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賜婚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09
  夜深極了,紫宸宮,永安殿。

  十五趴在桌上睡覺,忽而隻聽“吱呀――”一聲輕響。

  有人走入殿中,來至十五身前,輕輕拍了圓團團一下。

  十五醒神,揉著眼睛看向來人,迷迷糊糊的說,“皇上,您回來了。”

  對麵,言潯身著內官服,抬手輕拍十五肉嘟嘟的臉蛋兒,眉眼彎彎,笑著說,“困了吧。好十五,辛苦你了,快下去休息吧!”

  十五睡得迷糊,點了點頭便朝殿外走。隻是方才走出殿門,忽然又想起了有事情沒有說,忙轉身回殿中去。

  可誰曾想,剛一回身就聽見殿內傳來了哭聲。

  倏忽,一陣晚風吹過,攜著那聲嗚咽,讓人瞬間清醒。

  十五停在原地,麵上盡是震驚。夜裏太靜,襯得哭聲分外清楚,他沒敢再進去。

  ……

  翌日,太尉府,世安軒。

  風啟辰成親後便搬了出去,如今院子裏隻剩下了風啟幕一個主子。

  沒有兄長的院子,風啟幕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麽,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少了什麽。

  他終日思索,苦苦尋覓,始終不得要領。

  直到今日風啟辰回來。

  “兄長。”風啟幕仍舊畢恭畢敬的俯身行禮。

  風啟辰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一如往常的坐在位上,“有日子沒見了,怎麽這還是這般拘禮,你我兄弟之間客氣什麽。”

  不知為何,被風啟辰這麽一拍,心裏空落落的感覺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有一瞬間,心被填滿。風啟幕一怔,那感覺很奇妙,生平第一次他會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覺。

  風啟幕抬眸見笑,上下看了看風啟辰,忽然又皺眉問:“兄長,你最近怎麽瘦了?”

  “瘦了?!”風啟辰聞言,麵上略略有些驚訝,隨手摸了摸下巴,反問道:“瘦了嗎?”

  緊接著隨手一揮,“沒有的事。正月還沒過完呢,我在新宅裏又無所事事,今天宴這個,明天請那個,怎麽可能會瘦。”

  風啟幕點頭應聲,又道:“那新宅的一切可否布置妥當?大哥和嫂子住的還習慣嗎?”

  “嗯,習慣,都挺習慣的。”風啟辰敷衍的回答,隨後說,“你嫂子精明能幹,人聰明賢惠的很,理家是一把好手,新宅的裏裏外外都由她布置操持,根本就不用我操心。”

  風啟辰開口說的都是狄燦煊,對自己這段時間的曆身感受卻是隻字不提。說話間,又傾身上前,轉移話題道:“欸,對了!上元節那日,你怎麽也去千錦巷看燈了?我可看見你同沈家二小姐在一起。”

  風啟幕一聽,肉眼可見的驚慌,磕磕絆絆的說,“啊?上,上元節那日,兄長不是和嫂子入宮去給皇上請安了嗎?怎麽?難不成你們也去了千錦巷?”

  一提到“皇上”二字,風啟辰登時便收了笑,旋即垂眸抿緊唇。停了半晌,平複好心緒才開口道:“是呀!請過安後,我和你嫂子也去了千錦巷。”

  “原來如此。”眼下二人各藏心事,風啟幕也不曾注意到風啟辰的落寞,隻應了一聲,自顧自的垂眸躲閃。

  抬頭看著弟弟,見風啟幕不肯正麵回答,風啟辰眯了眯眼,“你和沈家二小姐很熟嗎?”

  “還可以,也沒見過幾次麵,那夜不過是碰巧遇到的。”風啟幕的回答第一次這般模棱兩可,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聞言,眸間多了些審視的光,風啟辰知道風啟幕從不會說謊,便將信將疑的開口道:“二弟,別怪當哥的多嘴,沈禦史同父親在朝中是對立黨派,沈家又與風家有隙。依我看,那個沈二小姐,你最好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風啟幕半垂著臉掩去了神色,停了半晌才說,“啟幕明白。”

  “大少爺,二少爺。”就在他話音方落的瞬間,廳外忽然傳來一陣男聲。

  齊巍跑了進來,高聲嚷,“大少爺,二少爺,出奇事了!”

