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索命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296
  巨人在笑,舞蹈在跳。

  看著那些怪異的姿勢和動作,言潯隻覺毛骨悚然,忍不住暗暗吐槽說:這也叫舞?北秦的審美……

  嘴角抽了抽:果真是令人發指啊!

  這邊小皇帝垂著頭思忖未畢,巨人忽然看向自己,眸間生緊,握著鐵鏈的手卻是一鬆。

  巨大的慣性之下,隻見那隻流星錘,被其猛力擲出,大錘直指言潯的項上人頭。

  驀地,有一陣疾風襲來。

  小皇帝怔愣錯愕,抬眸時見流星錘以奪命而來。巨大的錘身自遠處由小漸大,行速如風。

  言潯下意識想躲,卻又發現自己已經被嚇得渾身麻木,眼下根本動彈不得。

  一切都來的太快,甚至來不及反應。眼看著錘以近身,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見斜後方驟然飛出一道影。

  也因速度太快,於火光中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什麽東西。下一瞬,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麽東西與流星錘相撞擊的聲音。聲音很大,震聾發聵,同時也將所有人自錯愕中驚醒。

  眼睜睜的看著流星錘於半空中停滯,又憑空落地,卻不知它到底是被什麽東西給截住的,此刻席間眾人皆是目瞪口呆。

  也來不及多問,驚險之餘,風啟幕登時起身,沉聲大喝,“北秦賊人好大的膽子,竟敢意圖傷我國君!”抬手指向巨人,“你這是想死?”

  風啟幕怒發衝冠,奪人的氣勢竟能將巨人嚇的向後退步。

  方初信聞言更覺心驚,一時間竟不應該如何開口反駁。

  北秦此次意欲殺人不假,隻是如今未能如願成功,反倒還讓自己成了眾矢之的。

  坐在位上,方初信有些露怯,眼神一直躲閃個不停,不過好在北秦典客反應夠快,忙高聲道:“誤會!誤會呀!是他失了手,脫了力。”說話間也一並抬手指向圈中巨人,對著那人嚷,“還不跪下!快給北祁國君磕頭賠罪。”

  話一出口,巨人腳底一軟,隻聽轟隆一聲,那人已然跪倒在地,又對著言潯連連磕頭。

  盡管如此,風啟幕卻仍是目露凶光,轉麵對著北秦典客說,“誤會?!方才我皇性命垂危,又豈能是你一句誤會就能輕易搪塞了之的!”

  “我……”北秦典客被問得啞口無言。

  “欸,風上卿何必這般得理不饒人呢?”一見北秦困窘,詹戎便出言解圍,“此次荊珥宴是為修鄰通好,北秦國君獻‘錘舞’也是好心之舉。”

  老者開口,腮上長須輕擺,神色間盡是雲淡風輕,那模樣果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隨後又言:“這舞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表演,八方列國君主俱在,這多雙眼睛都在這兒看著呢!北秦若以此殺人,豈不是太過明目張膽了。”

  “還有,舞錘嘛!這東西本就沉重,一時失手脫力也是有的。再者說來,北祁國君如今不也是毫發無損的在這兒坐著呢嘛!你看如今秦人已是磕頭賠罪,北祁自然也應秉持著以和為貴的態度息事寧人才對。”話一出口,明顯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詹戎抬手捋著胡須,將歪理邪說講的是頭頭是道。可風啟幕卻全然沒有半分退讓之意,冷笑一聲,說,“息事寧人?嗬,若北祁不想呢?”

  此話一出,見風啟幕周身的鋒芒銳氣屬實令人心生畏懼。

  言潯坐在原地,伴著眾人的對話,周身的麻意漸漸散去,可就在風啟幕說這句話時竟又覺得不寒而栗。

  小皇帝登時抬眸側望,看著人,心下更是震驚不已,連連暗歎:這絕不是自己平日裏認識的那個木木呆呆的小古板,這分明就是霸道威武的風太尉上了身嘛!那股子令人膽寒的肅殺戾氣,簡直同他父親如出一轍。唯一不同是,風澤是以武動天下,風啟幕則是以文驚眾生。

