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宴畢陳詞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327
  明頤園主宮,大殿之中,彼時軒轅傲正坐於主位上。一旁坐著的還有詹戎,軒轅朝,以及軒轅朗等一眾人等。

  “老師,您方才為何要去討好那個祁人?”軒轅朝對剛才的事一直耿耿於懷,如今更是在大殿上公然質問起詹戎來了。

  軒轅傲一見,登時便怒,當即大喝,“放肆!你可知自己方才險些中了祁人的奸計,若不是有你老師出麵解圍,南越便是萬劫不複。如今你不自行悔過,竟然還在此質問老師,真是混賬。”

  被軒轅傲罵了一通,軒轅朝更是疑惑不已。再次轉身看向一旁的軒轅朗,小聲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軒轅朗聞言,忙埋首道:“這個,我也不明白。”

  果然又得了軒轅朝的一記白眼,與此同時還有一句小聲的咒罵,“蠢貨,什麽都看不明白。”

  軒轅朝不敢再多言,此時見詹戎麵不改色,仍舊捋著胡須,良久開口,淡淡吐出六個字,道:“風啟幕,不簡單。”

  軒轅傲聞言也跟著垂頭一歎,說,“唉,看來北祁沒我們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隨後又聊過兩句。軒轅傲便稱乏說要休息。

  一眾人等行禮退下。

  等出了殿門軒轅朝的怨氣顯然還沒消,隻對著詹戎隨意俯了俯身,話都沒說便徑自離去了。

  如今反倒是軒轅朗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行禮道:“老師,學生也告退了。”

  隻是不等軒轅朗將話說完,詹戎卻忽然開口道:“三皇子住處與我相鄰,可一道同行。”

  話一出口,見軒轅朗半俯下的身子微微一頓,隨後抬首,麵上恭敬仍在,“好的,老師。”

  夜色如水,泛起陣陣涼意。

  詹戎身前有宮人開燈引路,長者的身姿於燈火間總有種有說不出的風霜傲氣,就這樣靜靜的走著,良久,“大鼎之事,三皇子當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詹戎似是閑談般開口,身後軒轅朗頷首相隨,聽著問話,眉間輕提,“恕學生愚昧,真的看不出。”

  軒轅朗答的誠懇,詹戎卻是瞥目一笑,再問:“那三皇子覺得今日之宴,何如?”

  “今日之宴,唯北祁典客風啟幕,風上卿所向披靡。犀利言辭間舌戰群雄,如今連聞老夫子在他那兒都受了教,真真應了那句‘一嘴安天下’。”

  軒轅朗認認真真的作答,當他提到聞百裏時,身前人驟然停步回身。

  “風啟幕的確是個厲害的。”說罷,隻見詹戎眸間多了些深邃晦暗的光,忽然又問,“三皇子當真覺得聞夫子敵不過他?”

  “自然是敵不過了。”詹戎這邊問聲方落,與此同時東漓所宿的寢宮,大殿之中一陣男聲忽起。

  定睛一看,原來是東漓典客。

  “今日聞夫子不僅落敗,還被那個風啟幕奚落的是一無是處,最後竟然還被罵愚蠢。嗬,真是可笑。”

  內侍送來了茶水,彼時梁靖起正坐在主位上,聞言過後也是一笑,“嗬,愚蠢?!聞夫子是何等人物,天下大儒,讀書破萬卷,聖賢藏心中。又怎會如此輕易的敗給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話音落下,見一旁坐著的典客麵上好一陣疑惑,忙道:“可聞夫子的確是輸了呀!”

  梁靖起手中端著瓷盞,開口徐徐道:“不是他是輸了,是他根本就不想贏。”

  聽國君這麽說,典客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覺傾身上前,“恕臣愚昧,還請皇上明示。”

  頓了頓,梁靖起一抬眼,麵上全然沒有白日裏的小心翼翼,儼然多了些威嚴霸氣,“你可別忘了!西蜀可也是南越的鄰國,齊衍就算再厲害,此刻的境遇也與我等相同。”

  說到此處,見其眉間的笑驟然變成一抹厭戾,又道:“今日我等皆為軒轅傲走狗,他也別想裝出人樣來。”

  典客似懂非懂,隻看著梁靖起眨了眨眼,似是在等著後話。

  抿了口茶,梁靖起沉著氣說,“起初,咱們在國中商定的是要‘獨善其身’,可方才在宴會上你也是看到了的,若東漓不出頭挑事,軒轅傲定然不會放過咱們。既然東漓如此,西蜀自然也一樣。”