  “瞧把你給急的。”風啟辰看著齊巍,麵上好一陣嫌棄,“什麽奇事?急成這樣。”

  “皇上下了道聖旨,給相國和沈家二小姐賜婚了!”

  話音方落,隻見風家兩兄弟同時起身,異口同聲的大喝,“什麽?”

  風啟辰被震了一下,側目看向弟弟,麵上的震驚忽然變成了疑惑,當即問:“又不是給你賜婚,你慌成這樣做什麽?”

  “嗯?”風啟幕回神,表情卻失去了管理,緊忙錯開目去不看對方,遮遮掩掩道:“沒,沒有,我沒慌。”

  否認之後又低聲喃喃道:“若是真給我賜婚就好了。”

  風啟辰沒聽清他後麵那句話,也沒空理他,轉身再問齊巍,“你沒聽錯吧!皇上怎麽可能會下旨給林沈兩家聯姻。”

  “千真萬確呀!今兒一早下的聖旨。”齊巍緊忙回答,隻是下一瞬,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還有件更奇的事呢。”

  “有屁快放。”

  “快說!”

  這兩聲交疊響起,風啟辰是急了,登時便吼了起來。可誰曾想身旁風啟幕的聲音比他還大。

  齊巍還是第一次見到兩個少爺如此默契,簡直就是異口同聲。也不敢多賣關子,立刻說,“相國拒旨了。”

  “什麽?”

  “真的?”

  又是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這次風啟辰臉上寫滿了失落,風啟幕則是歡雀不已。

  一夕晃神,齊巍怔愣在了原地,心下忖著:今天的兩位少爺怎麽都這麽不正常呀?該高興的不高興,不該高興的瞎高興。

  風啟辰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側目看向欣喜若狂的弟弟,登時便問:“相國抗旨,你高興個什麽勁兒呀?”

  “嗯……我,我高興了嗎?”風啟幕忙止住笑,眸色一轉,又忙矢口否認道:“我沒有。”

  風啟辰瞪了他一眼,又對齊巍道:“相國為何抗旨?”

  “沒有原因,反正就是抗旨不從。”

  風啟辰聞言,心下有些愁緒,“爹知道這事嗎?”

  “知道了,”齊巍點頭說,“太尉方才就趕著進宮麵聖去了。”

  “啊?!走了!”風啟辰一聽更是驚慌,登時快步走出廳去,對著齊巍嚷,“快給我牽匹馬來!我得追上爹,和他一起進宮。”

  目送著風啟辰離去,背影消失在院門外。

  “相國,幹得漂亮!”那張古板呆滯的臉上瞬間迸發出喜悅,平生第一次,風啟幕拋開了所有禮數規矩,直接興奮的跳了起來。

  “二,二少爺……”不想,身後忽然又響起一陣男聲。

  風啟幕背對著廳門,身影直接僵在了原地,很是尷尬。躊躇許久,終是緩緩轉過身去,麵上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正板。

  小廝撓撓頭,問,“二少爺是同沈小姐有什麽過節嗎?為什麽要幫著相國說話呀?”

  許是被方才的景象給嚇到了,小廝還以為風啟幕是討厭沈楣遙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嘴角抽了抽,風啟幕有些窘迫,同樣的頷首撓了撓頭,隻得幹笑兩聲,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是好。

  ……

  相國府門前。

  遙見遠處一輛馬車狂奔而來。

  車馬呼嘯,立在府門前,緊接著又見沈乾爅從馬車上衝了下來。

  那人陰沉著臉,話也不說便向府內衝去,身後還跟著一大批家丁護衛。

  不多時,東院正廳。

  沈乾爅方一入內,便看見自家妹妹獨自一人坐在廳中,卻不見林將與的身影。

  此刻的沈楣遙早已哭成了淚人,垂頭抽噎著坐在位上。

  看見妹妹哭哭啼啼的坐在人家府上,禦史大人登時便怒目相向。快步上前,壓低了聲音吼,“你還到底還知不知道什麽是羞恥?這是皇上賜的婚,並非相國的本意,如今人家聖旨都抗了,意思還不夠明白嗎?人家就是不想娶你,你還跑來做什麽?是覺得沈家的臉丟的還不夠嗎?”

