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闖宮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335
  皇城,紫宸宮門前。

  盞盞宮燈盡覆霜雪,今夜雪下的很大。紫宸宮門前風家軍提刀守衛,根本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眼下鳳輦正停在紫宸宮外,鳳袍上攏了件狐裘,風亓絮與一眾宮人靜靜站在門外。

  不多時,隻見一個內官跑了出來,圓滾滾的身形一看便知是十五。

  “怎麽樣?皇上召我入殿了嗎?”風亓絮急忙上前詢問,神色很是焦急。

  十五站定身,扶了扶頭頂的絨帽,喘了口氣說,“回皇後娘娘的話,皇上有些乏了,現下已經就寢了,娘娘還是改日再來吧。”

  風亓絮聞言,腳步向後一錯,柔目間閃過一抹失望。今夜她看上去氣色不是太好,臉色蒼白憔悴,眼圈也是黑黑的。

  小皇後抿了抿唇,“皇上她……”開口似是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給生生咽下了。停頓良久,又認命般的點頭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

  一刻鍾後,閶闔宮門前。

  雪夜風急,今夜宮門口的守衛很是難耐,一直抄袖踱步,等待著下鑰的時間。

  不知何時,其中一人立在宮門前,指著遠處疾馳而來的駿馬,問身旁人,“你看那是誰呀?”

  “嗯?”身旁侍衛停步,疑了一聲,隨後順著手指的方向,眯著眼仔細分辨了半晌。

  “這誰呀?都這麽晚了,宮門都快下鑰了,還來做什麽?”

  話音落下,幾個守門的侍衛又一起眯著眼,同時看向夜色中的那道黑影。

  隨著馬蹄聲漸大,馬上的身影也欲漸清晰。

  “誒,那不是相國嘛!”有眼尖的最先看清了馬上人。

  “相國?!”其餘人等皆是一驚。

  眼看著林將與打馬行近,還未等來至身前,其中一人便扯著嗓子高聲問:“相國,都這麽晚,您這是要進宮麵聖嗎?”

  “……”對方不答,隻是馬蹄聲越來越近。

  “相國可真是幸苦,都這麽晚了……”有圓滑些的早已忙不迭的跑上前去,準備為其牽馬。

  可誰曾想,那侍衛才跑上前去,話還不等說完,隻見夜幕之下一道白光閃現,驚的眾人一愣。

  與此同時,駿馬更是未有停步之意,四蹄奔踏,速度不減,依舊朝前跑著。

  站在宮門前的侍衛一見馬來,都下意識的閃身而躲。

  轉瞬間,駿馬便越過眾人,奔進了皇城。

  “哎呀!相……相國!您不能騎著馬進宮呀!快!快停下!快停下呀!”身後侍衛醒過神來,又忙不迭的追趕呼喊。

  奈何馬上人卻沒聽見一般,隻馭馬入宮,手中長劍於側,劃過漫天飛雪。

  身後侍衛追不動了,紛紛扶膝停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相國手中好像還提了把劍。”這時,侍衛中有人開口提醒。

  身旁人聽著,登時便是一怔,緊接著似是意識到了什麽,其中一人開口說,“相國未得召見,又手持利刃私闖宮圍,這是要……”

  “弑君”二字雖未說不出口,不過意思已經再明了不過。

  其中一個年老的侍衛聞言,嚇得是三魂不見七魄,張著嘴氣都忘了喘。下一瞬,“啊!快!快追!要出大事了!”

  呼喊間,一眾侍衛又驚慌失措的向前奔去……

  紫宸宮,永安殿。

  言潯早已換好了睡袍安枕於臥,不過貌似沒什麽想睡覺的意思,眼下見小皇帝正躺在龍床上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忽然響起了嘈雜的呼喊聲。隔著殿門依稀能聽見護殿的風家軍高喊,“相國!你不能進去!相國……”

