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變數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367
  風啟幕提到宋忱時,那人正在為林將與奉茶。

  聽到自己的名字,宋忱手中動作一頓,緊接著耳畔風啟幕的聲音再起,繼續道:“宋大人對地質風水很有研究,方才宴上東楚以懷安河發難,好在早先有宋大人提點,臣才能化險為夷。”

  話音落下的同時,宋忱手中的杯盞也跟著一並落下。

  林將與坐在位上,手臂抵著桌麵,斜眼睨來,勾唇冷嘲,壓低了聲音戲謔道:“宋大人還真是博學多才呀!”

  宋忱聞言,並未抬頭,隻溫聲回答,“多謝相國誇獎。”

  主位上言潯看向宋忱,隨後也誇了兩句。宋忱一並謝過,複又徑自退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林將與端起茶盞,撥開茶沫,喝茶時那雙墨瞳仍舊有意無意的瞟向宋忱。

  閑敘末了,隨後就明日事宜言潯還要與風啟幕詳談,林將與同風澤便一並告了退。

  臨走時,見墨瞳一閃柔光,相國對著小皇帝笑了笑。看著他,眨了眨眼,言潯麵上雖沒多大表情,心裏卻是暖暖的。

  一眾人等走出殿門。

  長影停在原地,眼看著宋忱自身後跟了出來。

  秉柊來至身前,林將與卻不著急走,回身看向那道清瘦的身影,“奉茶這種小事,何時起竟也要勞駕典政寺堂堂四品理事親自動手了?”開口時也是陰陽怪調。

  宋忱頷首停步,聽著林將與的冷嘲熱諷卻也不惱,仍舊畢恭畢敬的行禮作答,說,“回相國的話,宋忱初到典政寺不久,眼下正是要多學多看的時候,這些事本該是宋忱來做的。”

  “哦?!”林將與冷笑一聲,“我還以為宋大人是想借著奉茶之由,前來向皇上邀功呢。如今看來,竟是我想錯了。”

  “邀功,其實也是有的。”宋忱並不否認,說話間,見那人抬眸看向林將與,神色如水,緩緩言說,“如今好不容易能近身伺候陛下,宋忱自然也要抓住這個機會。”

  “機會?!”林將與壓低了身子問。“什麽機會?”

  二人對視,宋忱微微一笑,“也沒什麽,哪個入朝為官的不想平步青雲呢。”

  “平步青雲。”林將與搖頭,又笑了,“這四個字,從你嘴裏說出來到還真是有趣。”

  宋忱麵不改色,“這一切都是托相國您的福,若不是您當初讓皇上準了我的奏折,也不會有宋忱的今天。”

  林將與聞言一頓,眸間驟見厲色,卻又一閃即逝。

  “那還不謝我?”下一瞬開口,語調中多了些戲謔之音。

  聞言,也不遲疑,宋忱當即將身子俯下,對著林將與行了個大禮,說,“多謝相國抬愛。”

  身前,林將與看著宋忱的一係列動作,頓了頓,又是一聲輕嗤,也不多言。

  ……

  與宋忱分開後,林將與慢步朝住處走,身後秉柊相隨。

  “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那個宋忱還挺會耍小聰明的。”秉柊說。

  墨瞳望向前方,眸色淡淡,林將與聞言側目,明知故問,“小聰明?”

  “借著奉茶之由討好皇上,雖說做的是些雜役差事,不過好歹也能在皇上麵前露露臉呀。”秉柊撇撇嘴,理所當然的說,“更何況,方才風典客在皇上麵前可是指名道姓的誇了他,皇上能記不住嘛!”

  話一出口,見身前林將與頷首輕笑,當即問,“你當真信了他的鬼話?”

  “嗯?鬼話?”秉柊一怔。

  “宋忱方才說的那些,最好一個字都不要信。他這人,最擅長的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公子的意思是……他方才說的那些,都是騙咱們的,他奉茶根本就不是為了邀功。”秉柊有些驚訝,想了想問,“可那又是為了什麽呀?”

  “這個……”林將與把步子放的很慢,說話間已然皺起眉來。“一時間我也想不通。不過,總覺得他是別有用心。”

  “公子多心了吧,”秉柊不甚在意,“不就是奉了杯茶嘛!”