  其實任誰人都明白,如今北秦都已經將錘子砸在北祁頭上來了,又怎麽可能僅僅是場誤會這麽簡單。風啟幕做的不錯,北祁不該息事寧人。

  詹戎捋著胡須的手頓在半空中,經過方才的較量他早已見識到了風啟幕的厲害。如今再看那人眉宇霸氣,不覺間長者的手竟然抖了一下。

  北秦典客見風啟幕不肯鬆口,也有些惱火,登時便怒,大聲嚷,“北祁國君不是號稱有神龍護體,是不死之身嘛!怎麽如今見了這麽個小錘子就被嚇成這樣,還在這兒不依不饒的,這也未免顯得太過小肚雞腸了,實在有失大國風範。”

  “秦人有錯在先,如今竟反過來說我北祁有失風範。”風啟幕不退分毫,“嗬,韋紹濮,就你方才那些言論,還配做上卿!”

  如今風啟幕已是萬夫莫敵之勢,對著北秦老典客更是指名道姓的質問起來。

  韋紹濮吃癟,風啟幕的聲音卻並未因此而停止,隻見那人高聲又道:“我皇有神龍護體不假,但也容不得爾等豎子這般狂妄放肆。”

  說話間,又見風啟幕轉目看向遠處的巨人,冷笑一聲,下一瞬開口,“既然秦人知道我皇是不死之身,那一定也知道那件事的前因後果吧!當初歹人行刺不成,反被我皇所殺。今日之事與那日也是大同小異。”

  風啟幕有意頓了頓,繼而話鋒一轉,“那好!如今既然秦人也欲行刺,那結果理應同之前一樣。”

  話音落下的瞬間。風啟幕抬手指向巨人,道:“不過,我皇不會殺他,但要他以死謝罪。”

  話一出口,驚得滿座嘩然。

  巨人一聽自然是赫然大怒,登時便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於夜色中好似一頭吃人的野獸,二話不說便朝著風啟幕撲奔而去。

  那人窮凶極惡,嚇得在場眾人三魂不見七魄,這一刻就連久經沙場的穆綬霆都會不自覺的向後退身。

  “啊!”不知是誰驚聲尖叫。

  眼看著龐然大物以近於咫尺,再看風啟幕,此時見那人竟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一雙眸子瞪的老大,絲毫不見半分驚恐。

  麵對著前來索命的惡魔竟還能做到這等處變不驚的,風啟幕是第一個。隻見那張往日裏儒雅溫和的臉上於此刻迸發出了駭人的凶光,如同千軍萬馬呼嘯而過。

  巨人怔愣,一夕之間,高高抬起的手停滯在半空中。

  與此同時,隻聽“嗖!”的一聲,又是一道影於夜色中疾馳,下一瞬是“呃!”的一陣喉音。

  眼下風啟幕離著巨人最近,於火把的明光間,他清楚的看到巨人的側頸上被一隻銀筷橫穿而過,血水自另一側噴濺而出。

  方才那陣喉音是巨人所發,因著他的慘叫聲被這根橫穿而過的銀筷給生生截住了。

  巨人立在原地,眸中的嗜血惡光漸漸渙散失焦,停了半刻,最終伴著“轟隆!”一聲巨響,山崩人倒。

  看著巨人斃命,風啟幕凶狠的神色間竟浮現出了一抹別樣的錯愕。

  不待他有所反應,一旁靜坐的林將與不緊不慢的開口道:“秦人這般行徑,與畜牲又有何異?”

  話一出口,又將所有的目光盡數吸引過去。此刻隻見林將與仍是淡定從容的飲酒,不過桌上的銀筷已經少了一隻。

  風啟幕看著他,心下一驚,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萬沒想到這一次竟會是林將與出手相救。

  如今巨人以死,北秦的計謀不僅沒有得逞,反倒被羞辱的是無地自容。

  屍體被人抬了下去,風啟幕坐回原處。他側目去看林將與,奈何那人卻隻是徑自飲酒並不與自己對視。

  直到風啟幕轉過身去,林將與才放下了酒卮,微微垂眸看著桌上孤零零的銀筷,腦海中不禁回憶起了白日裏風澤同自己的對話。

  其實在上馬車前,風澤還同林將與講過一些其他的話。

  威風凜凜的風太尉騎於馬上,一雙憂目望向前方,忽而開口道:“相國,其實……風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太尉請講。”

