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吵架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54
  “……”林將與陰沉著臉不說話。

  “你若真是大方也就算了。”吳成書沉了口氣,又道:“方才我不過是說了小皇帝幾句不是,你便不讓了,三兩句話的功夫又開始回護起來。我就想不通了,怎麽一到小皇帝這兒,你一下子就變得小氣起來了?”

  “……”這一次林將與不僅不回答,幹脆直接闔上目去。

  “那狼崽子到底有什麽好?能讓你舍生忘死,能讓你自甘墮落。如今都已是這般光景了,竟還能叫你這般疼,這般護?”吳成書還在喋喋不休的質問。

  “我護她什麽了?”林將與不願繼續說下去,登時又裝起酒醉來了,胡亂的嚷,“別扯開話題,我來逛窯子,是為了尋開心,同她有什麽關係?”

  “逛窯子?尋開心?”吳成書停住了腳,皮笑肉不笑的說,“說的倒好聽。你什麽德行我會不知道,死要麵子活受罪。”

  聞言震怒,林將與嚷了聲,“誰死要麵子活受罪了?”

  “除了你還有誰。”吳成書也怒了,自然不退分毫。

  “你還有臉說我。”被戳中了痛處,林將與氣急敗壞,反唇相譏道:“自己不也是一樣,見天兒的去清梧院登樓聽曲兒,表麵上是對文若鄢千好萬好,卻遲遲不肯不出錢贖人。”

  “一分錢沒有還吊著人家不放,讓人家平白無故的給你守身如玉,這不擺明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嘛。你把文若鄢束之高閣,豈知人家是高處不勝寒。”

  一席話脫口而出,聽得吳成書是暴跳如雷。

  “你放屁!”聽那人大喝一聲,直接斜肩一抖,把林將與甩了下去。

  今日喝了不少酒,林將與本就立不住身,更是沒想到吳成書會推開自己。一時猝不及防,隻聽“砰!”的一聲巨響,欣長的身影頹然傾倒,直接跪在了地上。

  “啊!相爺。”身後情悅驚呼一聲,忙快步上前來扶林將與。

  “他奶奶的。老子心疼你,才好心好意的來這兒勸你。你不聽也就算了,竟然還胡亂編排起老子的不是來了。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教訓我。”對麵,吳成書罵罵咧咧的吼著,說話間還朝地上啐上一口,繼續道:“呸!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他媽的就是活該。”

  耳畔罵聲不止,情悅一邊扶人,一邊對著吳成書埋怨說,“吳大人發這麽大脾氣做什麽?相爺吃醉了酒,說的也都是些酒後胡話,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是了,何必鬧得這麽難堪呢?”

  情悅說的不無道理,吳成書瞧見林將與掙紮著起不來身,模樣頹廢的可憐,轉瞬間怒氣便消了大半。他忽然有些悔恨,心下想著真不應該發這麽大的脾氣。

  眼下周遭已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情悅拉起林將與的手臂,卻又被一把推開。

  長影扶著朱門慢吞吞的轉過身來,坐在地上卻也不起,林將與仰麵,靜靜的看向眼前人。

  吳成書半垂著臉,心中雖有悔意,但又礙於麵子不好道歉,隻得端著架子不說話。

  林將與眯了眯眼,忽而勾唇一笑,眸間甚冷。下一瞬,竟然滿不在乎開口道:“我用不著你心疼。”

  吳成書一聽,心中剛滅了一半的火,騰的一下又重新竄了起來,登時冷聲一笑,“嗬,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相國,打攪了。”

  話音未落,人已是怒氣衝衝的拂袖而去。

  目送著那人離去,直至消失在視線中,林將與始終一言不發。

  情悅站在一旁,垂眸看著坐在地上的身影,無奈歎了口氣,再次俯下身去扶人。

  一如既往的被推開。

  “不必,我自己能起。”再開口時,林將與的聲音啞了許多,隨後抵著朱門艱難起身。

  情悅彎腰給林將與拍了拍袍上的塵土,溫聲道:“走吧,外麵冷,去屋裏坐。”

  “不了。”長睫輕垂,林將與搖了搖頭,說,“你先進去吧,我在這兒吹會兒風。”