  典客終是明白了一些,微微點頭。

  “話說回來了,西蜀的國力比起咱們,還是要強盛很多的。這也是為什麽在宴會上軒轅傲隻點了南椋和東漓,卻不點西蜀的原因。”手中杯盞一落,梁靖起話風驟轉,“不過,齊衍是個聰明人,他心裏比誰都清楚,軒轅傲表麵上不說,但是心裏把賬記得明明白白。所以,詰難北祁之事,他休想往外摘。”

  “可是……他為何要讓聞老夫子在宴上說那些混賬話?”典客又問。

  典客問聲方落,梁靖起竟忍不住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點明道:“這便是齊衍的聰明之處。”

  “此話怎講?”典客聽著更覺好奇不已,半個身子已然探向前方。

  梁靖起不緊不慢,徐徐道:“他想了個萬全之策,在既能保全自身的同時,又不得罪北祁。今日之宴,列國君主帶的都是辯士,可唯獨西蜀帶的卻是儒生。你覺得西蜀當真是國中無人嗎?”

  典客聞言,停頓片刻似是在思考,緊接著又搖了搖頭。

  “其實那個風啟幕也是個儒生。”梁靖起說,“如今聞老夫子的大儒之名,名揚四海。常言道,以毒攻毒,齊衍這是想以儒攻儒。隻要聞夫子開口發難,他在軒轅傲那兒便算是獻上了最大的誠意。”

  “可是聞夫子開口,說的卻是你們口中所謂的‘混賬話’。”說話間,梁靖起將目光緩緩轉向殿外,“讓風啟幕輕易化解不說,還順帶著駁斥奚落。這般,便又讓北祁嚐到了甜頭。齊衍這一招,用的是左右逢源,兩邊都不得罪。隻可惜,受苦的卻是聞老夫子嘍!”

  話說到最後,梁靖起輕輕歎一聲。

  一旁典客聽著,不由得也跟著歎了口氣,“唉,如此看來,此次荊珥之會,是沒有人全身而退了。”

  “非也。”梁靖起頓時收回目光看向典客,微微一笑,“你可別忘了,方才在宴上,西堯可未曾開過口,自然也沒受過辱。”

  “西堯。”典客垂頭輕聲念,複又喃喃起一句,“若是西堯典客開了口,那……會不會又是另一番結局。”

  東漓典客話音方落,彼時西堯所宿的寢宮,大殿內,穆綬霆一行人正落座休息。

  有內侍送來了茶水。

  其間有一個胖乎乎的跛足少年奉茶上前。少年看模樣也就十三四歲,額間連著臉頰處有一塊很大的紅色胎記,樣貌有些醜陋,不過好在一直都是笑嗬嗬的,讓人瞧著很是親善。一瘸一拐間還不忘開口感歎一句,“今日之會,祁人真可謂是出盡了風頭。”

  話音落下,見主位坐中穆綬霆端起茶盞,並未著急掀蓋,反而問,“那你覺得哪個最厲害?”

  “非北祁典客風啟幕莫屬。別看他人年紀輕輕,詭辯之才著實了得。”跛足少年笑吟吟的回答。

  穆綬霆聞言,不禁抖肩一笑,又對一旁側坐上的人問,“伯上卿覺得呢?”

  順著穆綬霆的目光望去,隻見側位上坐著一位老者。看模樣應該與詹戎同齡,精壯挺拔的身形卻渾然不似詹戎那般老邁,此人正是西堯典客,伯佴。

  伯佴其人,在八方列國之中,以雄辯著名,外交能力同詹戎比肩。不過他的才能可不僅限於此,在軍事謀略方麵也很有建樹。

  今日隻因西堯與南越敵對,所以他才未曾出言向北祁發難。若他真開了口,風啟幕恐怕就不會有這般威風了。

  伯佴端起茶盞,撥開茶沫飲了一口,淡淡道:“其實不然。”

  “說說看。”

  “風啟幕的確是個辯才不假,隻是……城府不深,太過單純,還是很容易受人掣肘。方才東楚國君不過是說了幾句浮言浪語,他便招架不住,敗下陣來。”

  伯佴老辣,一眼便看出了風啟幕的弱點,隻是下一瞬,話風驟轉,“要我說,那個北祁相國,才是真正的滴水不漏。”

  主位之上,穆綬霆微一挑眉,不待他開口,一旁立著的跛足少年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先生說的是那個斷……”

  他並未把話說完,聲音戛然而止的瞬間,最後的那個字早已是不言而喻。

  麵對國君與上卿,跛足少年倒是談笑自若,沒有半分拘謹,如今竟如同和家中長輩談天閑聊一般。隻是話說到這兒,見跛足少年眉頭一皺,又言,“可是……方才他認了便是敗了,先生為何還是覺得他厲害?”

