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思君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13
  紫宸宮,永安殿。

  “皇上,您終於回來了。”十五快步迎上前來,肉嘟嘟的麵上寫滿了關心。“累壞了吧!”

  “不累。”言潯笑著回答。

  二人於殿門前相遇,隨後十五轉身跟著言潯入殿。圓滾滾一邊走,一邊說,“自從荊珥回來,皇上這都整整忙了兩日了,眼下又是雙沐,皇上也該歇歇了。”

  言潯聞言,抬手一把勾住十五的脖子,指尖掐起對方臉上的肥肉,兩個少年頭挨著頭,臉挨著臉,小皇帝一臉寵溺的說,“好十五,就你心疼朕。”

  十五頷首微笑,隨後二人勾肩一起走入殿中。

  隻是還未等落座,十五忽然一拍腦門,說,“對了!十五高興的都給忘了。皇上,白日裏皇後娘娘還來看您來著。不過,等了一個多時辰也未見皇上回宮,便起駕回長樂宮了。”

  聞言,見言潯登時側目,驚訝道:“絮兒……”

  ――

  不多時,長樂宮,臨華殿。

  “絮兒!”歡聲伴著腳步自殿門前響起,言潯提著龍袍走進,正巧看見風亓絮同一個宮女在桌前說話。

  看見言潯走進,兩人皆是一怔。

  宮女驚慌,忙不迭的起身跪在一旁,風亓絮則是眼前一亮,笑著喚言潯,“皇上,你怎麽來了?”

  言潯一掃宮女身形,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緩步走上前去,與此同時,耳畔風亓絮開口問,“怎麽沒聽見宮人通報?”

  “是朕沒讓他們通報,”言潯改顏一笑,說,“朕想給你一個驚喜。”

  “你呀你!又胡鬧!”

  身旁風亓絮在笑,言潯的注意力卻一直被那道跪在地上的身影所擾,目光自始至終停留在宮女身上。

  身旁,風亓絮沒太在意,對著宮女一揮手,說,“你先下去吧。”

  宮女聞言,應聲叩首退下。

  言潯的目光則一路追著宮女的身影,直到對方消失在了殿外。

  “這宮女……朕以前怎麽沒見過,新來的?”小皇帝問。

  風亓絮在一旁倒茶,抬眸見怨,柔聲嗔責道:“你當真是太久沒來了,她在我這兒都有些日子了。”

  “是嗎?”言潯尷尬一笑,感慨說,“真是太久沒來了。”

  風亓絮遞了杯茶過去,佯怒說,“哼!臭阿澈,都不來看我。”

  言潯接杯,忙做小伏低道:“這不是來了嘛!好絮兒,別生氣。”

  風亓絮怒的是假,自然也不會過多責怪,隻是一笑便沒再多言。

  “她叫什麽名字?”喝過了茶,言潯這邊還是忘不了方才那個宮女。

  “楚輕嬋。”

  “楚輕嬋!”不自覺的重複了一遍那個名字,一瞬間言潯如夢初醒。

  “怎麽了?為何對她這般在意?難不成皇上認識她?”風亓絮蹙眉,有些不解。

  “哈哈,不認識!不認識!朕就是隨便問問的。”言潯緊忙矢口否認。

  畢竟楚輕嬋是自己之前在碧芳庭中見過的。若自己現在承認了,那不就等同於暴露了瑤芳節那日自己偷跑出宮的事了嘛!

  風亓絮聞言,點了點頭。轉而坐近了些,隨後又言:“哎呀!阿澈!你一去南越就是那麽多日,可真叫人擔心。”

  “嗐,瞎擔心什麽呀!”言潯嬉皮笑臉的說,“朕這不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嘛!”

  “好在是平安無事的回來了。”風亓絮歎了一句,說話間纖指收緊,拉著小皇帝就往後殿走。一邊走,一邊說,“快!隨我來,我有話要問你。”

  被風亓絮引著向前,言潯麵色一疑,“問什麽?”