  情悅抿了抿唇,也不多言其他,自顧自的轉身離去。

  轉眼之間,周遭重回平靜。

  林將與向前邁了一步,單手抵在欄杆處,墨瞳靜靜的望向前方。長指習慣性的探向腰際,不想卻撈了一把空。

  如今林將與腰上空空。

  他已多日不曾佩玉,他又忘了。

  垂目看著空無一物的掌心,那人搖頭苦笑,笑容中盡是自嘲的意味。頓了頓,將手胡亂的打在衣袍上,極力掩飾情緒。

  下一瞬,抬眸,憑欄,遠眺,再無一言。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時,萬物複蘇,阮鋆澗卻睡了。

  歡寢情濃不再,旖旎春光盡收,眼下姐兒們終於可以歇下了。

  彼時,忘川閣,情悅的香閨中。

  梳妝台前,女婢正在為情悅拆頭飾。

  “昨兒陪淩家少爺喝一夜的酒,姑娘累壞了吧?”女婢關心道。

  “還好。”身前,情悅對鏡抬手取下了左耳的耳墜,隨口問:“相爺睡了?”

  “嗯。”女婢點頭,“昨兒也喝到後半夜才歇下呢。”

  情悅聞言,歎了口氣,隨手便將耳墜扔進珍寶匣中,也沒說話。

  “姑娘,你說相爺這沒日沒夜的飲醉,也不是回事兒呀。再這樣下去,隻恐怕身體會受不了呀。”女婢拔下情悅頭頂的發簪,閑聊般的開口。

  情悅正準備取右耳的耳墜,聞言過後,手中動作一頓,嗤笑一聲,冷冷道:“他受得了受不了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快受不了了。”

  “姑娘這是說的什麽話?如今相國夜夜留宿,花重金捧姑娘出頭。姑娘不是應該高興的嗎?怎麽還……”說到最後時女婢掩了口。

  “捧我出頭?!”情悅取了耳墜,不過這次並未著急擲出,轉而捏在指尖,“頭倒是出了,不過……卻是得不償失。”

  “這話從何說起呀?”女婢萬分不解。

  “你也不想想,如今我做了相爺的相好,整個阮鋆澗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迫於相爺的官威,又有誰敢來點我的名,與我鋪堂做局?”耳墜在指尖轉了個圈,“淩非繁倒是個膽大的,可他膽子再大,也無非是點了我的名,叫我作陪,打打茶圍,吃吃花酒罷了。這能賺幾個錢?”

  神色冷冷,不見一絲情愫。如今的情悅,眉目間全無半點兒勾人的媚相,麵上盡是冷漠市儈。

  “客不來我這兒宿,小半月開不了張,錢財賞銀又從何處來?唉,”歎了口氣,情悅將耳墜拍在台麵上,“我這一天天的,做個清水舞妓,眼看著就快要成第二個文若鄢了。”

  女婢見情悅煩悶,便開口勸道:“做文若鄢有什麽不好?又不用伺候人,成天彈彈琵琶,也是樂的清閑。”

  “你懂什麽。”情悅透過銅鏡看向女婢,媚眼一冷,道:“文若鄢現在可是阮鋆澗裏最大的笑話。在這兒汙泥潭裏做清蓮,她還是頭一個。”

  “清梧院的老鴇收了吳成書的銀子,也是沒辦法。如今在窯子窩裏養了這麽個隻賣藝不賣身的閑人,還得好吃好喝的供著,你說誰看著不眼氣。老鴇氣不過,就成天變著法的給文若鄢下絆子,找麻煩。這叫清閑?這叫受罪。”

  情悅揉了揉太陽穴,神情疲憊,喃喃道:“最近我瞧著媽媽看我的臉色也不是太好,說不準也要找我的麻煩了。”

  “有相爺護著,姑娘怕什麽?”女婢挽笑開口,言辭間有些諂媚,又有些得意。

  “相爺護著我?嗬,”情悅搖了搖頭,又問:“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我從……”女婢張了嘴,卻一時語塞。

  因為她的確在林將與眼中看不出對情悅的半點愛意。自從那日相國來了忘川閣,雖說是鋪堂住局,但終日提著個酒壺,走到哪兒喝到哪兒。那雙眼睛隻留戀瓊漿玉液,對於媚嬌玉人卻是若即若離。

  女婢說不出話來,情悅笑了笑,兀自垂眸,麵上微苦,忽然問:“你覺得相爺待我好嗎?”

