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敢愛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67
  “為什麽?”思緒回籠,微微側目,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而下。

  彼時,隻聽“吱呀――”一聲輕響,房門被人推開,見一錦衣薄襖的年輕婦人端著飯菜走了進來。

  婦人眉目儒雅溫和,放下飯菜,款款來至床邊,坐在床沿處,俯身輕拍沈楣遙,柔聲喚,“遙兒。”

  沈楣遙看著婦人,眸中委屈更甚,登時便起身撲進婦人懷中,哭嚷,“嫂嫂。”

  原來那婦人正是沈乾爅的正房夫人,安姀妍。

  安姀妍抬手輕撫沈楣遙的背,安慰說,“遙兒,都哭了一整日了,再這樣哭下去,身體怎麽能吃得消呢。餓壞了吧!嫂嫂給你做了些飯菜,咱們先吃點兒。”

  “嫂嫂,我好難受呀,我,我……”趴在安姀妍懷中,沈楣遙抽噎著開口,說了幾個字後又掩聲哭了起來。

  “好了。”安姀妍退開身,抬手為沈楣遙擦去眼角的淚珠,又傾身上前,湊近了些,逗她說,“知道你難過,可是這麽哭下去也不是回事呀。再怎麽說也要先吃飽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哭呀,是不是?”

  這話倒還真管用,沈楣遙聞言,當場掩了哭,轉目看向桌上的飯菜,傻乎乎的說,“那,那好,等吃完了再哭。”

  安姀妍微微一笑,起身去端飯菜來,“快!來看看嫂嫂都給你做什麽好吃的了。”

  看著飯菜,沈楣遙登時便破涕為笑,歡喜道:“都是我愛吃的。”

  安姀妍了解沈楣遙的脾氣秉性,這丫頭隻要看見好吃的,一切的不開心就都會拋諸腦後。

  “來,快吃吧!”隨手拿起碗筷遞了上去。

  沈楣遙兩眼含著淚,嘴上卻帶著笑,“嗯。”了一聲,便開始吃起菜來。

  “真好吃。”

  安姀妍抬手,拂開沈楣遙嘴角的散發,寵溺的說,“好吃就多吃點兒。”

  沈楣遙應聲,吃到一半時忽然說,“嫂嫂,你送這些東西過來,若是被我哥發現了,會不會挨罵呀?”

  話一出口,見安姀妍微微一頓,繼而又笑,說,“你就這麽怕你哥呀!”

  “我,我也不是怕他,就是……”手中銀筷一滯,沈楣遙埋下臉去,低聲說,“我做錯了事。”

  安姀妍一見,也知她自責,緊忙安慰說,“沒事的,你放心吃,你哥不會發現的。”

  奈何沈楣遙卻再也吃不進去了,登時落筷說,“嫂嫂,都是因為我,是我讓沈家蒙羞了。”

  “哎呀,好遙兒,這不是你的錯。”

  沈楣遙搖了搖頭,“怎麽可能不是我的錯?是我魯莽衝動,偏要跑去相國府問個清楚,現在可到好,把沈家的臉都給丟盡了,哥一定恨死我。”

  “不會的,他怎麽可能恨你呢。”幫妹妹拂開額角的碎發,安姀妍溫柔的說,“你們是骨肉至親,自小相依為命。長兄如父,你哥哥當你是掌中寶,他愛你還來不及呢,又怎麽可能會恨你。”

  “他就是恨我,一定恨我。”沈楣遙執拗。

  安姀妍無奈,身子一塌,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開口道:“他若真恨你,就不會為了你同相國決裂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沈楣遙幡然醒悟,麵上的哀色登時一頓,緊接著醒神一般開口嚷,“是呀!我哥他……可,可方才他還罵我……”

  話說到一半,見少女眸間盡是震恐,忽然又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嚷,“完了!完了!哥這回把我關在房間裏,是不是再也不想看見我了呀!”

  緊忙抬手將沈楣遙抱在懷中,安姀妍耐心的勸她說,“放心,你哥哥隻是生氣了。等他氣消了,就沒事了。”

  ……

  哄著沈楣遙將飯菜吃了,又看著她睡下,安姀妍這才端著碗筷走出房間。

  關門轉身,隻見沈乾爅立在門外。

  “飯菜可都吃了?”那人上前一步,一臉緊張的問。

  安姀妍看向沈乾爅,無奈一笑,隨手將碗筷一舉,“一幹二淨。”

  “那就好,那就好。”沈乾爅連答兩聲,這才放鬆的笑了笑。

  身旁女婢上前接過碗筷,隨後夫妻二人並肩而行。

  臨行前,沈乾爅還是不放心的回身看了一眼,又轉過身來問:“她怎麽樣了?”

