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作者:
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1 字數:2418
辛悅的夢境原型——
宮牆上,密密麻麻的火光,密密麻麻的士兵,卻毫無一絲雜音。十四喊完,空氣又重回靜寂。
直到皇後發出一聲冷笑。
“你們出不去的。整個島都下了追殺令,隻要我不解除,島上但凡還剩一個人,就不會讓你們活著逃走。”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可聞,目光仿佛穿透了十四的遮擋,直接與後麵的兄弟講話。
緊接著她又略過弟弟,笑著看著哥哥:“我隻想要他的命。你還是可以走的。當然你願意留下也很好,還有人惦記著你。”
顧臨安隻覺得一陣寒意。他以為他從未被發現。
很顯然,他錯了。
他看向十四,和她手裏的暗器。
“兄長是不會聽你的話的!”十四依舊大聲喊著,聲音卻有一些顫抖,她竭力鎮靜地舉著醉生弩,“你來一個,我射一個!有種,你就放箭,把我也一並殺了!”
她像是,在大人麵前,極力保護自己玩具的小孩子,又勇敢,又絕望。
“你就是這麽對我講話的嗎?”皇後麵無表情,“教大公主禮儀的嬤嬤,杖斃。”
她甚至連頭都沒有轉一下,隻聽見身後有過短暫地一小會騷動,很快又安靜下來。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你不是已經瞄準我了嗎?”她甚至帶著笑意,像在逗一個寵物,“多放幾箭,說不定侍衛一個疏忽,你就得逞了。”
十四紅著眼睛,像一頭被激怒的小豹子,怒氣衝衝地射擊;但皇後身邊的侍衛顯然是更高一籌,一時間,隻能聽到冰針被斬斷的聲音。
但這聲音持續的時間並不長。
“怎麽會……”十四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上的弓弩。它已經不再是震懾十足的暗器了,它有些發燙,發射口嘀嗒嘀嗒地滴著水。
“醉生弩使用過一段時間後,需要一天一夜,才能重新凝結;沒凝結的時候,它就跟普通小孩子玩的水槍無異,噴不出冰箭,隻會噴水。”皇後似笑非笑,“我想,這一點,是那人忘記和你說了。”
十四低下頭,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她淌了滿臉的淚。
她攥著醉生弩,全身都在顫抖。
“把大公主拉出來。”皇後眼神裏甚至有些憐憫,“這個島,以後就是大公主一個人的。”
在他們四周,同樣黑黢黢的夜色裏,突然又站起許多侍衛,慢慢地向他們圍過來。
十四突然抬起頭:“這個島不已經是我的了嗎?”
皇後輕笑:“皇上的聖旨還有一半,是他之後補上的。他說這座島將由駙馬繼承,由他來輔佐大公主。”
侍衛停了下來。皇後發話的時候,所有人都需要靜駐聆聽。
十四終於恍然大悟。
她甚至還笑出了聲。
“我不想要島,我可以把這個島給你。”
“你必須要。”皇後厲聲道,“這個島不會由其他人染手!你才是繼承人,你將是唯一的繼承人!”
十三卻在這時扯了扯顧臨安,虛弱地與顧臨安附耳說了幾句。
顧臨安便站了起來,整理好衣襟,朝著高高在上的皇後行了禮。
“見過皇後。”他朗聲道,“草民代駙馬傳達,駙馬也不想要這個島,即使他與大公主結婚,也會讓大公主做繼承人。”
皇後冷眼看著十三:“皇上的遺旨寫了,島嶼將繼承給你;隻有你死了,島才會是交還到君主手上。”
顧臨安直視過去:“倘若我弟弟繼承了,我們立馬再擬一道旨,把島嶼繼承權還給大公主,可以嗎?”
皇後重新掃了顧臨安一眼,突然大笑起來。
“沒有這麽荒唐的事。沒有人會抵抗得住權利的滋味。我並不能相信你們,也不想相信你們。不如殺掉幹脆利索。”她又看向十四,語氣和緩了許多,“愛情是最不可信的,以後還會有很多人。”
這一刻,顧臨安終於看到了一絲,曾經拜訪過的,十四母親的影子。
但轉眼她就冷了臉,對著停住的侍衛說:“去把公主帶過來,再把他們亂劍殺了。”
侍衛一步步走過來。十四舉起醉生弩胡亂地射擊,卻隻是一股股地噴出水來。
在侍衛即將近身的時候,十四扔下了醉生弩,轉身從顧臨安腰間拔出劍來。
顧臨安剛想阻止,十四笑著搖搖頭:“哥哥,你照顧好十三,我來處理。”
十三這時已經氣息不暢,顧臨安也隻好聽從,重新半跪下,讓十三倚靠住自己。
夜色深沉,顧臨安有些恍惚,以至於覺得,這是不是隻是一個夢?
他看著大公主轉過身去,問道,媽,你是不是特別愛我?
皇後說,是啊,不然我攢這麽大一局幹什麽?
大公主說,媽,你的愛可太自私了。既然你不肯放過他們,那我也陪著他們去吧。
大公主幹脆利索地用劍抹了脖子,幹脆到顧臨安都來不及反應。她下手很重,動脈的血噴薄而出,像個賭氣的孩子。
她倒在弟弟身邊,噙著笑意,看了他最後一眼。
弟弟拖著癱軟的身體挪到大公主身邊,整個身體都在發抖,竭力摁著公主的傷口,血卻從他的指縫中不斷地湧出,怎麽也止不住。
“哥你快來,你救救她,你幫我,你幫我一起給她捂著……”他語無倫次地說著,“哥你啥都做得到,你看她,你救救她……”
顧臨安跪在地上,十四的胸口已經不再起伏,他緊攥著拳頭,指甲嵌到肉裏。
十三突然欣喜若狂:“哥,哥,你看,你看,她不流血了,不流了!”
十四的眼睛還是睜著,十三仍然努力捂著的傷口也不再流血,隻剩地上一灘。
十三的笑容沒有持續下去。他咬了咬嘴唇,淚水奪眶而出。
“十四,十四。”他小聲地喊著,卻再沒有人應他。
他把頭深深埋在了她身上。
“十四啊!”
我看著宮門大開,長長的隊伍抬著棺槨走出來。
皇後表情依然冷峻,但眼睛是腫的,再好的水粉也遮不住;隻是在經過我們的時候,抬眼瞥了一下。
十三什麽話也沒有說。
國喪。天下縞素。
我與十三沿著宮牆外慢慢走著。宮牆依然高而朱紅。
我對他說,你差點就擁有了一個國家。
十三依舊什麽話也沒有說。
他停下來,抬起頭,靜默地望著宮牆。
我想上前再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抬不起手,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如同被一團膠水裹住,停滯在了那裏。
但又並不覺得惶恐害怕,仿佛事情就應該是這樣。
我看著十三背對著站在那裏,衣襟再也不動;宮牆外的樹枝被風拂過,此刻也斜斜地靜止了。
就像是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