  林將與無言,忖了許久,才自顧自的喃喃說,“希望是我想多了。”

  話音方落,身後便有一陣尖細的男聲響起,嚷著,“相國留步。”

  聞聲停步,二人回身,看見一個瘦瘦小小的內侍正快步跑來。

  “相國,皇上說有話要同相國講,但是他眼下脫不開身,所以特地吩咐奴才前來相告,還請相國先去方才途中經過的耦香亭等,皇上少頃便到。”

  聽著內侍所言,林將與抬頭眺向遠處宮殿,點頭道:“知道了。”

  內侍剛一離去,秉柊便咂起嘴來,“嘖嘖――這才分開不到半刻鍾的功夫,就連私會的地方都找好了。”

  秉柊是有意調侃,林將與又怎會聽不出,沒好氣的瞪了那人一眼。林卿卿登時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傲嬌,“怎麽?皇上有話要對我說,不行嗎?”

  “行!行!行!”秉柊最受不了的就是林將與這副得意忘形的模樣,忙高聲附和,話音落下還不忘小聲嘀咕一句,“白天見不夠,晚上還要見,也不嫌煩。”

  顯然第二句話林將與並沒聽到,隻是自顧自的吩咐,“我一個人去,你先回住處休息吧。”

  “是。”秉柊假模假樣的俯身行禮,抬頭不忘開口調侃一句,“早點兒回來。”

  果然,又被賞了個白眼。

  “你少管。”林將與當即回懟。

  秉柊被懟卻仍是笑,轉身離去。

  此刻隻見林將與站在原處轉身看向宮殿,不覺間一彎淺笑爬上嘴角……

  彼時,林將與所眺望的宮殿之中。

  殿內清了人,如今隻剩下了言潯同風啟幕二人對坐。

  “我們這算不算是平安度險了?”言潯問。

  微微垂目,風啟幕說,“那還要等到過了今晚才算。畢竟,我們還處在南越國中,況且眼下列國君主都住在明頤園,各方勢力盤桓於此,隻恐怕還會有其他的變數。”

  言潯聞言蹙眉,再問,“那朕該如何應對?”

  “皇上別怕。”風啟幕一臉平靜的說,“臣在宴會開始前就已經說過了,我們此行赴宴,一不奉好,二不結仇,隻要不露怯就行。其實今日,皇上做的已經很好了。”

  “二哥哥,今日之事,多虧有你。”等言潯再開口時已然放下了國君的架子,眼下的她如同風亓絮一般,親昵的稱呼風啟幕為二哥哥。

  風啟幕笑得拘謹,“為皇上分憂,是我的份內事,這些也都是我應該做的。”開口所言雖不再那般畢恭畢敬,但是也是規規矩矩。

  “什麽叫應該。方才在宴會上,北秦歹人險些傷你性命。”一提這事,言潯就生氣。嘟起嘴來,又歎了口氣,說,“朕真的沒想到,僅僅為了保全朕一人,竟然要讓二哥哥……”

  小皇帝沒再繼續說下去,言辭間已是無盡的內疚悔恨。無力的垂下頭去,言潯低聲說,“其實……當時朕見宴上詹戎出麵圓場,二哥哥本可以順著他的意思,息事寧人便是了。那樣的話,也不至於激怒歹人,擲自身於險境。”

  瞧見言潯落寞,風啟幕心有不忍,本想抬手去拍小皇帝的肩膀,又礙於尊卑禮法,最後還是沒有實施行動。轉而在坐中行禮,萬分鄭重的說,“皇上,臣不比父親和兄長,能披堅執銳,馳騁沙場,為皇上守萬裏河山。但臣也是男子,也有一腔熱血。臣今日之所以據理力爭,不退分毫,是因為,臣想幫皇上守住心中的江山。”

  話一出口,驚的小皇帝怔愣,登時抬起頭來,一雙明眸閃動著瑩光,風啟幕最後那句話讓言潯震驚不已,她忍不住問,“二哥哥難道就不怕死嗎?”

  此刻再看對麵,風啟幕神色定定,一字一句道:“大丈夫,為國死,何懼哉?”

