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領罰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09
  對上那雙眼睛,會令人感覺到極度的恐懼。不過一瞬,三個人便匆忙移目頷首。

  “為何鬧事?”言潯平聲問,但冷意仍在。

  淩非繁生怕這回蒙素會先開口,忙不迭抬頭說,“皇,皇上,屬下能說嗎?”

  言潯點頭,“說。”

  “今日屬下在軍帳外見到了新來的小兄弟,就想著邀他來帳中閑聊,親近親近。誰曾想這個叫蒙素的,一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始打人。”

  淩非繁一開口,果然又在歪曲事實,隨後緊忙抬手,指著自己的嘴角告起狀來,“皇上您看,這就是被他給打的。”

  說到此處,順勢指向帳外,繼續說,“還有!軍中的不少將士也都被他給打了。”

  聞言,見小皇帝神色不動,方才袁團已經將小七無法開口作證的事情告訴了她。如今言潯也不審問小七,而是轉目看向蒙素,問:“他的傷是你所致?”

  “回皇上的話,是屬下所致。”蒙素依著林將與的告誡,畢恭畢敬,一臉誠懇的說,“不過,是因為他出言不遜在先,屬下才會出手傷人。”

  “如何出言不遜?”

  “他辱罵我與小七為豬狗,還說我們不配做風家軍的將士。”蒙素如實交代。

  明眸一轉,將目光重新落在淩非繁身上,言潯問,“這話是你說的?”

  方才入帳前,淩非繁滿心以為蒙素會拿“胯下辱”的事情同自己理論。誰曾想如今那人非但沒提及半分,乖乖認錯不說,竟然還說起了自己大言不慚的事來。

  這一下倒是出人意料,打的他猝不及防。

  “我……”淩非繁啞然失聲。

  “朕在問你話,回答。”言潯降低了音調,提高了威勢。

  淩非繁被氣場震的慌恐,立刻伏下身子,老老實實的交代,“回,回皇上的話,是說過。”

  “如今南疆戰事在即,你們隨朕一同出征。朕是要你們齊心協力,幫朕收複失地。可你到好,竟然對同軍將士口中狂言,說出此等離心離德,離間軍心的話來。你到底是何居心?”

  頭頂問聲再起,三言兩語間便是家國重壓。淩非繁雖頑劣,到底也是淩振燁的兒子,軍營之事他是清楚的,自然也懂得“離間軍心”這四個字的厲害之處。

  蒙素的罪過,不過是打傷將士,按軍法處置,一刀砍了頭去,又能遭多大的罪。可是,若自己坐實了此等罪名,便是要受千刀萬剮的刑法。

  “啊……”淩非繁驚愕失聲,他顫身搖頭擺手,緊忙為自己辯解道:“沒,皇上,我,不!屬下沒有!屬下真的沒有離間軍心的意思,屬下不過是……是口無遮攔……開,開了個玩笑罷了。還請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淩非繁跪在原地止不住的磕頭。

  坐上言潯冷冷的瞧著,停了半晌方道:“風家軍代表北祁,國與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你二人卻生嫌隙,動搖軍心。軍心若散,此戰何以能勝?若戰敗,國又如何得立?”

  那一聲問,猶如千斤重石壓在每個人心口。

  話音落下,頓了頓,“你二人可知罪?”

  “知罪,知罪。”

  “蒙素知罪。”

  淩非繁與蒙素的聲音交疊響起,同時一並叩首。

  頭頂言潯沉了口氣,忽然又說,“也罷,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朕念你二人是初犯,便不予深究。不過……是該好好責罰一下,以儆效尤才是。”

  “請皇上責罰。”這一次淩蒙二人的回答倒是出奇的一致。

  “那就共領軍棍五十,讓你們也知道知道什麽叫做自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謝皇上不殺之恩。”

  過後,言潯揮了手,命二人前去領罰,又讓帳子外的人散了,此事方才作罷。

  小七出帳時,看見林將與立在外麵,遠處也聚了不少義軍兄弟過來。

  長影走上前來,抬手為小七撫去頰上的泥塵,林將與抬目看向眼前的軍帳,停了良久,才頷首低聲道:“走吧,我們回去。”

  與此同時,帳內。

  小皇帝一見所有人都散了,麵上的威嚴肅氣便也跟著煙消雲散。重拾笑顏,小人兒立身來至袁團麵前,又換上了嬉皮笑臉的神色,炫耀道:“袁團,你說朕方才厲不厲害?威不威風?”

