少年正環胸而立,眸間漾笑看著自己,那人開口第一句竟是,“好鏢法。”

  被人追殺,就快死到臨頭了,竟還有閑情在這兒稱讚自己的身手。眉心一擰,此刻言潯腦子裏蹦出來的全都是罵人的髒話。

  明眸微沉,怒瞪著少年。話不多說,言潯一把拉起那人,帶著他飛奔進了樹林。

  停頓須臾,身後四人迅速抹開臉上的塵土。

  其中一人沉聲道:“決不能讓他們逃走,快追!”

  話音落下,四人立刻提劍追進樹林。

  前方,起初是言潯帶著少年飛奔,但少年個高腿長,行步如風,不過片刻便與言潯並肩齊跑。

  鬆了手,小人兒一門心思的逃命。

  “喂!你怎麽來了?該不會是對我一見鍾情,忘不掉我了吧?”少年放緩步調,跟在言潯身後,竟不忘閑情逸致的開口打趣,而且……他這話說的真夠欠揍的。

  “放屁!”狂奔中,言潯罵了一句,又凜聲問:“我的玉佩呢?”

  “玉佩?什麽玉佩呀?”少年聞言,麵上裝傻,桃目卻掩不住笑。他應是比言潯跑得快,但此刻卻沒有半點兒要逃命的意思,反而腳步輕快,竟然還笑得出來。

  後方殺機已顯,眼下是緊要關頭,言潯也懶得同他繞彎子,直截了當的說,“少裝!銀子我可以不要,玉佩還我。”

  話音落下,豈料下一瞬,言潯竟被少年一把拉住。

  二人停在原地,言潯麵色一驚,蹙眉問:“做什麽?”

  “你不是要玉佩嘛!還你呀!”少年理所當然的說。

  言潯吃驚,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對方,心中哀嚎:大哥!逃命呢!你尊重一下後麵的殺手行不行?難道要讓他們等你還完了東西再殺人嗎?

  “你有病吧!”言潯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這都什麽時候了,不知道有人要殺你嗎?玉佩的事一會兒再說。”

  話音未落,又拉起少年準備繼續跑。

  誰知對方腕上力道一緊,再次將言潯扯了回去。

  於怔愣間回身,看向少年波瀾不驚的眸,聽他說,“這批殺手輕功了得,不過片刻便能追來,咱們逃不掉。”

  “啊?”言潯不解,當即反問:“那就不跑了嗎?在這兒等死啊?”

  “你不是會暗器嘛!”少年一臉輕鬆的說,“打他們的脖頸下寸。”

  說話間,抬手在自己脖子上相應的位置指了指,繼續說,“一打一個死。”

  “我,我隻會打不動的靶,他們動起來,我,我打不中的。”言潯慌張,結結巴巴的開口解釋。隻因當初跟袁團習暗器的時候,才練到打死靶,打活靶子她也不會啊!

  少年聞言,登時失聲而笑,不覺嘲了句,“繡花枕頭啊!”

  與此同時,耳畔風聲驟起,殺手已經追了過來。

  言潯聞音,心下一緊,忙道:“完了,追上來了!就你廢話多,還等什麽呢!快跑!”

  說話間,怒瞪了那人一眼,旋即拉人便跑。

  隻是,不等少年提步,身後便有長劍破夜色而來。

  利劍穿胸,隻差一瞬,少年側身閃躲,輕鬆化解危機。

  殺手刺了個空。

  少年趁勢反手回握言潯,一把將小人兒扯到自己身旁,二人迅速後退,與殺手保持距離。

  轉瞬之間,風聲散。

  彎月懸天,夜色暗。

  眾人屏息凝神,成對峙之勢。

  方才雙方都吃過虧,誰也不敢貿然出手。如今唯有頭頂樹影輕晃,除卻枝葉婆娑的輕響外,再難尋一音。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誰曾想就在這緊要關頭,少年忽然向前一步,朗聲道:“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話一出口,引得身後言潯神色一滯,她震驚不已。

  這種話,向來隻有在說書客的嘴裏才能聽得到。真正到了生死關頭,誰還有功夫去問這些。

  這,這人該不會是個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