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謀篇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311
  手中攏著大氅,林將與的麵色一沉,忽然鄭重起來,“列國之事,不同於朝堂弄權。天下風雲,也遠沒有治國理政這麽簡單。人人都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話音未落,墨瞳一轉,再次看向秉柊,“你當真覺得,這君王赴會能是什麽容易事?”

  秉柊聞言,默聲無言。

  “韓菖齡的事在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加之南地洪災,暴動頻發,北祁早已是身陷囹圄。別看眼下表麵上看著是塵埃落定,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軒轅氏既然選擇在這個時候作邀相請,必定會有所圖謀。怕隻怕,這場國君會落到最後會是一場鴻門宴。”

  “鴻門宴?!”秉柊一驚,“公子的意思是……南越是想吞並北祁?”

  林將與搖頭,“此次荊珥會,軒轅氏邀的可不止是皇上一人,還有列國君主。他若真有心想吞並北祁,絕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畢竟列國君王也不全是和他同氣連枝。”

  “那他這又是何意呢?”秉柊皺起眉來,顯然是還不得要領。

  “君王之宴以前也是有的。不過那時先帝正值壯年,北祁也是國富兵強,八方列國不能望其項背。”林將與開口並未直接回答秉柊的問題,轉而說,“可今時不同往日了,朝代更迭,皇權易位。如今的北祁是塊兒肥肉,軒轅氏是看著饞了。”

  秉柊聞言一拍腦門,頓覺豁然開朗,“他是想借此次荊珥會試探北祁的實力,好權衡利弊,看看有沒有可乘之機。”

  林將與無言頷首輕笑,顯然是默認了。

  秉柊看向公子,歪頭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忙說。“欸?不對呀!公子既然說軒轅氏有心吞我河山,那當年先帝駕崩之初,國之動亂,舉國難安。按理說,那時候應該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可為何當年他卻無所作為,反倒等了這麽多年才開始動起心思來?”

  話一出口,見林將與勾唇一笑,挑眉道:“秉柊,難不成你忘了,當年先帝雖去,但國中……可還有一個言郗氏坐鎮呢。”

  聽林將與所言,秉柊的麵上的疑色驟然化作一抹厲冷,開口一停一頓,吐出兩個字道:“毒婦!”

  聞言,林將與再笑,“你說這言郗氏可惡至極,可誰又能想到,當年她垂簾聽政之時,叱吒風雲,手段雷霆。那能耐,絕不比先帝遜色半分。想當年,就連南越國君見了她都得夾著尾巴做人。你說,他敢嗎?”

  林將與一邊說,一邊笑,麵上雲淡風輕,眸間卻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其實在嘲諷,可又不知嘲諷的到底是誰。

  言郗氏是個婦人,亦是毒婦。她在朝中顛倒黑白,殺人無數,企圖獨攬大權皆是不假。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對她恨之入骨,包括林將與。

  可是,所有人又不得不承認,也是正是這個毒婦,在數十年的光景裏守護著北祁的江山社稷,萬代千秋。

  一時間,林將與竟不知此刻他在嘲笑的,到底是言郗氏,還是自己了。

  “原來如此。”秉柊終是點頭明了。心下暗念:言郗氏這才西行不到整一年,軒轅氏便立刻找了由頭過來試探,看來這十年也是把他憋壞了。

  下一瞬,又見秉柊眸間一挑,發狠道:“他這是在欺我國中無人呐!”

  “嗬。”林將與聞言,緊跟著冷笑一聲,“北祁山河永固,皇上是國之君主,也不是任誰人都可以隨意拿捏的了的。”

  說話間,見那人垂頭撣了撣下袍,又道:“眼下離啟程的日子也不遠了,等明日早朝過後,皇上必定會再次召集群臣商定最後事宜。”

  “公子,你……”秉柊忽然開口,話說到一半卻頓住了。停了良久才道:“你的傷病尚未痊愈,這次可不要再……”

  秉柊知道林將與為了言潯一直都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可他也擔心林將與的安危,畢竟誰又會想自家主子再死上第二次。

  林將與自然也懂秉柊的心意,欣慰一笑,說,“這事你就不必憂心了。荊珥之會是天下大事,想必定是要風家父子‘衝鋒陷陣’的。這次就算我想出頭都難,且讓風家拿大吧。至於咱們,隻要盡心竭力保皇上平安便可。”