  女婢為情悅理著頭發,模棱兩可的回答,“挺好的呀。”

  得來的卻是一聲冷笑。說實話,連情悅自己都不信。因為她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林將與雖長住忘川閣,但除了第一夜宿在了自己的香閨中,其餘時間一直都睡在廂房裏。而且……那一夜林將與飲酒至天明,連自己的手都沒碰過一下,更別提掛衣了。

  如今的情悅空占著個同林將與相好的名分,卻沒有歡好之實。

  算到今日,她也做了十幾天的“清水舞姬”,隻能賣藝,卻賣不了身。否則,她也不會說自己成了第二個文若鄢。

  隨手把玩著女婢放在桌上的發簪,情悅又言,“那我再問你,你覺得吳大人對文若鄢好嗎?”

  “自然是極好的。”這次女婢答的倒是幹脆。

  不想,情悅竟又笑了,轉目回身,“傻丫頭,你錯了。”

  “嗯?”女婢聞言蹙眉,更為不解。

  “吳大人若是真待文若鄢好,就該花錢給她贖身,納她作妾,給她名分。你看他做了嗎?”

  此話一出,女婢手中動作一頓,她似是懂了一些。

  “昨夜相國說那話時,你看吳大人氣成那樣,不就是被人揭了短,惱羞成怒了嘛!男人呐!唉。”

  一聲輕歎,情悅回過身去,話還在繼續,“成天來看如何?登樓聽曲兒又如何?吳大人出不起銀子,卻還霸著人家姑娘的清白之身不放。如今文若鄢入了清梧院半載有餘,卻做不成生意,隻能淪落到給人彈琵琶做清倌人。老鴇子天天罵。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我這般說,你還覺得吳大人對文若鄢好嗎?”

  女婢垂了手,默不作聲。

  情悅丟下發簪,站起身來。去到身後的長鏡前,媚眼微垂,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吳大人這般,無非是因為沒銀子,出不起錢。可相爺呢?他也沒銀子嗎?”

  問了一聲,卻不給女婢回話的機會,情悅又繼續說,“相爺若是真喜歡我,早也把我贖了身去,又何至於讓我成天的在這兒擔驚受怕。”

  情悅活的通透,她心裏明白,林將與一點兒也不喜歡自己,他那雙眼睛自始至終都在酒上。

  “唉。”女婢也跟著歎了口氣,轉身看向情悅,問,“那咱們該怎麽辦呀?”

  “還能怎麽辦。”情悅垂手扯著帶子,“趕緊找下家唄。”

  “找下家!可,可這恩客都被相爺的名聲給擋了,還哪有人敢點姑娘的名呀?”女婢醒過神來,麵上一片慌亂,竟然又重複起方才情悅說過的話來。

  扯著帶子的手一頓,情悅媚眼一挑,不緊不慢的說,“誰說沒有,淩非繁不就是一個。”

  “淩家少爺?!”女婢一驚,忙說,“依我看,姑娘最好還是別去招惹他。淩家少爺可是帝京城裏出了名的混賬紈絝,身上人命官司背了有好幾條,那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怕什麽?”情悅斜橫了女婢一眼,“你以為林將與是什麽省油的燈。”

  說話間,又轉目看向窗外,“林將與也好,淩非繁也罷,都是客。在這忘川閣裏,媽媽才是主。隻要你我在這兒待一日,便得出一日的力,否則,誰都別想有好果子吃。”

  女婢聞言,抿了抿唇,悻悻的垂下目去。

  “淩非繁。”自顧自的念了一句,情悅身形未動,繼續說,“你別看他是個紈絝,年歲也不大。不過,他老子可是淩振燁,風家軍中威名赫赫的淩都統,響當當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雖說如今已經卸了任,在家頤養天年。但淩非繁可是淩家的嫡長子,又是淩都統最受寵的兒子,受器重的很。”

  情悅抽絲剝繭,娓娓道來。

  “等他日後及了冠,受蔭襲爵,高官厚祿肯定不會少。淩家家大業大,家產祖業也盡是他的囊中之物。這可是活生生的搖錢樹,金燦燦聚寶盆。我若得了他的青眼,同他相好掛衣,權財錢勢還不是說來就來。想來……他可一點兒也不比林將與差。”

  女婢一聽,略有心動。可轉念一想,又緊忙道:“可是姑娘之前不是說喜歡相爺的嗎?怎麽又……”

  “喜歡?!”扔了帶子,情悅轉身回到梳妝台前。

  兀自頷首褪下了腕上的玉鐲,將其舉起,在陽光下欣賞片刻,眸間一閃落寞,低聲喃喃說,“喜歡又如何?又不是我的。”

  話音落下,將玉鐲擲進珍寶匣中,麵上做市儈相,淡淡道:“咱們開門做生意的,隻談錢,不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