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定局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322
  言沐清忽然皺起眉來,拉著風亓絮說,“絮兒,你也看到了!如今答案已然再明了不過。皇上為了林將與,甚至要與母親為敵,她是真心實意要護那個謀反逆賊了。之前的那些籌謀打算,都是騙你的。她從未想過殺林將與,從未。”

  “籌謀打算……”風亓絮聞言,麵上的苦澀驟然變作驚詫,“母親,你是怎麽知道的?”

  抬手撫過風亓絮的臉頰,言沐清靠近了些,一臉寵溺的說,“傻丫頭,你忘了,這些可都是你親口告訴母親的呀!”

  “我沒有!”風亓絮瞪大了雙眼,驚慌失措的鬆開手,向後退了一大步,又忙轉目看向言潯。

  下一瞬,小皇後轉身跑向主位,一把扯住言潯的龍袖,急聲嚷,“阿澈!我沒有!”

  奈何風亓絮嘶聲呼喊,言潯卻冷若冰霜。

  明澈的眼瞳中倒映出對方的狼狽,言潯開口,一字一句,冷冷道:“你說你沒有,可這些事情長公主又是從何而知呢?那些話,朕分明隻對你一個人說過。”

  “阿澈!你信我,我真的沒說過。”顫聲間,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接連滾落,風亓絮抓緊了言潯,“那日在長樂宮中,你同我說的話,我從未向母親提及過半個字。真的!你相信我,相信我……”

  言潯冷眼看向前方,麵上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朕也想信你啊,可今日之結局……你叫朕如何信呢?”

  問聲方落,風亓絮已是啞口無言。她鬆了手,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遠處言沐清瞧見,當即開口道:“皇後累了,送皇後回長樂宮休息。”

  話一出口,蘇靈犀登時便帶著一眾宮人走上前去。

  “阿澈,你信我!我真的沒說過,真的……”風亓絮發了瘋一般,撲上前去死死的扯住言潯的衣角,於哽咽聲中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重複著那些話。

  言潯無言,此刻的她仿佛一尊雕像,一動不動的坐在位上。靜靜的看著蘇靈犀等人上下其手將風亓絮拉著自己衣袍的手生生扯開,緊接著小皇後便被連抬帶架的“送”出殿去。

  轉瞬間,殿內重回平靜。

  言沐清回身看向言潯,眸間帶著些許得意,笑著說,“言潯,跟本宮鬥,你還嫩了點兒。”

  此刻見長公主背對著殿門,麵朝言潯。華容之上笑意殆盡變作陰冷,抬手一招,下令道:“來人!”

  此話一出,殿外腳步聲驟響,一眾兵甲入殿。

  言潯坐在位上,仍是鎮定自若。小皇帝靜靜的看向言沐清,看向其身後,眉目間竟不起一絲波瀾。

  下一瞬,“臣風澤叩見皇上。”

  風澤的聲音恍然響起,與此同時又傳來鎧甲落地的聲音。

  神色一滯,言沐清當場怔愣。待緩過神來,急忙轉目回身,映入眼簾的是風澤同風家軍將領一齊跪在地上。

  “風……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應該在……”

  言沐清之所以如此驚慌,是因為原本年關將至,風澤自荊珥回朝後便馬不停蹄的前往北疆理兵,安頓年後巡疆事宜。按道理說,他不可能這麽快回來,可為何現在那人竟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風愛卿免禮平身。”身後,言潯的聲音緩緩響起。

  眼看著風澤起身,與自己對視,又見那人沉了口氣,對自己說,“長公主,自先帝在時起,到如今,風家軍一直誓死效忠北祁,效忠陛下。可長公主今日之舉,竟是要風家軍詰難國君,這便是陷風家軍於不忠不義!這樣的事,長公主怎麽做的出?”