  “你自己的親妹妹你還不了解,有什麽事,哭過一陣就好了。”安姀妍笑著說,隨後又佯怒道:“不過這次,你說的話也太重了,瞧把人家給傷心的。”

  “唉,我那時也是氣急了。”沈乾爅無力的搖頭,顯然滿是自責。

  “不過話說回來了,”安姀妍走在前頭,“之前你和林將與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嘛,說是要借聯姻來鞏固勢力。如今皇上又親自下旨賜婚,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怎麽忽然又不幹了?”

  “別給我提那個豎子!什麽東西!”沈乾爅破口大罵,“我好好的妹妹嫁與他,那是他的福分。不知道珍惜就算了,竟然還敢抗旨拒婚,我呸!真他媽是給臉不要,他以為他是誰呀!”

  “他是北祁相國。”安姀妍理智,不緊不慢的說,“你以為我不知道,憑他林將與的才學樣貌,本事能耐,整個帝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你當初想把遙兒嫁給他,不就是看中了這些。什麽聯姻取勢,都是次要,你不就是想找個好人家來保自己妹妹一世無憂嘛!”

  被戳破了心思,沈乾爅將手背過身後,也不說話,像是默認一般。

  “唉,”歎了口氣,安姀妍說,“事已至此,說什麽都無濟於事了。如今遙兒被當眾拒婚,準保是會有汙點的。若是這樣,以後哪門哪戶的公子少爺還敢來府上提親呀。”

  “不提也罷。”沈乾爅直接將手一揮,說,“我本來就舍不得遙兒出嫁,這樣更好,我養她一輩子。”

  說話間,見沈乾爅徑自朝前走去,徒留身後安姀妍一人,看著那道背影,搖頭淺笑,“你呀你!怎麽就這麽疼她。”

  ……

  太尉府。

  直至深夜,風澤與風啟辰方才回來。

  風啟幕派人去問,這才知道,父親和兄長吃了閉門羹,在宮中等了整一日也沒等到皇上。

  得知這個消息後,那夜的世安軒,風啟幕竟然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看了一夜的屋頂。

  他在想,這件事言潯做錯了,她不該下旨促成林沈兩家的婚事,這樣隻會讓皇室身陷囹圄。否則,她也不會對父親和兄長避而不見。

  林將與也做錯了,他不該放過這個鞏固勢力的大好機會。

  沈楣遙也做錯了,她不該莽撞的跑去相國府苦苦追問真相。

  沈乾爅更是大錯特錯,他不該為了妹妹受委屈的事,就同林將與結怨。要知道,在如今的朝堂上,林黨便是屹立不倒,眾人依附,連小皇帝都不敢擅動分毫。他和林將與為敵,隻會讓自己孤立無援。

  他們每個人好像都做錯了,但又好像沒錯。

  ――

  翌日,和曦宮,宣政殿。

  早朝正常舉行,林將與一如往常的稱病缺席,隻是今日那人終於不再去阮鋆澗閑散度日,而是躲在家中閉門不出。

  至於昨日下旨賜婚一事,因為林將與抗旨不遵,小皇帝又拿他沒辦法,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家心知肚明,暗地裏沒少笑話言潯是蠢昏了頭,沒事找事。可明麵上,卻無一人敢對此事妄加非議,對於昨日下旨一事更是假裝沒發生過一樣,隻字不提。

  今日早朝如常,一切也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可就在臨近結束之時,忽然見風啟幕執笏板走出隊列,俯身行禮,叩首道:“陛下,臣有奏。”

  龍椅之上,言潯看向風啟幕,麵上一疑,頓了頓方道:“奏。”

  “臣奏請陛下,為臣與禦史府沈家二小姐賜婚。”

  話一出口,在場眾人一片嘩然。

  ……

  早朝結束十分,群臣自閶闔宮門走出,望著風家離去的車馬,眾人麵麵相覷,噤若寒蟬。

  就在方才的宣政殿上,就在風啟幕請奏之音落下的瞬間,站在隊列之首的風澤與沈乾爅皆是一驚,二人一並回身。龍椅之上的小皇帝更是震驚不已,當場怔愣。

  任誰人都想象不到,一向尊禮守規,不越矩分毫的風典客竟然會在大殿之上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更別提,他要娶的還是昨日才被相國所拒,又與風家向來不和的沈家二小姐。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荒唐事?