  聽林將與這麽說,秉柊總歸是放下心來,登時舒氣點頭,連說兩聲,“那就好,那就好。”

  ――

  翌日早朝,群臣啟奏,共商國事。

  朝後,言潯又宣了風家三父子於和曦宮、勤政殿中細討赴會事宜。

  正所謂國之外交,自然是要軍事家同外交官一同理事。

  然而最巧不過的是,這兩個職位全都被風家三父子盡數攬獲。風澤身為太尉,常年征戰在外,對列國之事最是了解不過。至於風啟辰自小隨父從軍,自然也是同理。而風啟幕,身為典客大臣,典政寺上卿,掌管國之少數民族及外交事宜,也是當之無愧的外交使節。

  凜凜風家,一門三傑,著實讓人又敬又佩。

  彼時,見風澤,風啟辰,風啟幕三人正快步趕往勤政殿,身後一眾副將官員隨行。

  勤政殿中。

  言潯端坐於龍椅之上,目之所及是浩浩蕩蕩的群臣隊伍。明眸定定,望向前方,看著眾人走入殿中入,叩首行禮,眾口齊呼,道:“臣等叩見皇上。”

  小皇帝的臉上又恢複了一如起初的威嚴沉穩,天子肅氣。頓了頓開口,淡淡道:“免禮平身。”

  一眾人等起身,迅速分開立於大殿兩側。隻有風澤仍站在原處,太尉側目向身後人示意。

  當即有副將上前,隻見其手中奉著一個卷軸。副將來至長桌前,放卷推軸,隨著紙張延展開來,一副壯麗無比的天下大勢布局圖便入眼而來。

  言潯垂眸睨向圖紙,旋即起身下階。

  見皇上走近,眾人紛紛向後退去,風澤雖未退,卻也是躬身垂首作恭敬狀。

  纖凜的身姿於長桌前站定,言潯靜靜的俯瞰著整張圖紙。

  風澤也不說廢話,直接切入正題,“皇上請看,這便是八方列國的布局圖。”

  言潯聞言,靜觀圖紙,耳畔風澤的聲音一並響起,道:“如今天下大局,八國並列。北有祁秦,西有堯蜀,南有越椋,東有漓楚。”

  說話間,見太尉抬手,順著圖紙的最上方依次向下,示意道:“北秦處在最北端,以夔山做隔,自向下便是我北祁國土。再向下,與我國接壤的三國,自左向右分別是西堯,南越,東楚三國。再向下,自左向右依次是西蜀,南椋,東漓。若論國土麵積,當屬北祁稱雄,越堯次之,蜀楚再次,秦漓椋最末。”

  說罷,又見其話鋒一轉,“不過,若論兵力,如今的南越幾乎可以與北祁比肩,西堯兵雖少,但勝在強悍,也不容小覷。”

  風澤所講的這些,言潯早已是心知肚明。小皇帝也不想再執拗於列國局勢,轉身對風澤說,“風太尉,再同朕仔細講講荊珥的地形。”

  風澤聞言稱是,繼而回身示意身後人。

  俄頃,便有一個新的卷軸覆蓋在了方才的圖紙之上。

  聽著紙張的摩擦聲,言潯於微不可查處深吸一口氣。

  “皇上請看,此為南越地形圖。”風澤說。

  言潯依言側目回身,伴著風澤的聲音看新圖。

  “南越國地處列國中部,地勢西北高,東南低,自西北向東南依次下降。國中有一橫貫東西的濟明江,而我國中南地的懷安河便是此江的一條離支分流。”

  說話間,又見風澤抬手指著圖紙中心的一處紅點說,“而今,皇上此行赴會的荊珥之地,便是與南越帝京緊鄰的一個郡縣。此地處在濟明江畔,位於南越之北,地處高勢,依山傍水。”

  “高!”言潯似是抓住了重點,“地形陡峭嗎?”

  “回皇上的話,荊珥地勢雖高,不過好在那裏地形寬闊平坦,行軍駐紮千人不成問題。”風澤知道言潯心中的顧慮,開口解釋時也是盡善盡美。

  小皇帝稍有平複,一雙手抵住桌麵,垂眸縱觀全局,再問,“此去路程需要幾日?”