  短短九個字引得言潯心頭一震,萬千敬畏油然而生。

  頓了頓,小皇帝開口,一本正經道:“二哥哥,朕敬你。”

  ……

  風啟幕將餘下的事交代完後便告了退。

  那人自殿內走了出來,隻見不遠處風澤與一眾風家軍正提刀立著。

  “父親。”風啟幕走上前去,一如既往的恭敬行禮。

  風澤手中扶刀,看著兒子,麵色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肅,“嗯。”了一聲,略有疏離之感。

  風啟幕彎腰聽著父親的聲音,心中不免有些落寞。挺身站直後佯裝平靜,說,“父親受累,還要在此保護皇上一夜。”

  “無礙。”

  風澤與風啟幕的對話想來都是言簡意賅,冰冰涼涼,沒有一絲溫度,如今亦是如此。

  至於風啟幕,也早就習慣了這種淡漠疏離,俯身再行一禮,他並未著急離去,接著說,“父親,如今雖說宴會已經結束,但一切尚未塵埃落定。隻要天不亮,暗爪依然在。還望父親小心,不要出了差池才好。”

  風澤聞言,沉了口氣,側目看向殿門,眸色也欲沉,頓了頓方道:“這個為父知道,你且放心,刀甲在身,風家軍定會寸步不離,力保陛下無憂。”

  太尉素來沉穩,如今所言也是擲地有聲。

  聽著父親的話,風啟幕稍稍安下心來,卻還是忍不住提醒說,“父親,白日宴上孩兒出言莽撞,辱了列國君主,隻恐怕他們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眼下又是漫漫長夜,更加是危機四伏。為確保皇上能全身而退,決不能讓那些心存惡念的歹人有機可乘。所以,今夜無論如何,萬萬不能讓皇上踏出寑宮半步。”

  “好。”許是因為風啟幕說了太多話,風澤的回答也總算是有了幾分溫度。

  那聲音有些溫柔,不!在風啟幕聽來很是溫柔。

  微微抬眸,正經古板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扭捏,看了父親一眼,又垂下頭去,風啟幕結結巴巴的說,“還,還有父親,今夜你……你也要萬事小心。”

  最後一句話,終是拋開了臣子之禮,滿滿的都是兒子對父親的關心。

  愣了一下,風澤也有些尷尬,急忙別看開臉去,有意避開風啟幕的目光,老太尉同樣磕磕絆絆的回了句,“知,知道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抿了抿唇,“是的,父親。”

  ……

  風啟幕離去許久,風澤才緩緩將臉轉了過來,渾黃的眼珠望著那條早已不見人影的回廊,下一瞬,老將軍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

  風啟幕走後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自殿內走出了一行內侍。為首的見了風澤便俯身行禮,道:“風太尉,皇上說乏了,想休息,要奴才們先行退下。”

  “嗯。”老將軍手中扶著刀,一雙眸子有意無意的打量過每一個內官,目送著一行人離去。

  過了半晌,風澤仍站在原處。良久,眸色微凝,似是在想些什麽。

  頓了頓,“皇上。”風澤忽然在殿門前喚人。

  “……”殿內無人應答。

  “皇上。”風澤又提高了聲調。

  “……”依舊無人應答。

  風澤沒再繼續開口,直到某一刹那,握著刀柄的手猛地一震,那雙鷹眸頓現精光。下一瞬,見老將軍解下佩刀,隨手丟給身後的副將,二話不說,推門走入殿中。

  副將瞧著有些奇怪,抱著刀立在殿外,直到風澤自殿內走出,見那人麵色陰陰沉下,開口便是一句,“不好!皇上不見了!”

  ……

  風啟幕回到住處,提筆寫了封信,轉交給了一旁的內侍,並未高聲開口,而是俯身在內侍耳邊輕聲說了些話。

  那個內侍模樣生的瘦瘦小小,聞言過後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繼而轉身快步出門,最後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之中。

  ――

  軒轅朗和詹戎一同回到住處,分別後詹戎看著軒轅朗離去的背影,眸中頓時生出了些許輕蔑。

  身後理事走上前來,開口問,“大人為何要問那蠢物大鼎之事,這不就是等同於對牛彈琴嗎?”

  “蠢物?!”詹戎轉身,徑自朝殿內走,冷笑一聲說,“嗬,你當真覺得他是蠢物?”

  理事一聽,並未著急作答,反而笑了笑,直言不諱道:“難道不是嗎?身為皇子資質平平不說,還唯唯諾諾,當初連皇上都罵他是一竅不通,愚不可及。如今大鼎之事,連太子殿下都參不透,更何況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