  與此同時,伯佴手中茶盞以擲,麵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輸的是他一個,贏的卻是整個北祁。”

  “嗯?”跛足少年撓了撓頭,作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穆綬霆看著少年額上的胎記因驟起的眉頭而變得更加古怪,可他仍是寵溺一笑,抬手撫了撫少年的頭,解釋道:“你家先生的意思的是,那個北祁相國舍身成仁,不惜毀自己的名節,以保全大局。”

  話音未落,見穆綬霆嘴角笑容一滯,抬眸看向伯佴,又道:“欸?聞夫子用得不也是這招嘛!”

  “他二人雖說用的是一計,但聞夫子受辱,隻能說是委曲求全。”伯佴正襟危坐,“可那北祁相國卻是厲害,你別看他所言之詞皆是市井渾話,但正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

  “如今東楚這般陰險下作,他便以同樣的方式作為‘回禮’,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些話說出來,不僅巧,而且妙,最主要的是爽。我見那人的應變速度,膽識魄力皆為上乘。”

  伯佴有意頓了頓,複又轉目看向跛足少年,再開口時已然多了些氣場,一字一句道:“更何況,這般毀身毀名的事他都敢認,你說他厲不厲害?”

  伯佴問聲方落,與此同時言潯一行人等也以被南越使臣引著來到了軒轅傲給北祁安排住宿的寢宮中休息。

  “啊!!風愛卿,你也太厲害了!方才在宴上簡直超神了!”眼看著小皇帝入殿,因著高興太過,坐都不坐就衝上前去要抱風啟幕,一雙眸子更是寫滿了欣喜激動。

  身後林將與看見,當即麵色一沉,忍不住咳了兩聲,很明顯是吃醋了。

  言潯自然也聽到了林將與的咳嗦聲,尋聲望去,二人對視,瞧見那人不滿的神情,小皇帝抬起的雙手懸在了半空中。

  不過好在風啟幕也是個尊禮守紀的,忙退開身行禮道:“謝皇上誇獎。”

  尷尬的笑了兩聲,張開的手最後輕輕拍在了風啟幕肩上,言潯佯裝無事,對著風澤讚了一句,“風家,果真是虎父無犬子!”

  “謝皇上誇獎。”身旁風澤也俯身行禮。

  言潯坐上主位,有內侍送來了茶水,宋忱奉茶上前。

  茶盞送來,言潯並未著急去接,隻顧著對風啟幕笑,歡天喜地的說,“朕以前怎麽不知道風愛卿竟這般厲害,舌戰群雄,大殺四方。方才看的朕都是熱血沸騰呢!”

  將茶盞放於桌上,宋忱又為風啟幕奉了一盞茶,對方抬手接過茶盞,頷首謙遜,對言潯道:“皇上過譽了,臣並非真正的辯才,今日之宴,臣之所以能勝,不過是時也,運也。”

  宋忱為風澤奉茶之時,風啟幕身後的理事瞧著自家大人太過謙遜,一時有些看不過眼去,緊忙說,“皇上,我家大人就是太過謙虛了。皇上有所不知,其實為了今日之宴,大人已經準備了許久。”

  “是呀!是呀!大人夜以繼日通讀列國名傳,地質通史,分析局勢利弊,還將各國君主的正史野史都讀了個遍,真可謂是做足了功課呢。”有人隨聲附和。

  耳畔聽著兩個理事一唱一和,宋忱分明看到此時風澤一雙眸子盛盡了笑,茶盞端了半晌都忘了喝。

  “都是臣才疏學淺,心裏想著勤能補拙罷了。”風啟幕有些不好意思,垂頭斂笑。

  謙詞方落,又見那人抬眸繼續道:“哦!皇上,其實今日之宴能成事,也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這些都是典政寺一眾臣下齊心協力的結果,尤其是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