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直搗本營
作者:有點混蛋      更新:2021-03-06 17:08      字數:4465
  六合縣地處滁州城東八十裏,城牆是僅高丈許的黃土牆,城外四麵平坦。

  趙匡胤麾下兩千騎兵,盡皆用布裹住馬蹄,行軍時動靜極其輕微。

  按照張永德的指令,趙匡胤此番是要夜襲唐軍的城東大營。

  經過白日的試探,張永德發現唐軍在城西與城南皆布置有重兵,極難攻破,而在城東大營唐軍僅駐紮有三千不到的部隊,絕不可能抵擋得了兩千鐵騎軍的突襲。

  唐軍的城東大營離六合縣不過二十裏路,趙匡胤領著兩千騎兵快馬輕蹄,隻半刻就看到了唐軍高聳的瞭望塔、月光下散發著陰森冷光的鐵蒺藜,以及營前埋下的三層木質拒馬。

  趙匡胤扭頭高喝:“全部停下,前軍下馬。”

  兩千騎兵霎時停下步伐,排頭的兩百騎兵麻溜地滑下坐騎,開始處理沿途的各類防禦工事。

  瞭望塔上的哨兵發覺異狀,剛舉起鑼錘,就被一隻暗箭射中咽喉,悄然倒下。

  但哨兵在倒下的刹那,還是用鑼錘敲響了銅鑼,清脆的銅鑼聲霎時傳遍了夜空。

  “嘖。”趙匡胤咬了咬牙,放下手中硬弓,高聲喝令:“手腳都利索點,快點拆!”

  似鐵蒺藜、鹿角拒馬這等防禦工事雖然粗淺易製,但卻是騎兵最大的克星,不排除掉是很難攻入營內的。

  兩百周軍士兵迅速清除掉鐵蒺藜,並衝到三層拒馬前開始拆卸拒馬,此時不少唐軍因為白日的辛勤築營身心俱疲,才剛剛爬起床,未來得及到拒馬後應敵。

  待到三層拒馬被拆出條一丈寬的通道,趙匡胤左手扯動韁繩,右手握著長槍,一馬當先衝向唐軍營寨。

  一千八百騎兵緊隨其後,衝入了唐軍營寨。

  衝進營寨後周軍並不著急殺敵,而是手執火把到處放火,很快整個唐軍東大營亂成了一鍋粥。

  在唐軍營寨中來回橫衝直撞三輪,將慌亂的唐軍士兵都向南方驅趕後,趙匡胤開始集結部隊。

  隻用了一刻鍾,兩千名騎兵就再度集結到他周圍。

  按照趙匡胤的指示,五百騎兵在馬尾後捆上了樹枝布條。

  隨後,趙匡胤領著部眾控製著馬速,再度開始驅趕早已失去建製的數千唐兵南下,目標直指唐軍在城南的本營。

  ......

  按照南唐監軍陳覺的布置,包圍六合縣的唐軍分為三部,嚴密封鎖了六合縣的東、南、西三個方向,並設下三座大營,唯獨在北邊給周軍留了個口子。

  這圍三闕一的布局,以及北麵設有埋伏的缺口,無一不是嚴格對照孫子兵法而設。

  作為文官出身的陳覺並未經曆過軍旅的磨煉,但自從十年前初次領兵慘敗於吳越國後,他痛定思痛熟背兵書百卷,如今各種兵法信手拈來,自信不輸當世良將。

  已是夜深時分,陳覺依舊精神奕奕,他正伏案研究淮南地圖,苦思冥想該如何將六合縣城內的一萬多周軍吃幹抹淨。

  城中糧草頂多隻夠三日,不,也許隻夠兩日,明日周軍便極有可能棄城而逃,逃跑的方向自不必多說,定然是北......

  若是周軍想要強行向西突圍,或者殊死一搏來攻我城南本陣,那也有堅固的營寨與預設好的陷阱等著他們,可謂是萬無一失,至於城東,嗬,我倒希望張永德往東突圍......

  萬幸這次說動了李璟從建州秘密調來一萬多援軍,不然這仗還真不好打......