  “厲害!厲害!真是又厲害又威風。”袁團看著言潯,麵上掛起一抹無奈的笑。

  看著二人言笑的模樣,才知道原來方才言潯所有的肅冷威嚴都是裝出來的。

  誇讚之後,趁著言潯高興,袁團緊忙又問了句,“不過皇上,屬下還有一事不明。”

  “說。”

  “方才皇上聽說他們在軍帳中打架的時候,一直說不急,不急,稍安勿躁,可為何一知道相國去了,便要我立刻前去提人呢?這二者之間是有什麽關聯嗎?”

  被袁團這麽一問,小皇帝嘴角的笑意頃刻間僵滯,緊接著又轉過身去幹笑了兩聲,不予回答。

  “嗯?”袁團不解再問。

  言潯轉著眼珠,想了半天的借口,最後才磕磕絆絆的解釋道:“哎呀!能,能同相國有什麽關係嘛!他們在軍營中打架,這可是動搖軍心的大事。朕不過是認真思考了一下,稍微晚了些才做的決定罷了。”

  “可是,皇上……”

  袁團話還不等說出口,身前小人兒忽然嚷了起來,道:“先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快!找人來把這把椅子抬下去,看著怪慎人的。”

  袁團聞言,尋聲望去,隻見言潯抬手指向那把盤龍鑲金椅,麵上嫌棄到不行。那人無奈,隻得俯身行禮道:“是,屬下遵命。”

  ……

  蒙素與淩非繁一同前去練兵場領罰,軍棍打了不過三十幾下,淩非繁當場昏死過去。

  執杖官跑去皇帝麵前稟告請示下,言潯說知錯便可,刑罰可免。

  就這樣,淩非繁被薑省帶人來抬了回去,蒙素則滿口嚷著自己皮糙肉厚,一點兒沒事,大搖大擺的回了軍帳。

  入夜時分,太尉軍帳。

  “非繁醒了嗎?”風澤詢問。

  一桌之隔,對坐薑省歎了口氣說,“醒是醒了,不過那孩子畢竟是在帝京城裏嬌養出來的,細皮嫩肉的,被打了這麽多杖也是傷的不輕。”

  “打就打了吧,也讓他長長記性。知道知道以後在軍營裏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風澤倒是很理智的開口。

  隻是,此話一出,薑省卻忽然坐不住了,不滿道:“欸!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非繁可是老淩的親生骨肉,咱們兄弟幾個一起看著長大的。平日裏你是最疼他的,怎麽如今竟說出這種話來?”

  “對了!還有,今日軍帳鬧事,你怎麽也不去幫我們解解圍呀?”前一聲問方才止住,後一句問便接踵而至。

  “嘿!你這人,怎麽還埋怨起我來了。”風澤做一派無辜相,為自己分辯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今日這事就是非繁那小子胡鬧而為。”

  “林將與的那些私軍,如今都充給了風家軍,便是自家兄弟。他可到好,三天兩頭的找人家麻煩,往日裏大夥兒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可今天卻把事情給鬧大了。”

  風澤攤手,接著說,“你去了,林將與也去了,若我再去,不就明擺著是要以權壓人了嘛!林將與的那些人,雖說是反賊,但如今都已經是改邪歸正了,我們不該欺負人家的。”

  薑省聞言,歎了口氣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不過,再怎麽說也不能讓非繁挨打吧!皇上下旨降罪的時候,若你前去說情,皇上沒準就不會打他了。”

  “這話你就說錯了。”風澤心事澄明,“今日就算我去了,皇上也絕不會饒過他的。”

  “不可能!”薑省大手一揮,當即反問道:“你是太尉,你去說情,皇上會不賣你三分薄麵?”

  “嗬,”風澤無奈,笑了一聲說,“你真當以為皇上看不透嗎?如今邊疆戰事在即,軍中有隙,便是隱憂。皇上又是第一次掛帥親征,她要樹立威勢,要將士齊心,正愁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來打破僵局呢。”

  說到此處,風澤話鋒一轉,“誰曾想,今日非繁那小子直接把事情給鬧大了,他這不是上趕子拿自己獻祭嘛!皇上又怎麽可能會放著這種大好的機會不用。給我賣麵子?我這麵子能值幾個錢?”