  昨日言潯因著這件事,才落得個昏聵蠢笨的庸命,今日風啟幕便來請求賜婚,竟然還是同一個人,這不明擺著是在諷刺國君,詰難帝王嘛。

  事實就是,風啟幕請奏一出,難堪的便是所有人。

  “你當聖旨是兒戲嗎?”

  果不其然,天子震怒,大發雷霆。一口回絕風啟幕的請奏不說,還將其厲聲斥責一番,罰他回家中去閉門思過。

  ――

  午後,太尉府,祠堂。

  彼時,隻見言沐清站在堂中。

  “你,你,你瘋了!朝堂之上,竟然……敢公然讓皇帝為你和那沈姓女子賜婚!!”長公主麵上的沉著冷色早已不在,如今被氣的暴跳如雷,一直踱著步子來來回回的走個不停。

  話音落下,見風啟幕垂首跪在祖宗牌位前,默不作聲。

  放眼望去,堂中還有風澤,太尉負手而立,站在兒子身前,闔目無言,不見喜怒。

  祠堂外又是一院子的家仆。

  “你是不知道皇上昨日下的聖旨嗎?還是不知道咱們風家同沈家的關係?”言沐清厲聲問。

  風啟辰在新宅聽到消息後,也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眼下人已經走進了祠堂。

  後方仆人看見是大少爺便紛紛退步讓路,隻是還未等看見風啟幕的人影,便聽見那人的不遮不掩的回答。“我知道。”

  “知道……”風啟幕的回答,讓言沐清目瞪口呆,“知道還去請旨,還是在大殿之上,當著所有臣子的麵兒。”

  風啟幕緩緩抬起頭來,眸色鎮定,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認道:“就是要在大殿上,就是要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皇上下旨賜婚,相國抗旨不遵,沈家小姐受辱,我必須要去請旨,讓皇上以同樣的方式為我們賜婚,隻有這樣才能保沈家小姐名節不損。”

  “你是她的什麽人?她又是你什麽人?值得你為她,不顧自己典客上卿的身份,連風家的臉麵都不要了,就這樣跪身朝堂,不惜冒著惹怒皇帝的風險,請求賜婚。”言沐清心中有萬般不解,她苦苦追問。

  對麵那人也沒有絲毫躲閃,沉著氣,一字一句,無比認真的開口道:“因為我傾慕沈小姐已久,我想娶她為妻。”

  話一出口,風啟辰腳步一頓,風澤神色震驚,言沐清更是驚慌失措的向後退了半步。

  “什麽?”長公主失聲而語。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言沐清不敢相信,“你傾慕那個姓沈的……”

  話落至此,又見言沐清眸色一沉,似是明白了什麽,忙傾身上前問:“你二人有染?”

  風啟幕聞言,驟然抬眸,麵上盡是冷肅,立刻正色否認,“沒有。”

  “不可能!”言沐清心中已有答案,也再聽不進風啟幕說的話了,自顧自的說,“若不是有染,你為何執意要娶她做妻?你一定有把柄落在人家手裏。是她勾引的你,對不對?”

  “母親,我說沒有。”此一刻,那張正經古板的臉上滿布怒意,眸間更是斂起火光。風啟幕鄭重的開口否認,沉聲再道:“沈小姐潔身自好,清清白白。與我之間從未做過半分越矩之為,是我!是我戀慕沈小姐已久,如今見沈小姐有難,是我一廂情願向要為她解圍。”

  “戀慕?!哼!”言沐清冷笑一聲。

  風啟幕眼中的怒意她自然看得出。但她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那個平日裏溫文爾雅,聽話乖巧的小兒子竟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自己厲聲相向,僅僅是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女子。

  無奈的搖了搖頭,言沐清麵上早已不知是悲,還是怒,當即訓斥道:“這種話,你怎麽也能說的出口?真是不知羞恥?”

  “何為羞恥?”誰曾想,下一瞬風啟幕竟還敢出口反駁。

  言沐清聞言,登時便是一驚。恍然間抬眸,正巧看見風啟幕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那雙眸子赤赤誠誠,坦蕩無比,灼灼如淬火琉璃。

  言沐清怔愣,呆呆的望著前方,耳畔唯有風啟幕擲地有聲的一句,“我真心實意愛一人這叫羞恥?若我說,敢愛而不敢言才叫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