  陳覺越想越覺愉悅,端起桌上的酒盞飲盡杯中殘酒,忍不住笑出聲來。

  割據閩地的王氏十年前被南唐攻滅,閩地共有五州,南唐占有北麵的建、汀兩州,吳越國渾水摸魚奪走福州,南邊剩下的泉、漳兩州則由王氏舊將留從效割據。

  閩地若論富庶,自是最大港口泉州為最,但若論民風剽悍、兵卒強健,那閩地五州定然以建州為首。

  閩國創建者王審知死於三十年前,此人親子養子多達十二人但互不和睦,在他死後沒多久,閩國便陷入長久的割據與內鬥之中。

  王審知的十一子王延政當時正是建州刺史,他以建州一州之兵力,先後攻取其餘四州並大敗入侵的吳越國大軍,於其父王審知死後第十八年,終於再度一統閩地。

  但好景不長,閩國長久的內亂招致民生凋敝、國力衰弱、不堪一擊。

  南唐當時正好是銳於進取的李璟上位,他剛登基就重用了主戰的宋黨,力圖擴大南唐版圖。

  在當時的宋黨骨幹、副樞密使陳覺的主導下,南唐第一個目標就瞄準了剛剛安定的閩國。

  經過兩年艱苦的戰爭,其中夾雜著唐軍數次慘敗,南唐費勁千辛萬苦終是平滅閩地,隻可惜因為吳越國從中作祟,加之閩國地方勢力強大,隻拿下建、汀兩州,未能盡全功。

  不過王延政當年重建閩國的主力,一萬多建州勁卒,倒是被南唐悉數收編,並繼續駐守建州。

  陳覺早就計劃調這支建州兵北上抗周,卻因為唐主李璟的遲疑不決隻能作罷。

  在四月中旬,李璟眼見淮南局勢持續糜爛,且與周朝談和無望,終於痛定思痛,密令征調一萬建州兵北上,並交由陳覺指揮。

  這一萬南唐最為精銳的建州兵,此刻正駐守在六合縣西麵的堅固營寨內。

  昨日周軍曾出城試探性地進攻過唐軍,選擇的正是最為堅固的城西營寨,結果自然是丟下百餘具屍首退回城中。

  按照陳覺的布置,城西與城南的唐軍最為精銳,而城東兵力最少,他料定周軍不敢往東突圍。

  若是周軍真的往東突圍,那就再好不過了,往東隻能去揚州,這一萬多周軍入了外無援軍的揚州城,就正中了唐軍的下懷。

  韓令坤雖然在揚州城外擊破了南唐不少軍隊,但那些不過是些炮灰般的地方州軍,而且隻是潰散罷了,這些潰兵如今已返回了轄地重整旗鼓,隨時可以再行出征。

  隻要張永德領著麾下這一萬多人馬突圍去了揚州,那陳覺便會盡起南唐在淮東十數萬大軍,重重圍困揚州,屆時揚州孤立無援外加糧草告罄,這合計四萬多周軍精銳就極有可能被南唐盡數圍殲在揚州。

  這四萬精銳全是周朝禁軍,周軍若遭此重創,至少十年無力南顧,南唐也可重整淮南,聯合契丹伺機北進,乃至攻取中原。

  陳覺搖晃著金閃閃的酒盞,盯著桌上的淮南地圖,笑意盈盈:“往東,一定要往東啊,張永德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話音剛落,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囂。

  陳覺麵露不虞,放下酒盞,正要叫人,卻有一人猛然從帳外衝入。

  見是自己的傳令兵,陳覺厲聲問道:“怎麽回事?竟這般慌張?”

  “樞相,周軍夜襲我軍城東大營,東邊天空一片赤紅。”傳令兵語氣急促。

  “夜襲城東?”陳覺聞言一愣,旋即拍桌大笑道:“哈哈,好,城東好啊,讓他們打,讓他們打個夠!”

  陳覺在城東就布置了兩千兵馬裝裝樣子,為了就是誘使周軍向東突圍。

  就連夜襲,陳覺都早有預料,在城南大營與城東大營的交界處,他布置了重兵防備,不怕周軍乘勝襲擊城南大營。

  “再去探,一有新軍情立刻來稟報。”陳覺高聲喝令道。

  “是。”

  待到傳令兵領命退出大帳,陳覺頓時難掩激動,興奮得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葡萄釀,邊倒邊念叨著:“張永德呀張永德,你可太配合了,該叫我如何感謝你呢?”

  端著酒盞在帳中漫步,陳覺的思緒不由有些飄忽:周軍此番算是徹底完蛋了,待我大勝回朝,定要攜威獨攬大權,扶宋齊丘那個老不死上去裝點門麵,我徹底執掌宋黨,將那些個礙眼的孫黨文官盡數驅逐出朝,再苦心經營個一、二十載,架空李璟那多疑鬼,我已是一人之下的樞密使,未嚐不可行先祖陳霸先篡位之舉,如此我陳家便可二度君臨江表......

  陳霸先便是魏晉南北朝時,南方最後一個政權南陳的創建者,他正是通過屢立軍功,一步步架空蕭氏梁朝奪取的帝位。

  正當陳樞相沉浸於美妙的幻想世界時,傳令兵又急匆匆地衝進了營帳:“樞相,大事不好!”

  陳覺正想象著自己身穿龍袍的威儀,卻被傳令兵驚醒,心情驟然糟糕起來。

  “你就不能先通報再進帳麽?”