  “我兒啟幕是個讀書人,不比旁人有武藝傍身。若到時候真有什麽不測,還望相國能出手保他一命,風某定當不勝感激。”風澤的聲音與方才不同,現下竟有些說不出的卑微央求。

  林將與聽著心裏很不是滋味,也不遲疑當即便應了聲,“好。”

  ……

  如今看來,這場唇槍舌,戰列國皆是敗下陣來,宴會的行進也漸漸進入尾聲。

  齊衍在位上坐著,手中酒卮一頓,隨後朝著身後的老典客使了個眼色。

  那老典客年歲頗長,周身氳著詩書聖賢之氣,一看便知是個老學究。

  一見君主下令,老典客頷首點頭,稍作停頓,複又舉杯對風啟幕道:“早聞風上卿是個飽讀聖賢的讀書人。我等未見之時,還以為這天底下的書生皆是百無一用。不過如今看來,才算是見識到了讀書人的厲害,真可謂是‘一嘴安天下’呀!”

  西蜀典客這話表麵上說的是平平淡淡,隱隱中卻有些諷刺的意味。說來說去其實還是想罵風啟幕,你這個死讀書的不就會逞一時口舌之快嘛,還能有什麽本事。

  風啟幕聞言,看向西蜀典客。他認得出那人就是聞百裏。在列國之中雖然一直以典客上卿的身份示人,但他最出名的身份還是聞夫子。此人已是耄耋之年,學識淵博,博覽群書。若論起來,他才算得上是一個真正意義上讀書人。可如今,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個讀書人竟然會以讀書之事作諷,這實在是讓人覺得可笑。

  風啟幕看著聞百裏,眉宇之間多了些恭敬。不過無論如何,此刻見其發難,他自然也是不假思索的反駁,“風某自認為,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愚。這句話,今日我送給聞上卿。”

  回話字字見血。

  話音落下,坐中再無一人敢出言與之對敵。

  ……

  荊珥宴畢。

  列國君主紛紛起身離席,其間東楚的隊伍路過北祁的座位時,白夙一直色眯眯的盯著林將與抹嘴奸笑。

  言潯看著他,恨得簡直是咬牙切齒,驟然起身。

  “皇上,”就在這時,身後林將與忽然開口道:“我們也該走了。”

  聞聲,言潯轉頭看向林將與,一時間又紅了眼睛。

  林將與的神色依舊很是平靜,低聲重複說,“走吧。”

  言潯無言,微微垂目便朝著外麵走,身後林將與同風啟幕並列緊隨。

  林將與原本看著小皇帝的背影出神,耳畔忽然尋得一聲,“多謝相國出手相救。”

  那聲音是風啟幕的。林將與聞言一頓,側目看向那人。

  此時風啟幕已恢複了平日裏的溫潤儒雅。

  唇角一勾,林將與笑著說,“我就說吧,一顆珠子還是太少。”

  此話一出,卻不見風啟幕再多言其他,二人無話隻是繼續前行。

  夜深了,荊珥台上人去台空,一眾座位殘肴剩酒還在,於月色中隻見方才流星錘墜下的地方靜靜的躺著一顆岫岩珠……

  出了荊珥台,遠遠的風澤快步上前,手中長刀緊握,他先看了眼小皇帝,目光未曾停留,待看到風啟幕安然無恙後那隻手才鬆了力。

  之後,列國君主被軒轅傲安排在了荊珥台附近,一處名為明頤園的行宮中休息,等到第二日便可以作別離去。

  彼時,隻見東楚所宿的寢宮,大殿之中白夙與趙彘二人還未等落座,便有內侍手持信封走入殿中。

  內侍俯身行禮道:“皇上,方才殿外來了個祁人送來了這個。”說話間將信封呈上。

  趙彘接過信封送到了白夙麵前。

  “祁人?!”白夙一聽登時擰眉作疑,忙拆開信封,那雙細小的鼠眼於信紙間自上而下的遊走。片刻後,當即合信問,“那個祁人現在何處?”

  “回皇上的話,他將信交給奴才後就離開了。”內侍回答。

  “皇上,這……信上寫了什麽?”身旁趙彘好奇發問。

  白夙聞言,將信紙放在桌上,也不看趙彘。隻冷冷丟下一句,“你自己看。”

  趙彘心間生疑,急忙上前拿起信紙。與此同時,主位上白夙抹著嘴角露出一抹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