  話音未落,沈乾爅一把扯起沈楣遙的手,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沈楣遙哭的有些虛脫,被哥哥憑空這麽一拉,整個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掌中力道一墜,沈乾爅驚慌,立刻回身看向妹妹。見沈楣遙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遙兒。”蹲下身子扶起妹妹,沈乾爅眸間盡是疼惜。

  看著沈楣遙傷心絕望的坐在地上,沈乾爅咬著牙,恨鐵不成鋼的罵,“人家不要你,你還跑過來倒貼。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兒骨氣?你就是沈家的恥辱。”

  沈楣遙看著哥哥,方才忍下的淚一夕之間又如泉水般上湧。

  “哥……哥……”她一聲接著一聲的叫著,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丟人現眼的東西。”沈乾爅口中雖罵,卻還是心疼的將妹妹抱了起來。

  起身大步朝廳外走去,一路上,相國府的下人奴仆都對沈乾爅一行人敬而遠之。

  懷中人哭聲顫顫,沈乾爅緊咬下唇,臨到府門前,看見秉柊正頷首立在不遠處。

  沈乾爅腳步一頓,繼而轉身看向秉柊,冷冷道:“告訴你家主子,他不仁,我便不義。今日他林將與自持官高權重,辱我至親,他日我沈乾爅定當百倍千倍的奉還到底。從今往後,林沈兩家恩斷義絕。再見,就是仇敵。”

  秉柊聞言,周身一抖,登時向後退了半步,一下子頭垂的更低了,也不敢再多言半字。

  沈乾爅抱著妹妹出府,來至馬車前,仆人忙上前奉墊腳。

  遠處,風啟幕站在角落裏,眺目望向相國府門前的場景。看著沈楣遙被沈乾爅抱著上車,又看見那道纖瘦的身影在哥哥懷中抽噎顫抖。

  孤影立在原處,靜靜的注視著禦史車馬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一片暮色之中。

  一時間,古板正經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難過,望向遠處的眸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

  馬匹奔踏,車廂搖晃。

  車內,沈乾爅闔目無言,麵色凝重,將妹妹緊緊抱在懷中。

  懷中,沈楣遙的抽噎聲斷斷續續,小手一直緊緊的攥著哥哥的衣襟。

  二人誰也未曾開口,直至回到了禦史府。

  沈乾爅又一路抱著妹妹回了閨房,小心翼翼的將沈楣遙放在床上。

  “從今以後,你就給我待在房間裏,哪兒都不許去。給我好好的閉門思過,仔細想想羞恥二字到底該怎麽寫!”手中動作雖輕柔,但口中訓誡卻是嚴厲。

  沈楣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下隻躺在床上看著哥哥,隻能無助的流眼淚。

  沈乾爅一見,登時闔目起身,不去看她。

  隻是轉身的瞬間,一滴淚悄然滑落眼底。沈乾爅又怎麽可能不心疼妹妹,可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努力佯裝平靜。

  緩緩吐了口氣,隨後提步向外走去。沈乾爅一邊走,一邊喊,“來人!把二小姐的房門鎖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她踏出房門半步。”

  ……

  是夜,沈楣遙垂頭趴在床上。

  她哭了一整天,早已虛脫,其間還昏睡過幾次,可夢中翻來覆去都是白日裏的種種。

  “小姐,皇上下旨給你和相國賜婚了!”

  “小姐,您就要成親了!”

  “小姐,您開心嗎?”

  “小姐,相國他……拒接聖旨。”

  “小姐,您怎麽了?”

  “小姐,別跑呀!你要去哪兒?”

  “小姐……”

  墨兒的聲音在腦海中一聲聲的回蕩,緊接著又是……

  “沈小姐,對不起,我不能娶你。”

  “為什麽?”沈楣遙聲嘶力竭。

  “我隻有一身一心,隻贈一人。愛一人,便擇一世終老,不死不休。”

  “你愛誰?”

  “……”

  “你愛當今聖上!”沈楣遙撕心裂肺的哭嚷,她早已是不顧一切,她隻想問個明白。

  “是,我愛的人就是當今聖上。”

  “可他是男子!男子啊!”沈楣遙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遍又一遍,反複強調著那兩個字。

  林將與的臉,平靜的神色,沈楣遙此生難忘。他就那樣靜靜的看著自己,良久,聞得低低的聲音攜來一句,“那又如何。”

  那一刻,是沈楣遙生平最為絕望的一瞬。她看著那張臉,淚水衝刷眼眶,視線欲漸模糊。她顫抖著身子退後,最後跌坐在了椅子上。

  “為什麽?為什麽……”她一遍接一遍,不厭其煩的問著自己相同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