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悔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2162
  眾人一並跟著尋聲望去,隻見一行披堅執銳、將軍模樣的男子正朝著堂中疾步走來。為首之人,身披金甲,首鎧抵腰,鬢發已白卻絲毫不感老邁,反而威武霸道盡顯。

  風撫甲胄,見他龍行虎步,周遭人皆退後讓路。男子行過之處,覺秋風更涼。

  堂中小廝被來人氣勢所逼,揮起的板子停在了半空,再未落下。

  風啟辰額間浸汗,緩緩睜開眼,側目朝外看去。

  在場仆人女婢見之當即俯身跪地,高聲齊呼,“老爺!”

  其間,風啟幕自也是附身行禮,喚,“父親。”

  於堂中站定,風澤未有應答,他隻看向趴在長凳上的風啟辰,眸中疼惜一閃即逝。

  下一瞬轉身,隻見朝野上下令人聞風喪膽的風太尉,如今在自家夫人麵前,竟也要畢恭畢敬的俯身行禮,喚一聲,“長公主。”

  言沐清立在原地,麵朝風家先祖靈牌。她側目看了風澤一眼,見太尉金甲未退,風塵仆仆,應是知道兒子受苦後急忙趕來搭救的。

  ……

  是夜,朗月微星,難得風靜。

  太尉府西側的別院有個習武台。彼時,風啟辰正扶腰立於台下。身前台麵不大也不高,如今正好到自己腰線處。

  風啟辰微微俯身,手撐著台麵,眸光卻飄向前方的一處角落。於夜色間角落裏的石凳石桌隱約可見。

  身後一陣腳步響起,風啟辰聞聲轉目,看著來人後麵上一閃驚訝,當即開口喚,“爹。”

  風澤緩緩走上前來,太尉褪去了甲胄換了身錦袍,手中提了個酒壇。

  “這麽冷的天,你身上還有傷,跑這兒來做什麽?”風澤開口,語氣中盡是關切的責備。

  眼下天色太暗,風啟辰雖看不清父親的神色,不過瞧見那壇酒便已知風澤的來意。他笑了笑,隨口道:“反正屁股上有傷,也躺不下,倒不如出來走走。”

  風澤沒在多言,他年紀已大,平日裏也都是威風凜凜的將軍做派,不想此刻竟放下了架子,隨意的坐在台麵上。

  單膝橫彎,提起酒壇,飲了一口,風澤開口便罵,“你小子,真是越來越沒章法了,做事都不計後果的嗎?自己屁股開花不算,還連累了那麽多無辜的將士,今日若不是你老子趕來的及時,我到要看看你該如何收場。”

  聞言,風啟辰登時斂笑,麵上一抹苦澀,垂首認錯說,“爹,是孩兒錯了,孩兒不該連累那麽多人的。齊巍……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哼。”風澤肩頭一聳,冷笑一聲,將酒壇垂下置於身旁。“你還好意思問,今日我到時,齊巍連同那些隨你前去救駕的將士,再算那兩個放你出逃的侍衛都被打的半死。”

  “母親下手也太重了。”

  “你怎麽不說,是你冒失在先,連累了大家。”風澤的訓斥聲仍在繼續。

  “……”風啟辰無言,仍垂著頭,他靜靜的注視著麵前的酒壇。

  “知不知錯?”風澤開口,語氣很是嚴厲。

  “知錯。”風啟辰像個認錯的孩子似的點頭。

  “後不後悔?”問聲再起。

  “不悔。”誰曾想風啟辰的回答卻忽然變得堅決。

  話一出口,見夜色下風澤扶著酒壇登時大笑,這一次不似方才的冷笑,竟有些說不出的暢快欣慰。

  抬手在風啟辰的頭上胡亂揉了一把,風澤笑著罵,“渾小子,當真是越發目中無人了。怎麽?若是再來一次你還要再忤逆你母親一次不成?”

  “是,”風啟辰抬眸目意灼灼。

  不想這次卻挨了一記頭錘,頭頂嗬斥聲接踵而至。“混賬!長公主的逆鱗你都敢觸,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告訴你,若是膽敢再有下次,老子可不救你。”

  風澤所言雖極為淡漠,風啟辰聽後卻也不感到絲毫的難過。因為他知道,父親說的不過隻是氣話。

  “我不管那些旁的,那時我最擔心的,是她的安危。”或許隻有在父親麵前,風啟辰才敢如此直白的袒露心聲。

  話音落下,院內驟然靜了。

  風澤坐在原地,麵色一僵。太尉別過頭去,似是不願麵對。良久,喉結一動。“辰兒,她可不是尋常女子。”話一出口,語重心長。

  知子莫若父,風澤是風啟辰在這世間最親近的人,他又怎會不知兒子心意。

  父親知兒子心中所想,也看得到兒子情真意切。隻是,此刻的這句話到更像是在提醒,風澤在提醒兒子,有些事不能做,有些情亦不能動。

  “我明白。”風啟辰變得落寞,他艱難的開口。神色似有萬般苦楚,這三個字到更像是在絕望中哀嚎。夜色中,他抬眸眺望星空,緊咬下唇。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啟辰猛地吸了一口氣,低聲喃喃道:“她的身份於我而言並不重要,我也沒什麽非分之想。如果可以,我就想這樣守著她,一輩子也好。”

  看見兒子難過,風澤不免有些心疼,忙將酒壇推進風啟辰懷中,佯怒說,“罷了,罷了,你這傻小子,說不通。我也懶得同你廢話,還是喝酒吧。”

  接過酒壇,風啟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抬手舉壇,直接豪飲起來。隻是還未喝上兩口便被風澤一把按住,“臭小子,給爹留點兒。”

  風啟辰聞言便笑,卻也不鬆手,轉而語重心長的說,“爹,你還是少喝點兒吧,免得老毛病又犯了。”

  “你這口氣怎麽跟你娘一模一樣。”風澤開口埋怨,在兒子麵前活像個老小孩兒。不過也是這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頓時凝結夜色,讓空氣一瞬靜默。

  風澤一頓,風啟辰也跟著一頓,耳畔父親的聲音不住的回響。他知道父親口中的那一聲“娘”,說的不是言沐清,是自己的生母。

  風太尉的原配夫人早亡。

  那句不經意間的玩笑話,仿佛勾起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回憶,隨後便是無盡的沉默。

  風啟辰放下酒壇,抬手擦去嘴角的酒漬,一雙眸子又轉回到了最開始的那處角落,他靜靜的看著石凳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