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吵架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291
  與此同時,內臥中。

  吳成書坐在床頭麵色頹頹,看了眼床上“安睡”的相國,忽而別過頭去輕笑一聲,“哼,你到底行不行?要醒就快點兒醒,別在這兒給我裝死。”

  此時再看床上的林將與,眼未睜,身未動,分明還是奄奄一息的模樣。這才發現,原來是吳成書在自言自語。

  話音落下,吳成書轉目望向軒窗,良久,“你看看!你看看!全都被我說中了吧!那小皇帝就是個狼心狗肺的。起先我是想,他再怎麽心狠也總歸會記得你的好吧。可現在這麽一看,嗬,隻怕是我們都錯了!那豎子,根本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你,他心裏從來都沒有過你。”

  垂眸看了眼林將與,吳成書方才提起的義憤之情,一瞬落寞。

  那人定在原地,停了許久,似是在等對方的回答,可林將與又怎麽可能會回答。

  一時無聲,吳成書撇撇嘴,隨手推了推林將與,“誒,誒,你快坐起來看看吧!如今你這都還沒死呢,她就原形畢露了。早朝也不上了,趕著去太尉府向長公主邀功,還去什麽北營理兵。這不明擺著是在告訴天下人,你林將與就是死了活該嘛。”

  “活該!照我說,你也是活該!”吳成書忽然罵了起來,“都這麽大歲數了!學什麽不好,偏要學著那些京中紈絝養兔子。”

  話說到一半,吳成書又泄了氣,塌著肩說,“現在好了吧!兔子變成了狼,反咬一口不說,還是隻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話音未落,房外隻聽屋外“砰!”的一聲巨響。

  吳成書嚇了一跳,忙出去查看。推開房門,正巧看見言潯立在門前,帕子遮在臉上,雖看不清楚神色,但露在外麵的一雙眼睛卻很是不友善。

  吳成書皺眉問,“你在這兒做什麽?不是去吃飯了嗎?”

  言潯看著他,停了好久,才壓聲說,“有東西忘了拿。”

  “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言潯翻了個白眼,“好像我說了,你就能知道似的。”

  “那你……”吳成書還想說,言潯卻不再多言。提步走近,路過時,直接撞開吳成書便往房內走。

  被推的一個踉蹌,吳成書心下好一陣驚訝。暗地裏咒罵:這丫頭怎麽了?吃錯藥了吧?昨兒還怯怯糯糯的,怎麽今兒個就忽然轉性潑辣起來了?

  “站住。”果不其然,照吳成書的性子也不是那種心胸寬廣的人。

  身前人腳步一停,身後吳成書不滿的聲音便接連響起。隻見吳疏狂抄起袖子,頗為挑釁的開口道:“什麽東西?你說了我會不知道。小丫頭,你且說來聽聽,看看爺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方才蹲在牆角,聽吳成書一口一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罵自己。小皇帝心中本就積攢了怨氣,如今又見那人這般狂妄自大,居高臨下。頓時間,更是火冒三丈。

  驟然轉身,言潯眸中淬火,當即凜聲道:“好!既然你說自己什麽都知道,那我便要在此問上一問。吳大人可知,何為鯤鵬?”

  “鯤鵬。”吳成書被問得一頓,緊接著又見其麵上攬笑,輕鬆答,“自然。《莊子》第一篇‘逍遙遊’有雲,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哼!”誰知吳成書正得意洋洋的賣弄學問之時,對麵人忽而冷笑一聲,又言:“吳大人既知何為鯤鵬,卻不識鯤鵬,這算什麽?井底之蛙嗎?隻知頭頂有天,而不知天之遼廣。”

  吳成書聞言,抄起的手瞬間打開,又忙不迭的向前一指,急聲質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連我什麽意思都聽不懂,還好意思揚言說自己是什麽都知道。”言潯眼中透冷,“你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頭上頂的,到底是烏紗還是草包?”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怎麽說起話來這般粗俗。”

  吳成書活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人罵的這般狗血淋頭,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是好了,於是隻得抖著手指講起理來。

  不過,話一出口,這哪裏還是那個平日裏蠻橫無理的吳疏狂啊!