  如今麵對自己的妻子,風澤卻以“長公主”做稱,顯然是在家國大業麵前拋開了夫妻情義。

  “我……”言沐清登時啞口無言。

  風澤說得不錯,她原本就是想趁風澤不在的這段時間,利用對風家軍的掌控權,借此鏟除林將與,擺布小皇帝。她要效仿自己的母親言郗氏,架空皇權,獨攬大政。

  可奈何,風澤卻是個一心護主的忠臣,他對言氏一直是死心塌地,從未有過半點不臣之心。

  就算是早年間,言郗氏威逼利誘,甚至將長公主下嫁於他,也未見他鬆動過半分。以至於,到了如今,風澤同言沐清也隻不過是一對麵和心不和的過場夫妻罷了。

  言沐清知道,風澤才是風家軍的主子。隻要他一到,風家軍便不會再聽命於自己了。說到底,言潯有風澤這張王牌在手,便是穩操勝券。她的這場偷襲之戰,到底是要無疾而終了。

  傲氣散盡,言沐清呆立其間,再無一言。

  言潯靜靜的端詳著那張愴然欲頹的臉,停了良久才說,“先太後在時垂簾聽政,對朝中大小事宜皆是事必躬親。如今太後已去,皇姐怕朕應顧不暇,出麵輔政也是有的。隻是……”

  驟然間,話鋒一轉,“說到底,這北祁的江山還是要朕來坐。無論是太後,還是皇姐,也不能幫朕一輩子不是。”

  言沐清回神,見言潯挑眉看向自己,眸間盡是嘲諷。小皇帝挽唇,換了服輕鬆的口吻,繼續道:“太後仙逝的這一年來,皇姐對朝中事憂心勞力。朕是看在眼裏,記在心間。如今年關將至,朕素來知道皇姐身子不大好,那就不必再為朕分憂了。皇姐累了,也該退了。”

  最後的四個字,言潯說的很輕,在言沐清聽來卻重的如同泰山壓頂一般。長公主麵色一白,儼然是落敗之勢。

  言沐清畢竟不是言郗氏,她遠沒有言郗氏的老練沉穩,如今讓小皇帝翻了盤不說,還差點兒落得個謀朝篡位的惡名。

  所幸最後言潯的那一席話,洋洋灑灑間也給她留了些餘地。

  畢竟,長公主獨攬大權,企圖謀朝篡位,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對皇家,對宮廷,甚至對整個北祁都不是什麽好事。

  百姓要的是政治清明,國泰民安。皇權爭鬥下的那些汙糟爛腐終是要掩去在這紅牆碧瓦的綺邐宮城之中。

  言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選擇息事寧人。現下她也隻是命風澤帶言沐清回太尉府,至於追究罪責之類的話一概不提。

  風澤領旨,下令帶長公主回府。

  言沐清被侍女攙著朝殿外走去。隻是臨行前,見那道麗裝華服於殿門前停步回身,長公主麵上盡是蒼頹,也盡是不甘,冷冷道:“今日我棋差一招,但皇上也該明白,你也沒贏。”

  言潯端坐於位,並不答話。

  言沐清恨恨的離去,隨後風澤又將她留在宮中“守備”的風家軍盡數帶離。

  萬事歸終,塵埃落定。

  待到風家軍隨風澤退出永定殿後,十五走上前來,輕輕的喚,“皇上。”

  今夜,永定殿中定乾坤,言潯贏了天下,可此刻小皇帝臉上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欣喜歡雀,相反很是落寞。

  微微提笑,言潯麵上一陣倦色,開口時隻說了句,“朕乏了,回永安殿吧。”

  ……

  未幾,禦駕回到永安殿中。

  小皇帝驅散了宮人,纖影坐在龍案前,一雙眸子空洞無光,隻望著不遠處的淬光的火爐出神。

  不知不覺間,腦海中又回想起了臨去萬壽寺前的那一夜……

  長樂宮,臨華殿。

  那日言潯被風亓絮拉著走進了內殿,二人一起來到鳳床前坐下。

  風亓絮迫不及待的傾身上前,一臉緊張的說,“阿澈,我可聽說了,此次荊珥宴,東楚國君竟公然拿斷袖之事來折辱你。”

  小皇後單刀直入,直點要害。言潯一聽,緊跟著一頓。眼下荊珥之宴於八方列國之中風聞不減,宴上種種皆是談資。可那麽多事她不提,如今見了言潯開口第一句竟單單提起“斷袖”。

  言潯有預感,按風亓絮這話的意思隻怕接下去就要說林將與了,於是乎隻得裝傻搪塞道:“嗐!也沒什麽,都過去了!”

  “阿澈,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風亓絮眸間有些焦慮,一把拉過對方的手臂,語重心長道:“東楚國君竟然在天下大宴之上,當著那麽多君王的麵兒拿這件事來羞辱你。如今你與相國的風韻事已經傳遍了八方列國,供人人議論,你說你這名聲還能好的了嘛!”