  聽見“相國”二字,見言潯眸色驟變,登時掀被起身,胡亂蹬上靴子就朝著殿外跑去。

  纖影方一踏出殿門,隻見千層玉階之下,一眾風家軍守衛手持長刀以身作牆,圍著一匹黑馬警覺撤身。

  馬上林將與手持長劍,泰然自若。他全然不懼周遭長刀凜凜,隻是自顧自的馭馬前行。長身迎著風雪,墨瞳斂盡寒霜,為這冬日寒夜平添一抹肅殺。

  刀與劍在雪色中泛起陣陣寒光,廝殺大戰一觸即發。

  “住手!”可就在此時,千層玉階之頂一陣高喝陡然響起。

  風家軍聞言紛紛側目回身,隻見言潯單薄的身影立在殿前。

  風家軍聽命停手,可幾十雙眼睛還是緊盯著林將與不放,生怕他還會有什麽驚人之舉。

  此時再看林將與,隻見其墨瞳微抬,醉眼眺向玉階之頂的言潯。

  二人對視,林將與當即勒馬懸韁。馬身忽停,馬上人順勢抬起一條腿來越過馬頸,緊接著欣長的身影直挺挺的跳下馬背。

  立身站定,手中長劍一揮,迎著風雪劃出一聲風嘯,最後將劍鋒擊在地上。

  沒有絲毫的停頓,下一瞬,長影拖劍,提步上階。

  林將與走的極快,身後長劍拖地而行,斷斷續續的與玉階碰撞出尖利的聲響。那聲音很是刺耳,叮叮當當,仿佛催命的魔鈴一般。

  如今林將與來勢洶洶,看模樣很是不善。風家軍守衛瞧著,個個都是緊張不已。但言潯沒有下令拿人的意思,他們也不敢擅自行動。隻是林將與這樣提著劍大搖大擺的走上殿去,又太過危險,於是乎所有人便隻得持刀警惕跟上。

  轉眼間,長影以登至階頂。林將與於殿前站定了身,刺耳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墨瞳一掃小皇帝,見對方正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相國入夜前來,所謂何事?”直接忽略掉那人手中的長劍,言潯開口,像往常一般例行公事的詢問。

  “……”林將與不答話,隻是站在原地,沉麵緊盯著言潯。

  隨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二人相對無言,仿佛在漫天白雪中的無聲對峙。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雪撲麵而來,言潯裹著單衣的身子打了個冷顫,袖下的雙手當即攥成了拳頭,許是因著太冷,下意識的縮了縮身。

  墨瞳攬盡小人兒的一係列舉動,林將與眯了眯眼,眸中精光頃刻盡退,轉瞬間又換回了酒宴上的慵懶淺笑,隨口說,“進去聊。”

  話音落下,也不管得沒得恩準,便徑自朝殿內走去。

  “人可以進去,兵器不行。”豈料還未等走出兩步遠,身後言潯沉聲再起。

  聞聲停步,背影中見林將與身形一頓,握著長劍的手登時一緊。驟然轉身衝向言潯,從背後將其一把扣在懷中,與此同時手中長劍直抵帝王玉頸。

  言潯再一次被林將與持劍挾持,那情形與在萬壽寺時如出一轍。猛力將小皇帝砸在懷中,冰冷的唇頃刻覆耳,斂著衝天的酒氣攜來一句,“你以為我帶著兵器來是做什麽,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皇上……”階前,一眾風家軍守衛瞪大了眼睛,齊聲尖叫,手中長刀迅速揮起,卻又在林將與提劍近喉的瞬間停滯在了半空中。

  言潯不自覺的抬高了下顎,羽睫微垂,瞧見便隻有冰冷的劍刃,這一次再沒了林將與的手背。

  ――

  太尉府,東院前廳。

  言沐清坐在主位上,麵前是立著的是風啟辰,此刻見那人正雙臂平舉,闔目立在廳中央。

  須臾,隻見一個身量矮小的老者自風啟辰身後閃出,手中拿了把皮尺。

  老者抬手拉起皮尺,比在風啟辰手臂之上,一邊量,一邊說,“風大少爺身高八尺有餘,腿長肩寬,生的又是豐神俊朗,這般昳麗形貌,就算穿著件縕袍也難掩其風華。長公主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遣人來請我這個不中用的老骨頭來為大少爺製衣呢。”

  他這話說的巧,言沐清一聽就笑了,緊接著又衝身旁的女婢使了個眼色。

  女婢會意,忙奉笑說,“黎掌櫃這是說的哪裏話,俗話說得好,‘人靠衣服、馬靠鞍’,黎掌櫃可是這帝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巧裁縫,又為先太後製過鳳袍,您的手藝我們都是知道的。我家大少爺此次的成親大典,若是能穿上掌櫃親手定製的喜袍,那才是真正的錦上添花,大放異彩呢。”

  “哈哈……”黎掌櫃聞言也笑,轉過身去,拱手對道:“過獎,過獎。”