  “白日裏皇上將此事上升到動搖軍心的地步,擺明了就是要殺雞儆猴。如今立了威不說,還喝住了風家軍。哎呀!”風澤笑著搓了搓膝,調侃道:“老薑,中計了吧!你這是上了小皇帝的當了!”

  “啊?是這樣啊!”薑省這才恍然大悟,“沒想到……皇上是在這兒等著咱們呢。”

  “也罷,也罷。”風澤擺擺手說,“這也算是件好事。再怎麽說,以後也沒人敢挑頭鬧事了不是。”

  薑省在得知自己中計之後略有憤懣,真沒想到會被一個小屁孩兒玩弄於股掌之間,那人撇了撇嘴又問,“那非繁的事,咱們該如何向老淩交代呀?”

  “這有什麽的。”風澤無所謂的說,“老淩讓非繁從軍不就是為了出來曆練的嗎?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他若真想成器,必定要經曆一番苦難雕琢。一點兒苦都吃不得,還談什麽建功立業。”

  “成器。”薑省點頭,自顧自的念,忽然又說,“欸!你一說到成器,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什麽事?”風澤問。

  薑省緊忙說,“就林將與身邊的那個近侍,叫蒙素那個,我看他就是個上根大器。力大無窮,是個難得的練武奇才,白日裏他同我對打,我竟不是他的對手。”

  “蒙素。”風澤頷首輕聲念了一句,若有所思道:“林將與的那些義軍我也都見過了,也有不少好苗子,不必風家軍差。說實話,林將與的眼光比我好。”

  ……

  與此同時,大營中最偏僻的一處軍帳中,薑省口中的上根大器正趴在床上。

  此時隻見其褪去了戰袍,後背處皮開肉綻,傷痕累累,眼下小七正給他擦藥。

  “嘶――”也不知是哪一下擦重了,隻見床上人登時便皺起眉來,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七一見,忙停下動作,又俯身在傷口處吹了吹。

  蒙素扭頭嚷,“沒事,不用吹。”

  對麵,林將與坐在椅上,手執一卷兵書,長指翻頁,口中還不忘調侃一句,“疼吧?”

  “不疼。”蒙素嘴硬,隻是話還不等說完,便又忍不住張著嘴“哎呦!”了一聲。

  “我的小祖宗啊!你輕點兒行不行呀?”

  蒙素這邊痛的齜牙咧嘴,小七舉著藥膏已是不知所措。

  林將與無奈一笑,拿著兵書走上前來,一卷打在那人頭上,嗔道:“這回知道疼了。”

  背上痛意未去,頭上又添一捶。眼下蒙素真可謂是“腹背受敵”,抬手揉了揉頭頂,一臉埋怨的嚷,“哎呀!公子,我都受傷了,你還打我。”

  林將與抬手,接過小七手中的藥膏,對其溫聲說,“這兒交給我,你去休息吧。”

  小七聞言,點了點頭,又轉目看了蒙素一眼,見那人正對自己揮手,便起身離去。

  轉眼之間,帳內便隻剩下了林將與和蒙素二人。

  林將與接替小七為蒙素上藥,藥水點落傷口,又引得床上人一陣哀嚎。

  瞧著蒙素疼得左右扭身,林將與歎了口氣,說,“我千叮嚀萬囑咐叫你不要意氣用事,你為什麽就是不聽呢?”

  “我就是受不了這窩囊氣。”蒙素麵上有些許的落寞,低聲道:“同樣是隨軍出征,憑什麽他們風家軍就是要事事壓咱們一頭?軍帳是他們先挑,軍妓要他們先睡。咱們一忍再忍,到頭來卻還要受他們的欺負。”

  說到此處,蒙素忽然轉過頭來,神色見怒,對林將與道:“公子,你是不知道,白日裏我趕到的時候看見他們正把小七……”

  蒙素沒再繼續說下去,他也不忍心再繼續說下去了。

  手中動作一頓,林將與垂頭默聲許久。

  小七是義軍中最小的孩子,自小無父無母,又不會說話。當初在北疆,林將與救下他時那孩子也是奄奄一息。

  林將與心疼他,可憐他,這七年來一直將他帶在身邊,視他如親生兄弟一般。如今小七受辱,他心裏的疼又有誰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