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迷霧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43
  軒轅朗蠢笨,朝野聞名。也是因為他蠢笨,所以一直以來都很不得軒轅傲的喜愛。

  軒轅傲最喜歡的兒子是軒轅朝,還封其為太子,至於軒轅朗,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罷了。

  要知道,在皇宮中得不到皇上的寵愛,無異於是失去了一切。軒轅朗便是如此,加之他生性軟弱,如今在宮中更是人人可欺。

  至於詹戎,在國中地位頗高,即是典客,也是太子的老師。軒轅朝感念詹戎教誨,對其也很是敬重,所以大家也都默認了詹戎歸屬東宮,有東宮做靠山,理事才會這般肆無忌憚的評頭論足。

  詹戎聽著,捋須一笑也未曾多言。

  二人入殿而來。

  詹戎落座,理事奉茶上前,“今日之宴,大人覺得如何?”

  詹戎聞言,垂目凝著身前的火盆,長歎一聲,說,“如今的北祁是‘銅牆鐵壁’,恐怕是攻不得了。”

  話音方落,殿外忽然走進來一個內侍,手持信封,呈到詹戎麵前說,“大人,方才殿外來了個祁人送來了這個。”

  “祁人?!”理事不免一驚,忙接信送到詹戎麵前。

  眼下詹戎也是麵色凝重,抬手拆信,持信看了半晌,老者猛然起身,問,“那祁人呢?”

  “他將信交給奴才後就離開了。”內侍回答。

  “怎麽了?大人,信上寫了什麽?”理事有些好奇,忙上前詢問。

  詹戎一手捏著信紙,一手捋著胡須,思忖良久,卻並未回答理事的問題,轉而又對著內侍問,“那祁人相貌如何?”

  內侍想了想,撓頭說,“夜裏黑,沒看清,不過身形不高,瘦瘦小小的。”

  捋須的手一頓,下一瞬,詹戎倏然大笑,抬手一拍理事的肩膀,高聲嚷,“哈哈,這還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理事不明所以,隻得僵在原地賠笑。

  不做遲疑,詹戎直接將信紙扔進了火盆中。看著火舌高躥,一夕間將信紙盡數吞沒,燃成灰燼。

  緊接著又見那人快步朝著殿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對內侍吩咐,“快!快去主殿傳信,稟報皇上,就說,就說……”最後的半句話掩去在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中。

  殿內恍然又靜,再無一聲,此刻徒留理事一人半張著嘴立在原地,一臉茫然。

  ――

  耦香亭,外園。

  林將與緩步行著,遙遙隻見前方依稀有燈火光動。

  長影一頓,不免有些疑惑,心下暗忖:她不是說晚些才會來嗎,怎麽現下亭中就有人了。

  想了片刻,林將與雖有不解,不過仍是提步向前。尋著光亮前行,隻是還未等走出兩步遠,就感覺雙腿一陣酸麻。

  心下一驚,當即停步。

  “怎麽回事?”長影定在原地,林將與頷首,墨瞳微縮。正思量之際,那陣麻意自雙腿蔓延向全身,最後來到指尖。

  指尖微顫,頓了幾秒,林將與發覺事有不對,立刻準備轉身離開。隻是這一次,腿還未等抬起,欣長的身影便支撐不住,傾身倒了下去。

  好在反應夠快,林將與咬緊牙關,用指尖的最後一寸力抵在地上。

  人半跪在地上,一雙墨瞳於夜色間閃動著焦躁不安,努力穩住心緒,感受著那陣酸麻席卷全身。片刻後,“不好!麻藥!”

  與此同時,又聽見遠處傳來一陣繁重冗雜的腳步聲。

  林將與隻覺周身脫力,艱難的撐著身,長睫輕垂,餘光中有燈籠盞的明光迅速朝自己襲來,耳畔沉重的馬靴聲接踵而至。

  聽聲音來人不在少數,且有武器在身。刀撞甲胄的聲音很大。

  那些人走近,把林將與團團圍住。

  待到所有人站定後,一瞬靜默。

  頓了頓,立在身前的人又向兩側後退,應該是在讓路,隨後又有燈籠光伴著一陣腳步聲來至自己麵前。

  林將與垂著頭,目光落下的地方有一雙龍靴恍然入眼。他長長的舒了口氣,下一瞬便被人捏著下顎強迫著抬起頭來。

  目光聚焦,定定的望向前方,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滿布奸笑的臉。

  看向眼前人,林將與眸間滿是震驚,嘴角動了動,“是你。”