  “俗?!”見吳成書敗下陣來,小人兒便更狂了,叉起腰來就罵,“跟你這種俗人隻配說俗話,做俗事。稍微高深些,你們便不知所以然了,還在那兒自以為是的評頭論足,你們以為自己有多明白事理,不過都是些藩籬之鷃罷了。”

  言潯這話罵了半晌,不僅是在罵吳成書,更是在罵那些不了解真相就開始對自己指指點點的人。

  “你!”

  “你什麽你。”

  “我!”

  “我什麽我。”言潯勝在嘴快,也不給吳成書說話的機會,接著罵,“你們不都自稱是飽讀聖賢的讀書人嗎?怎麽如今就隻會在這兒你你我我的,吹胡子,瞪眼睛。難不成那些孔孟聖賢,經書大道都被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

  言潯的罵聲太大,驚的院中眾人紛紛跑來圍觀。

  解三爺趕到時看著吳成書被那個還沒有自己肩膀高的小丫頭罵的是一點脾氣沒有。耳畔還有言潯振振有詞的一句,“你可知何為晦朔?何為春秋?夏蟲之流,同你語冰,簡直就是對牛彈,唔……”

  話說到一半兒,言潯麵前忽然多出了隻大手,一把捂住那方遮麵的帕子,順勢抱起小人兒便向後退去。

  解三爺幹笑兩聲,賠禮說,“哎呀!大爺,真是罪過!我這小孫兒,腦子不大好使,成日裏胡言亂語慣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可千萬別同她一般見識,我這就把她帶下去,免得髒了您的眼,汙了您的耳。”

  解三爺一手捂著小人兒的嘴,一手將其攔腰抱起,也不管懷中人如何撲騰踢踹,隻悶頭向院外走。

  “吳大人,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管家不解,站在那人身側開口發問。

  此刻再看吳成書,傾頹的神色間竟有些說不出的委屈。吳成書抬頭,看著言潯被拖走的方向,半晌,才低聲喃喃了句,“我不就說了她一句寒磣嗎?至於這麽大的怨氣。”

  頓了頓,那人眸色一轉,又對管家問,“她當真是個叫花子?”

  ……

  是夜,言潯依舊坐在床邊守著林將與。

  對麵小榻上見解三爺正盤腿坐著,不知從哪兒得來兩個核桃,眼下正握在手中盤的起勁兒。

  手中核桃的摩擦聲吱吱作響,解三爺咬緊的牙關也跟著嘎嘎作響。

  “罵呀!怎麽不罵了?”解三爺氣的冒火,冷嘲熱諷道:“白日裏我見你不是還妙語連珠,巧舌如簧的在那兒‘誨人不倦’嗎?用你那三寸不爛之舌將人家相國府的貴客奚落的一文不值,怎麽如今還反倒夾著尾巴低調起來了?”

  言潯坐在床邊,似是認了錯,垂頭默不作聲。

  解三爺卻不停口,冷笑一聲,繼續道:“哎呀呀!白日裏我那小孫兒引經據典,博古通今。所言之詞那叫個有理有力有節,當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呀!”

  “連我這個做爺爺聽了,都忍不住想要給你鼓響叫好呢!”說話間手中核桃聲一停,下一瞬抬手便向床邊砸來。

  言潯害怕,身子向旁一縮,核桃雖打在了背上,卻一點兒也不疼,可見解三爺還是留有分寸的。隻是,耳畔的訓斥聲卻遠沒有這核桃來的輕巧。解三爺厲聲再道:“你怕不是都快記不得自己還是個沿街乞討的小叫花子了吧!”

  其實自從被解三爺拉出院子時,言潯便已經幡然醒悟了。如今受訓,更是俯首帖耳,連大氣都不敢出。

  俯身將兩顆核桃尋了撿起,又見小人兒起身,畢恭畢敬的走上前去“獻寶”。

  解三爺斜眼瞪她,憤憤的奪過核桃。“還晦朔,還春秋,就你知道的多。”說話間,大手一抬還欲再打。

  這一次言潯倒是不躲不閃,隻閉緊了眼睛,準備好了受訓挨打。

  。。。

  那陣痛意遲遲未曾落下,言潯疑惑,偷偷睜了隻眼睛去瞧,此時見解三爺正拉攏著臉放下手去。

  言潯心裏明白,解三爺雖說同自己一直都很是不對付,但通過這幾天相處下來,發現這個怪老頭還是挺疼自己的。

  “罵人就罵人,你罵他是井底蛙、是短目鼠,我都不說你什麽,偏偏整那些個文縐縐的古語做甚?是嫌我們露的不夠多嗎?”隻是埋怨聲依舊在。

  “那些……”言潯將頭垂的更低,“我也罵了。”