  小皇後腳步未停,隻道:“我們去內殿說。”

  隨著風亓絮話音落下,楚輕嬋已行至殿外。

  彼時,見十五與一眾內官正立在回廊中。

  楚輕嬋走上前去,口中無言,隻福身行禮。動作才做到一半,便聽見殿外有腳步聲傳來。

  一眾人等旋即抬眸望去,見蘇靈犀正打遠處走來。

  “蘇嬤嬤。”如今蘇靈犀來了,就連十五都要躬身行禮喚人,更何況是楚輕嬋。

  忙不迭的側身退步,楚輕嬋頷首垂目,耳畔聽著腳步聲欲漸清亮,直到行至自己麵前才止住了腳。

  “聽說皇上來了。”蘇靈犀開口,語氣不像是宮人,到更像是主子。

  “是,皇上來看看皇後娘娘。”十五俯身回話。

  蘇靈犀聞言“嗯。”了一聲,隨後瞥目看向了一旁的楚輕嬋。眸間忽生厭色,輕嗤一聲也不多話,便轉身朝著殿內走。

  見人走了,十五等皆已站直了身,楚輕嬋麵色平靜,再行一禮,轉身朝殿外走去。

  隻是,當身影方一轉出宮門。宮女抬眸時緊緊咬住下唇,眸間一片陰狠……

  ――

  行沐過後第一日。

  昨夜宮中傳來消息,說皇上停了早朝。

  今日無風,天氣大好。林將與習慣性的早起卻沒事做。百無聊賴,索性站在院子裏曬太陽。

  墨瞳流轉,望向院頂一角。不知不覺間,竟入了定。

  不多時,秉柊著一窄袖厚袍走近,看著長影一動不動,那人眯眼一笑,順勢一同望向林將與所看的方向,開口調侃說,“呦!公子,望天呢?”

  林將與醒神,頃刻收回目光,偏頭冷了那人一眼,自行忽略了那人眉間的笑,隨口問了句,“練完功了。”

  長劍在手,立於身後,秉柊緊跟著收回目光,轉頭時,見林將與朝屋內走,便忙不迭的跟上前去。

  秉柊是個愛打趣的,眼下一邊走,一邊挑眉壞笑,開口便歎,“公子,你說這長公主可真是奇怪。這都快要入冬了,大冷的天,她不在太尉府裏溫衣暖榻的坐享年歲,沒事閑的邀皇上去什麽萬壽寺還願上香呀。”

  走進內臥,林將與尋著小榻自行落座,隨手撈起腰間的玉佩摩挲。此時見相國麵色淡淡,佯裝無事道:“有什麽好奇怪的,以前言郗氏在時不也這樣。”

  “以前是以前。”秉柊置劍於側,和林將與隔幾而坐,麵上壞笑不減,登時傾身上前,“現在不是不一樣了嘛!”

  一開口,分明話裏有話。

  林將與抬眸,明知故問,“有什麽不一樣?”

  秉柊退回了身,“長公主去倒是沒什麽,誰又會在意她呢。”話說到這兒,那人有意停頓,緊接著勾唇一笑,挑事般的開口道:“不過這一次,她可是一同帶走了小皇帝。”

  看著秉柊幸災樂禍的模樣,摩挲玉佩的動作一頓,林將與麵色半沉,也不肯接話。

  好不容易能打趣林將與一次,秉柊又怎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如今就算林將與不開口,秉柊也還是不知死活的繼續挑,“萬壽寺那麽遠的地方,這一來一去的,還不知要多少日才能回來。如今小皇帝一走,真不知這帝京城裏會害起多少相思成疾呀!”

  話一出口,內臥靜了一刻。

  未幾,“啊!啊!公子!公子!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胡說八道,公子饒命!公子饒命……”秉柊的求饒聲接連響起。

  又過了一會兒,見秉柊揉了肩膀走出房來。那人立在門外,隔著窗子小聲嘟囔了句,“哼!死鴨子嘴硬。”

  房外話音落下,房內林將與垂眸看著掌中的玉佩,眸間忽而生出一抹怨色,懨仄仄道:“誰說不是呢,跑那麽遠去做什麽?”

  ……

  萬壽寺,位於北祁之東的一個名為夢縈的郡縣中,與帝京相去甚遠,如今禦駕一去就是多日,也沒什麽消息傳回。

  國君不在京中,也不用朝見述職,眼下正是朝中官員最樂得清閑的時日。

  其間,吳成書邀林將與去過幾次阮鋆澗。

  夜裏軟玉溫香催人進夢,可林將與卻異常煩躁清醒。

  每每看到周遭那些玉臂纖腰連勾帶摟,凝脂紅唇耳語輕笑之時,他都會止不住的回想起之前……

  他的小可人也會挽著酥酥軟軟的唇趴在自己耳邊,一聲聲的喚著卿,一遍遍的訴著愛。那柔柔怯怯的聲音回蕩在耳邊,經久不散。就好像一個小倒鉤,勾的人心癢癢,如今隻是想想都會勾起他的念頭。

  一時間更覺周身燥熱,林將與在心下暗罵:早知道會是這樣,就不該開這個葷。現在可倒好,日日想,夜夜念,滿腦子的……呸!真他媽下流!