  ――

  北祁寢宮中。

  方才自殿內走出的一行內侍此時正向住處行去。

  隊伍的最後方,一人腳下的步子漸漸放慢,看模樣應是想落跑。

  奈何還未等脫離隊伍,耳畔高聲驟響,大喝,“前麵的,給我站住。”

  一眾內侍聞聲,當即停下腳步,緊接著鐵甲重靴的聲音接連響起。

  眾人尋聲望去,見是風澤帶著一隊人朝著這邊趕來。

  風太尉大步流星,走的極快,來到內侍麵前,鷹眸一掃眾人最後落在了隊伍的末尾。下一瞬,抬手指向那個準備落跑的內侍,“你留下,其他的可以走了。”

  此話一出,引得所有內侍齊齊向後看去……

  再次回到大殿中,風澤負手而立,神情很是嚴肅。在他身前立著一個內侍。

  殿內燭火忽明忽暗映著內侍的小臉,一雙眼眸明澈靈動。定睛一看,不是言潯,又會是誰。

  “皇上這是要去哪兒?”風澤開口詢問。“為何還穿著內官的衣服?”

  “嗯……朕……朕是去……”小皇帝垂著頭,一直拚命扯袖子,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皇上該不會是想去見相國吧?”風澤一眼便看穿了言潯的心思。

  被這麽一問,小皇帝微頓,抬起頭來又是一笑,一臉尷尬的撓了撓頭,“哈哈,太尉怎麽知道?”

  看著言潯傻嗬嗬的笑個不停,風澤有些無奈,歎了口氣說,“皇上的心思全都寫在臉上呢。”

  嘴角笑意仍在,言潯卻不敢再多言其他,縮了縮身,又垂下頭去,此刻的小皇帝像極了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皇上今夜還是不要去了,快些把龍袍換回來吧!”風澤開口直截了當,很顯然是不同意言潯去見林將與。

  “朕就是想去同他說幾句話,說完了就回來,很快的!請風太尉放心,很快就會回來的,一定!”

  “……”

  見風澤不肯鬆口,言潯又立刻豎起三個手指,滿口保證說,“朕發誓!”

  “皇上,實不相瞞,方才啟幕……風典客已經同老臣講明了。這裏是南越,不比北祁,況且如今我們身處在南越行宮中,眼下宮外危機四伏,皇上今夜隻有待在寢宮裏才是最安全的。”風澤心裏清楚外麵的形勢,開口所言,將利害關係講明。

  “可是!”言潯高聲起調。奈何在與對視風澤的視線後瞬間又慫了起來,不過仍是不死心的小聲的喃喃,“可是,方才在宴上相國為朕解圍,還受了辱,朕心存感念,但一直沒機會謝他……朕不過是想當麵感謝相國一下罷了。”

  雖說如今風澤已經知道了自己對林將與有情,但是小皇帝害羞,也不好意思直接說自己是想卿卿了,於是乎隻得找了個冠冕堂皇的托詞。

  “那為何還要換上內官的衣服?既然要感謝,偷偷摸摸的做什麽?”風澤一語挑破。

  話一出口,小皇帝又是好一陣尷尬。言潯當真是羞臊至極,紅著臉忙不迭的為自己分說道:“那是因為……因為……”

  找不到借口,聲音越來越小。

  見言潯沒得說了,風澤便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皇上還是快些把龍袍換回來吧。”

  風澤話音落下半晌,也未見小皇帝有動作。言潯仍站在原地,垂頭揉著袖子,默聲許久,忽而開口,輕輕軟軟的說,“朕想去見他。”

  “皇上怎麽還不去換衣服?”

  言潯方才的那句話風澤其實是聽到了的,奈何老將軍忽然裝起聾來。

  袖口被揉的發皺,言潯還是不動,執拗的站在原地。思忖間,心下想著反正太尉都已經知道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索性將心一橫。

  “朕真的想去見他。”再開口時聲音已然大了一倍。

  這次風澤再不能裝聾了,歎了口氣,“皇上怎麽就不聽勸呢?”