  麵對陳覺的質問,傳令兵額角冒出冷汗,將頭埋低:“可樞相吩咐在下,若是有緊急軍情,可以無需通報就入帳。”

  陳覺畢竟是樞密使,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不是,低聲咳了咳:“快說軍情。”

  傳令兵當即回道:“周軍在攻破我軍城東大營後,驅使亂兵攻我城東大營,如今正與我軍在東邊營盤交戰。”

  “這張永德好大的膽子,竟敢攻我本營。”陳覺咬了咬牙,問道:“周軍有多少人馬?是小股奇襲,還是大軍出動?”

  “看陣勢,不像是小股奇襲。”傳令兵看得真切,東邊的夜空中塵土飛揚,絕不可能是小股部隊。

  陳覺當機立斷:“立刻派人去城西大營,要林仁肇領本部五千人過來支援。”

  陳覺的本陣雖有近兩萬大軍嚴陣以待,還布置了裏三重外三重防禦手段。

  但周軍畢竟是一萬多最精銳的殿前司部隊,陳覺為求穩妥,想從城西大營裏調五千人過來配合防禦。

  林仁肇是建州兵幾位主將中最善戰者,既然已經確定營東的周軍是大股部隊,陳覺也就放心地從城西大營調遣援軍。

  “是,屬下這就去。”傳令兵退出營帳,趕去報信。

  陳覺在帳中來回走了三圈,心中很是焦躁。

  作為完美主義者,陳覺早已將防線部署妥當,周軍夜襲的應對措施也早已吩咐給部將,此時此刻,整座城南本營應該正在按照他的構想精密運轉。

  即便沒有自己的臨場指揮,陳覺也相信部將們能夠很好地貫徹自己的意誌,抵禦住周軍的進攻。

  但戰局瞬息萬變,在通信落後的古代,進攻方永遠都占有決策的優先權,防守方則隻能被動應對。

  陳覺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去前線指揮更為穩妥。

  ......

  城南本營的東端,趙匡胤站在一處凸起的小土坡上,將整片戰場盡收眼底。

  唐軍大營內點起了數不清的火把火堆,將整個夜空照得通亮。

  按照趙匡胤的指使,兩千騎兵分為了兩部,一千五百騎在前驅趕唐軍亂兵、衝擊南唐大營,剩餘綁有樹枝的五百騎則在後方的樹林內亂竄,目的就是為了揚起塵土,營造大軍壓境的假象。

  目前來看,這個計策很是成功,趙匡胤視線範圍內,唐軍數量愈來愈多,衝擊大營的一千五百騎已經開始出現較大的傷亡。

  鐵騎軍左右廂都指揮使石守信立在趙匡胤身後,他麵色有些難看:“太尉,該撤了吧?”

  這一千五百騎,是石守信親自訓練的部隊,幾乎所有人的姓名他都能脫口而出,親如骨肉的同袍死傷慘重,石守信於心有些不忍。

  趙匡胤繼續關注著愈發焦灼的戰場,頭也不回道:“我等雖是誘敵,但也不能怯敵,能拖住的唐兵越多,張殿帥才能有更多勝機。”

  “可這些弟兄都是令尊一手...”石守信還欲辯駁。

  “住嘴!”趙匡胤扭頭嗬斥道:“我難道不心痛嗎?但現在是後撤的時候麽?到時候張殿帥若是敗了,咱們性命都難保!”

  趙匡胤背對月光,一張黑臉甚是陰森,石守信嚇得連忙低下頭,低聲囁嚅著:“就算太尉還欲堅持,若再死上百餘人,士兵也會支撐不住的.......”

  “這我何嚐不知啊。”趙匡胤盯著石守信這位親密的兒時玩伴,歎道:“但必須堅持下去,唯有堅持下去才有勝機。”

  石守信抬起頭打量了眼戰場,驚呼道:“太尉,有士兵開始後撤了!”

  趙匡胤聞言一驚,扭頭看向戰場,果然,在死傷超過兩成後,開始有士兵向後退卻。

  這種膽怯就像是最具傳播性的病毒,如果不及時治療,很快就會發生全軍潰退的慘劇。

  “這天殺的狗賊...”趙匡胤罵罵咧咧地翻身上馬,抽出腰間長刀,徑直衝向陣前,一刀砍在了撤退士兵的頭頂。

  這一刀並未斃命,僅僅是削掉了士兵頭頂氈帽的一角。

  “再有退者,就如此帽!”隨著趙匡胤一聲高喝,原本開始鬆動的周軍陣線逐漸穩固下來,沒有人敢挑戰趙匡胤手中的長刀,以及跟在他身後的五十名督戰隊。

  唐軍本營的東邊愈發熱鬧,張永德在六合縣城頭看得真切。

  身旁的一鼎小巧銅爐裏,一炷香已經燒到了尾端,這意味著趙匡胤領兵出擊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時辰。

  “時機已到,全員出擊,直指城南!”

  隨著張永德一聲令下,六合縣南門洞開,一萬三千周軍湧出城門,直撲南唐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