  “你!”解三爺被氣得語塞。

  言潯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緊忙奉笑湊近,轉至那人身後為其捶肩。一邊垂,一邊還不忘賣乖道:“是我錯,是我錯。孫兒給三爺捶捶肩,三爺別氣了,為了我這麽個不懂事的小丫頭,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見言潯做小伏低,解三爺沉氣一呼,總歸是收起了憤怒。不過仍是懨仄仄的甩開肩,開口便嗔,“少在這兒給我裝孫子。”

  “我哪兒是裝孫子呀,我是您真孫子。”言潯嬉皮笑臉,話一出口,又低著頭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解三爺瞧見她笑便也繃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等笑夠了,又抖了抖肩,說,“欸,別停呀!正好,這幾日我肩疼得厲害,正愁找不著人給按按呢。”

  言潯一聽,登時翻起一個白眼,手上卻還是聽話的按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了,那吳大人到底是哪兒得罪你了,何至於把他罵成那樣?難不成真是因為他說你長得醜?”核桃摩擦聲再起。

  言潯聞言,幹笑兩聲,也不知說是好,隻得應聲說,“是,是是。”

  “嘁,你這丫頭心眼兒還挺小。”解三爺開口一嘲,又道:“好在吳大人沒深究,如若不然,我等……誒!不對呀!我才想起問,你一個女娃娃,是從何處學來的書?還孔孟老莊的在這兒引經據典的咄咄逼人。”

  解三爺終是醒過神來,轉目看向小人兒,眸間已然多了些審視。

  手中動作一頓,言潯僵在原地也不答話。

  解三爺眸中的審視變作一抹狡黠,當機勾唇一笑,“小丫頭,你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言潯驚慌,忙瞥目走開,隨口哼了一聲,反問,“身為女子就不能讀書識字了嗎?”

  “老頭。”微微側目,“若我沒記錯的話,你不是自稱西堯臣民嘛!我可聽說,西堯有個二公主,自小便是博覽群書,出口能賦。不僅如此,騎馬射箭、領兵打仗皆不落男兒半分,還在國中尊享‘女公子’之盛譽。怎麽?同樣是女子,她就能這般神通廣大,換作是我,讀過幾本書便惹的眾人疑心。”

  此話一出,解三爺神色一頓,頃刻間竟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言潯向前走出兩步也沒聽見解三爺反駁,不覺一疑,當即轉過身去,隻見老頭垂目看著手中的核桃默不作聲。

  “怎麽了?”言潯問。

  “嗯?”解三爺回神,又擺了擺手道:“嗐!沒事,方才聽你說起那西堯二公主,我便想起我的小孫女。”

  “哼,你這老頭,孫子孫女到還真不少。”言潯從旁侃。

  解三爺嘿嘿一笑,頓時來了興致,忙開口道:“丫頭,既然你都知道二公主,那你可知,西堯還有個九皇子,那可是與二公主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九皇子。”言潯自顧自的念,複又道:“略有耳聞。”

  解三爺隨手將核桃置在幾上,身子向前一傾,問,“你覺得他如何?”

  “他?!”言潯蹙眉,“聽說是個不成器的,出了名的驕奢紈絝,沒什麽繼位的資質,列國中人談的也少。”

  解三爺一聽當即將臉拉的老長,“你這都是聽誰說的,他……”

  正欲開口之時,忽見有人推門而入。解三爺忙掩了口,定睛一看,原來是前來送藥的女婢。

  言潯一見藥來了,也沒功夫再同老頭東拉西扯,忙上前接藥,又準備著給林將與喂下。

  解三爺看著,知道言潯一做起正經事來便不會再理自己,於是乎隻得的識相的掃了核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