  “……今日之宴,若不是相國出手相救,朕與二哥哥恐怕早已身首異處。”聲音很小,羽睫低垂,小皇帝似是在喃喃自語。

  那聲音卻真切的傳入了風澤耳中,尤其是“二哥哥”三個字,一瞬觸動。

  “如今他受了那麽大的屈辱……”言潯的話還在繼續,她還想說,可說到一半又止住了,抿唇停了半刻。

  “朕,朕就是想去看看他。”

  抬眸看向言潯,瞧著小皇帝委屈巴巴的小模樣,一時間老將軍有些心軟,當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風澤終是鬆了口。不過,他也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不能讓言潯一個人到處亂跑。於是乎小皇帝隻得乖乖換回龍袍,在風家軍的護送下,前去相國的住處“道謝”。

  ――

  夜色以深,寢宮大門前。

  風啟幕頷首快步而行。

  “大人。”

  人還未等走出寢宮大門便被一聲呼喚叫停了腳步。

  尋聲望去,隻見方才那兩個為自己在言潯麵前討賞的理事走上前來。

  三人相對行禮,風啟幕喚,“邢理事,聶理事。”

  站直身時,“大人是要出寑宮嗎?”被喚作邢理事的人率先開口。

  “我想出去走走。”風啟幕垂首回答。

  “這都快一更天了,大人這是要去哪兒?”一旁,聶理事開口問。

  “呃……隨,隨便走走。”

  風啟幕為人古板嚴苛,循規蹈矩,從不說謊。萬沒想到,如今麵對理事的詢問,竟是開始目光躲閃,說起話來也是支支吾吾,分明就是在撒謊,顯然是有事相瞞。

  兩個理事聞言,相視一笑,已是了然於心。不過風啟幕怎麽說也是頂頭上司,不好直接戳破他的謊話。

  於是乎隻得行拜讓路。

  “你說,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況且都這麽晚了,大人這是要出去那兒呢?”眼看著風啟幕快步朝著寢宮外走去,邢理事真是一肚子的好奇,登時便皺著眉來琢磨個不停。

  聶理事抄著袖子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說。“哎呀!大人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嘛。那麽循規蹈矩的一個人,還能做出什麽出閣的事來不成,別多管閑事了!”

  “倒也是。”邢理事聞言點了點頭。

  隨後兩個理事又一路閑聊著繼而向前走。

  其間二人沿著小路走入一處回廊,邢理事笑嚷,“哈哈,那個南越皇子還真是蠢啊!方才在宴上竟然還敢問鼎,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誰說不是呢!”聶理事走在前麵,笑著回答,“這次大人不惜讓風家軍的將領假扮挑夫,為的就是將大鼎抬到南越麵前,好殺殺他們的威風,這般淺顯易懂的挑釁三歲孩子都看到出。這種事,本該是大家心知肚明,也就行了。誰曾想,竟還有個蠢貨大言不慚的在宴上公然相問,唉,那南越太子怕不是豬托生的吧!”

  “哈哈……”

  談笑間二人一同穿過回廊,邢理事抄著袖子笑個不停。就在這時,身前的聶理事忽然停住了腳步。

  被擋住了路,邢理事腳步一頓,麵上有些疑惑。“怎麽不走了?”

  “你看……”聶理事指著回廊的盡頭說。“哪兒是不是有個人?”

  邢理事掩了笑,順著聶理事手指的方向,仔細朝前麵看去,須臾,“嗯,好像還真有個人。”說罷,眉頭一皺,又道:“嗯?怎麽坐在地上了?”

  聶理事覺得不對勁兒,抿了抿唇對著邢理事說,“……去看看。”

  邢理事點了點頭。

  二人走上前去,映著月光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內侍,眼下正歪頭靠坐在角落裏。隻見那人雙眸闔起,神色安詳,似是睡著了。

  “怎麽睡這兒了?”邢理事抬手推了內侍一把。

  誰曾想,隻是這麽輕輕一推,下一瞬便看見內侍的身體向一側倒去。

  “這是怎,怎麽……”邢理事嚇了一跳,轉瞬間麵色慘白一片,一開口竟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內侍倒在地上,不聲不息。

  咽下了口水,聶理事大著膽子傾身上前細觀,於月色下,他能清楚的看到了內侍脖頸上,那抹刺眼的紅痕,以及不斷滲出的鮮血。

  邢理事看得到,聶理事又怎會看不到。

  此一刻,二人屏住呼吸,側目對視,下一瞬,“啊!”一聲尖叫刺破了這平靜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