  廳上歡聲笑語,一團和氣,這其間風啟辰卻一直闔目不言,方才黎掌櫃那般誇他,也未見他有過一分反應。他隻是靜靜的站著原地,任黎掌櫃拿著皮尺在自己身上量來量去。他那般順從聽話,麵上卻不見一絲鮮活的生氣,整個人端端正正的立在那兒,活像塊木頭。

  量過手臂的尺寸後,黎掌櫃又去量腰圍。隻是還沒等環上手,隻聽“嘩啦!”一聲,廳門簾蓋被人掀起,緊接著郗呈毓的身影恍然入眼。

  那人行色匆匆,來至言沐清身側,附耳低語。

  風啟辰聞聲抬目,看見來人是郗呈毓後直接推開黎掌櫃,提步上前問,“母親,是不是宮裏出了什麽事?”

  如今言沐清在宮中安排的守衛全都交由郗呈毓掌管,他急匆匆的進來稟報,一定是宮中出了什麽事。風啟辰想著,頓時憂心不已。

  言沐清抬眸,一掃風啟辰麵上的緊張,頓了頓,才開口說,“相國持劍,夜闖宮圍。”

  話一出口,引得風啟辰一怔。待醒過神來,又見那人驟然轉身,飛奔出門。

  簾蓋落下,廳內重回寂靜。

  此刻在場眾人皆是斂聲屏氣,驚恐萬狀。在這其中,唯獨言沐清一人氣定神閑。

  安然靜坐於原位上,指尖輕輕點著桌麵。不覺間,長公主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幸災樂禍的得意相。停了良久,慢悠悠的開口道:“集結隊伍,入宮護駕。”

  ――

  言潯被挾持著退進了永安殿。風雪於殿內漸漸隱去,林將與身上衝天的酒氣湧入鼻息。

  “既然要弑君,為何會孤身一人前來?”後退間,言潯臨危不懼,轉目看向那人,平聲問,“林將與,你當真要殺朕?”

  被言潯一語點破,林將與眉間的冷驟然變作一團笑,手中長劍陡然一墜,他鬆開手,欣長的身影徑自向後退去。一邊退,一邊笑,“哈哈……還是皇上聰明,什麽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林將與提劍退進了殿,言潯緩緩轉過身去,聽著那人口中的讚,看著那人眼角的笑,卻感受不到他一絲一毫的歡愉。

  殿外,風家軍守衛見林將與放開了皇帝,當即提刀入內,準備將其一舉拿下。可誰曾想,方才踏進殿門一步,便被言潯抬起的手給生生截住了。

  “停。”小皇帝冰冷的聲音隨之響起。

  言潯正背對著守衛,沒人能看到她的神色,唯有那道淩厲的背影隱隱透著君王威嚴之氣,緊接著又是一句,“去殿外候著,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可皇上,”有人心急說,“相國他……”

  “退下。”沒有給守衛多言的機會,言潯凜聲開口。

  既然皇上都已經下了命令,守衛也不好再多言其他,於是乎隻得紛紛收刀,退步移去殿外候命。

  在這期間言潯的目光一直緊隨著林將與的身影,看著他左搖右擺的後退,去到龍案前,隨手置了長劍,栽身坐在蒲團上,手肘撐著龍案。一係列的動作行雲流水,輕車熟路。

  小皇帝麵無表情,緩步走近,來至那人身前,並未著急落座,轉而俯下身去,以君王之姿開口問,“相國喝了多少酒?”

  眼下林將與雙頰紅的厲害,也不知是風吹的,還是酒醉的。聞言過後,抬起頭去對上那雙明眸,隻一瞬間,方才還凶煞戾氣滿身的相國忽然變得像個孩子似的嘟起嘴來。

  將頭一歪,林將與用手比了個尺度,“不多,就喝了一點點。”開口時,竟還軟聲撒起嬌來。

  “就一點兒,喝成這樣?!”不理會他的撒嬌,言潯冷笑一聲,複又問,“同誰喝的?”

  “同誰喝的……”林將與醉醺醺的重複著言潯的問話,忽而仰麵一笑,幼稚的說,“皇上猜猜。”

  言潯聞言,並未發怒,轉而壓身湊近了些,在那人領口處嗅了嗅,抬眸時又道:“相國身上一股子脂粉香,若朕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在阮鋆澗喝的酒吧!至於是同誰喝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