  咬牙隱忍,眼下林將與都已是這般光景了,可每當有姑娘上前時,他卻又冷臉拒絕。那種感覺仿佛本能一般,排斥著除了她以外所有的女子。

  垂眸看著幾上的酒卮,林將與有些無奈,不覺間搖頭一陣苦笑。

  其實,他自己心裏清楚,林相國如今在帝京城中就是一個大笑話。達官顯貴明裏暗裏嘲笑他的也不在少,至於笑什麽嘛……

  現如今哪個男人不是院子裏三妻四妾,院子外左擁右抱的。尚且是秉柊,才到了帝京城不過一載,在阮鋆澗中鶯兒燕兒的,相好都已經有了好幾個。反觀自己,這守身如玉的拘束模樣反倒落人笑柄。

  怎麽還就非她不可了?

  林將與在心裏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還真就非她不可了!

  林將與又在心裏一次又一次的給自己肯定的答案。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那是愛,不是縱。

  驟然推杯,抬頭瞧著對坐,吳成書正醉眼蕩笑,同姑娘咬著耳朵。林將與並未多言,起身離去。

  身後吳成書一見,急忙連滾帶爬的起身追上前來攔人,林將與隻搖手說累了。

  如今吳成書已經醉的不省人事,被姐兒扶著身,信口便嚷,“這都還沒出力氣呢!怎麽就累了?”

  那是句不著調的渾話,林將與知他醉了也沒在意,徑自提步離去。

  走出阮鋆澗,翻身上馬時,初冬的夜有一卷冷風席來,吹的緊繃的身體舒爽了些,可那顆心卻還是躁的厲害。吳成書說的對,現在他渾身都是力氣,就是沒處使。

  有一瞬,林將與忽然好想打馬衝去夢縈,一把攬住那個勾人魂魄的“小禍害”,然後讓她在趴在自己耳邊喚一夜的卿卿。

  再後來,每次吳成書來邀,林將與都會推辭。他不想再去阮鋆澗了,那些靡靡之音,隻會讓他難受,不僅是身上難受,心裏更難受。

  不知從何時起,林將與忽然發現,自己才是那個苦守深閨的小媳婦兒,日日夜夜的等,朝朝暮暮的盼。一天天眼巴巴的眺望著夢縈的方向,心中默念,他的“小郎君”何時才能歸來,擁他入懷。

  隻是,他等了那麽多日,盼了那麽多日,卻並未等到皇上回京的消息,反而等到了……

  “公子!不好!出大事了!”秉柊從外麵推門進來,如今分明是冬日,他麵上竟急得浸出了薄汗,根本來不及去抹,那人大吼一聲,“皇上!皇上在萬壽寺遇刺了!”

  林將與原本坐在榻上看書,一聽這話,墨瞳驟然一凜,當即問,“什麽?怎麽回事?”

  “夢縈那邊傳來消息,說禦駕於昨日抵達萬壽寺,原本一切都還好好的,不想……”許是太急了,秉柊說話有些喘。頓了頓,又緊忙接道:“不想三更時分,有反賊趁虛而入,入夜行刺。”

  “那現下如何?”林將與摔書起身,麵上一片焦色。

  “現在消息斷了,”秉柊答,“具體什麽情況我們也不知道。”

  “皇上呢?”

  “皇上……生死未卜。”說到最後四個字時,秉柊聲若蚊蠅。

  林將與一聽那還得了,欣長的身影迅速來至秉柊麵前,墨瞳一閃緊迫,沉聲問,“怎麽會這樣?這次出宮不是有風家軍隨行伴駕的嗎?”

  “……”秉柊抿唇無言,顯然是知道事態不妙,也不敢再開口多言其他。

  見其不語,林將與也不在多言,立刻快步走出房去。

  身後秉柊緊隨,二人一路朝著府外走。

  “公子,這是要去哪兒?”秉柊問。

  “東南大營。”

  “嗯。”秉柊應了一聲,顯然也是很在意言潯的安危,畢竟這次十五也跟著一同前往,他心裏更擔心自己弟弟。

  當日,林將與召集了義軍將士,連夜啟程趕往夢縈救駕。

  原本帝京到夢縈的路程就很遠,之前禦駕前行,人多車多,加之怕皇上與長公主舟車勞頓,又耽誤不少時日。不想如今,林將與憂心太過,日夜兼程,竟兩日便抵達了夢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