  言潯聞言,眉眼一垂,“浮名罷了,絮兒又何必如此在意?”

  見言潯這般態度,風亓絮更是憂心不已,立刻說,“浮名?!哪有那麽簡單,既然現如今東楚國君先河已開,那便有了苗頭,保不齊以後還會有什麽不懷好意的人也拿這件事來說三道四,羞辱你。這件事於你,於北祁都是個把柄痛處,長此以往,那還能好,看來不除不行了。”

  “除?!除什麽呀?”言潯還在裝傻,隨口便是一句,“八方列國那麽多人,嘴長又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論,你能有什麽辦法。朕雖說是天子,但也堵不住悠悠眾口呀!”

  “我說的不是這個。”風亓絮一直在開題引話,但言潯怎麽也不肯接,小皇後有些惱火,沉了口氣,直截了當的說,“我說的是相國。”

  “相國!”言潯轉了轉眼珠,登時又笑,“絮兒,你不說朕都快忘了。你有所不知,在荊珥宴上多虧是有相國替朕頂罪,如若不然,朕可真就成了昏庸無道的風流皇帝了。”

  如今言潯麵上雖說是在裝傻,不過所言之詞卻是聰明的躲閃。風亓絮心思細膩,說了三兩句便發現了端倪,隻見其柔目化淡,染上一抹沉色,問,“那阿澈是什麽意思?感念相國的‘救命之恩’嗎?”

  眉間笑意不退,言潯當即說,“那是自然,此次荊珥之宴,相國也是功不可沒。首先他是……”

  “阿澈!”隻是話還不等說完,便被風亓絮厲聲打斷。

  看著對方眸間一閃而過的怒色,言潯頓時收聲,縮了縮身,又悻悻的垂下目去。

  “你明明就知道我想說什麽,為何一直都在顧左右而言他?”風亓絮正色開口。

  “嗯?”微微抬眸,言潯仍舊是那副懵懵懂懂的神情,遮掩道:“朕沒有啊!”

  與之對視,風亓絮抿唇歎了口氣,看模樣很是鬱悶,良久的沉默過後,“阿澈,難不成你忘了我們之前的計劃嗎?”

  “……”言潯垂頭,沉默半晌才道:“沒,沒有。”

  小皇帝開口聲調很是低沉。

  “那不正好!”風亓絮一掃落寞,再次拉住小皇帝的手臂,萬分急切的說,“如今在荊珥宴上相國肯出言頂罪,不惜毀掉自己的一世清譽來為你解圍,這就說明他對你是動了真情。這便是我們斬草除根的最佳時機呀!”

  身影未動,言潯未再開口言過半字。

  “阿澈!”

  “如何斬呢?”感受著臂上被風亓絮牽扯的力道,言潯終是開口,低沉的音色中攜來一聲問,“相國做錯了什麽?朕有什麽理由殺他?”

  此一刻,言潯一聲聲的問,不是在問風亓絮,而是在問自己。

  也正是這一聲聲的問,讓風亓絮驟然失聲。

  的確,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以何種理由殺林將與。難不成要告訴世人,是因為相國用情至深,被小皇帝抓住了軟肋,所以才賠上了性命。

  不覺間鬆開手,無力的搖頭輕笑。說實話,這一刻,就連風亓絮自己都覺得是自己太過冷血無情。

  可是“顧全大局”這四個字卻又逼著她必須冷血無情,風亓絮抿唇停頓片刻,忽而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小皇後眸色一閃,緊接著傾身上前,對言潯道:“那我們就去請母親出馬吧!她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不行!不行不行!”一聽這話,原本還沉著穩重的小人兒忽然慌了起來,忙不迭的搖頭搖手,口中還不忘慌慌張張的否個不停。

  “為何?”風亓絮蹙眉不解。

  言潯的確是慌了,抬起的雙手遲遲未曾放下,半張著嘴,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朕不是都說了嘛!此事尚在籌謀階段,況且林將與太過聰明,萬不可冒失行事。如若不然,便是得不償失了。”

  “還籌謀?夏天的時候你就說籌謀,如今都快入冬了。”風亓絮縮身後退,麵上多出了些埋怨,“這都過了小半年,怎麽還沒籌謀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