  “去時需十二三日。”風澤頷首說,“行宴留宿總共要兩日,再算上回來的,加在一起少說也要整一月。”

  “帶兵多少?”

  “騎**銳,各一千五百人。”風澤恭聲答。

  風澤的回答讓言潯吃了顆定心丸,隻見小皇帝呼出一口氣來,鬆開手,轉身麵向眾人,問,“朕此去南越,何人留守城中?”

  話音方落,薑省同風啟辰二人自隊列中走出,一起俯身行禮道:“回稟皇上,臣二人守城。”

  言潯將目光落在風啟辰身上,眸間閃過一絲遲疑,不過再轉目看向薑省時,卻又變得堅定起來。

  “嗯。”言潯頓了頓又言,“典客上卿何在?”

  話一出口,隻見隊列的另一側風啟幕走了出去,同樣的俯身行禮,“臣在。”

  言潯緩緩轉過身去,“風典客可還有附議?”

  風啟幕徑自向前走去,立於長桌之側,俯身看著一卷山河圖,徐徐開口道:“方才風太尉所言,已然將八方列國的地貌局勢盡述詳實。既然‘物’已經說盡了,那臣便來說說‘人’。”

  如今風澤已退身讓步,站在言潯身旁的人換成了風啟幕。那人比起他父親,說話要溫和的多。

  “列國君主,各有千秋。先說南越國君軒轅傲,人如其名,傲慢霸道,治國理政皆是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再說西堯國君穆綬霆,其人雄才大略,最善縱橫權謀。此二人皆是老辣陰毒,不得不防。不過……”話說到一半,見風啟幕頓了頓,似是強調提醒的說,“皇上此行,到是可以同西堯國君交好。”

  “此話怎講?”言潯回身,將身子俯下靜觀圖紙。

  一旁,風啟幕垂首道:“回皇上的話,十八年前,西堯遭逢戰亂,穆綬霆便以質交的名義向軒轅傲借兵增員。他將自己的皇後與二公主一同留在了南越國做人質。等到六年後禍事平息,穆綬霆去南越國準備接回妻女時,不想自己竟又多了個兒子。”

  話一出口,在場眾人皆是一驚。其間,言潯眉心一蹙,當即抬眸看向那人,她未開口是在等後話。

  風啟幕也不賣關子,繼續娓娓道來,“當時西堯皇後的解釋是,她在去南越國做人質之前便以懷有身孕。”

  “可是,列國之人盡數知曉,軒轅傲是個出了名的好色君王,加之當年西堯皇後年輕貌美……”點到為止,風啟幕接著說,“所以,這其中的種種勾連想必也是不言而喻了。”

  說罷,又見其抬眸再道:“雖說後來穆綬霆並未深究,隻是帶走了妻兒。但是從那以後,西堯與南越便有了芥蒂,眼下更是勢如水火。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今南越對北祁有企圖之心,西堯便是我們最好的結交對象。”

  那人語畢,小皇帝已是了然於胸,點了點頭。

  風啟幕分析入微,顯然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又接著上文繼續說。“南越、西堯後,再說西蜀與東楚。”

  “西蜀國君齊衍,老於世故,城府頗深。喜算計,難深交,不過好在北祁與西蜀相去甚遠,皇上又與他非敵非友,隻要不主動前去招惹,想必也不會同其交惡。如此看來,西蜀也算穩妥。隻是……”

  說到此處,風啟幕話鋒一轉,“東楚卻是不同。東楚國君白夙,是個金碗盛狗矢的真小人,謀朝篡位做了東楚君主,如今稱帝不過三載。而且,眼下那人已經投靠了軒轅傲,依附於南越。此次荊珥會,他定會從旁為虎作倀,與北祁為敵,等到時候,萬望皇上一定要小心防備才是。”

  “白夙。”言潯念著那個名字,眸中已然多了些凜厲。

  “至於其餘三國,東漓國君梁靖起,是個繼位君主,當政也才不過五載整。南椋國君花偲酩,年六十,垂垂老矣。此二人皆無所作為,加之東漓與南椋國土狹小,勢力單薄,根本不足為俱。”

  “東漓,南椋。”言潯跟著重複,抿了抿唇說,“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