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城破之後(三)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2-04-06 13:32      字數:3135
  謝岩組織的酒宴剛剛開席,有親兵入內在馮寶身旁小聲稟報了一些事情……

  於是,馮寶借故離席,走出“百濟皇宮大殿”。

  大殿一側是間小些偏殿,馮寶信步入內,卻見那派往“熊津城”的司馬參軍陪同兩個中年人站在殿內。

  經過一番簡單寒暄和介紹之後,馮寶得知,那兩個人,一人是“熊津城守備”彌渡心腹幕僚崔明,另一人則是“百濟北方大軍統帥”彌植的族弟兼隨軍侍衛長彌從。

  他們帶來了一封彌渡親筆書信,並交予馮寶手中。

  在大唐十年了,馮寶依然不大能看的明白那些文縐縐的古文,可當著外人麵又不方便找別人看,隻能勉為其難自己閱讀。

  幸好內容不多,連蒙帶猜也大概明白了其中意思。

  內容很簡單——彌氏家族無意與“百濟”共存亡,願歸附大唐,隻是又怕落一個賣主求榮的惡名,所以希望唐軍盡快攻伐“熊津城”,敗於戰場,容易對天下人交待。

  馮寶對此首先表示歡迎,然而卻表示自己做不了主,無論如何,真正的大總管是謝岩,隻有他才有權力做出決定。

  考慮到謝岩正在宴客,馮寶隻能提出,讓崔明、彌從二人休息一晚,待明日由大總管謝岩定奪。

  一晚耽誤不了什麽事,崔、彌二人自無不允之理,欣然接受馮寶安排,在唐軍駐地裏歇息。

  把他們打發走以後,馮寶並沒有回到大殿之中繼續酒宴,而是在偏殿裏站了一會兒,似乎在想什麽事情。

  半晌過後,馮寶開口道:“長河,你先派人將這個消息告訴警官,再讓人請賀老過來,順便把劉大山也給我叫來。”

  早些時候,馮寶已經得到消息,說那個“射雕手”黑齒澤死了。

  可這件事情,馮寶打心眼兒裏不是那麽太相信,隻是一來無法證明黑齒家族說謊,二來,劉大山和吳成都見過黑齒澤遺體、詢問過黑齒家族府內下人,也算是盡職盡力。所以,馮寶隻能表麵上接受,但依然讓劉大山在私下裏查個究竟。

  至於賀臨石那就更奇怪了,有事不主動找過來,反而讓人遞話,說:“麵見大都督,有要事商談。”

  馮寶本來打算過兩天去找賀臨石,既然此刻離開宴席,又沒有打算回去,就想著幹脆趁此時機把這些事兒都給辦了吧。

  劉大山來的很快,卻並沒有帶來什麽新消息,根據他所了解到的情況,“射雕手”黑齒澤,的的確確因傷勢而亡。

  馮寶盡管不大相信,但考慮到這個時代感冒都能死人的現實,他最終還是默認了這個結果,讓劉大山不要再去刻意探究。

  他們剛剛說完話,殿外傳來一陣頗為劇烈的咳嗽聲,很快,賀臨石在劉長河攙扶下,緩緩走了進來。

  “賀老,幾日不見,怎身體如此之差?”馮寶見賀臨石步履蹣跚,似乎行走很是困難,急忙迎上前去。

  “咳咳咳咳”賀臨石喘了兩口氣,道:“老朽命不久矣,恐難以回到關中,有一些話,不得不與大都督詳談。”

  “賀老言重了。”馮寶親自伸手扶過賀臨石,至一旁錦墩坐下,同時道:“快去給賀老沏茶。”

  “不——不必那麽麻煩。”賀臨石緊緊抓住馮寶的手腕,深吸一口氣後,道:“老朽有話,再不說怕是沒機會了。”

  “賀老請直言。”

  “此事不可入旁人耳。”賀臨石緩緩道。

  “退下。”馮寶毫不猶豫地示意劉大山等眾親兵離開。

  “大都督平滅‘百濟’,功勳蓋世,他日覆滅‘新羅’,攻伐‘遼東’,當可名垂青史,可喜可賀。”

  “賀老,功勳乃全軍將士所有,況首功當屬行軍大總管,無關某家。”

  “嘿嘿”賀臨石笑了笑,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眼見劉大山他們全部退出之後,方才繼續道:“兩位大總管乃同窗摯友,何分彼此?”

  “此話怎講?”馮寶知道,賀臨石曾經提醒過自己一些事情,今天特意來說,必定有緣故。

  “大都督啊,莫非汝從未想過乎?”

  “自是想過。”馮寶道:“本官此戰過後,當麵聖辭官。”

  “萬萬不可。”賀臨石突然間神色激動地道:“都督辭官,陷上於不義,易招至朝臣彈劾,斷不可行也。”

  馮寶雖然是性情中人,時有做事衝動之舉,但他的見識畢竟遠遠超過這個時代,稍微開動一下腦筋,即明白了賀臨石的意思。

  說穿了很簡單,他和謝岩這一次立下的功勞太大了!原本隻是威逼“百濟”,結果卻滅其國,而且按照謝岩的設想,北上攻伐“高句麗”,順帶著把“新羅”也給滅了,等於一戰平三國,此等大功,足以媲美“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功勞大小倒是次要,關鍵是立下大功的人——謝岩與馮寶關係太近了!

  即使提出辭官,那也是非常不妥當的舉動,有“挾功”之嫌。

  賀臨石上一次就提醒過馮寶,當時他並沒有太在意,但今天……

  馮寶看了看滿臉病態的賀臨石,頗為有些感動,因為他是真心為了自己的將來著想,“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種事,對於一個帝王來說,有時候也是一種迫不得已的選擇。

  “賀老以為,當如何?”馮寶斟酌片刻,出言請教。

  “帝王之術,在製衡。大都督睿智,定能知曉。”賀臨石未明說,但那個意思與上一次的提醒如出一轍。

  “對手?”馮寶盯著賀臨石問。

  “正是,唯如此,方可立於不敗。”賀臨石話說得很簡單,語氣卻非常堅定。

  “怎可如此?”馮寶斬釘截鐵地道:“警官未曾負吾,吾亦不負也!”

  “嘿嘿,大都督又怎知,謝侯不相負?”賀臨石渾濁的老眼之中,閃過一絲狡黠,而其軟弱無力的話語,卻如同驚雷般在馮寶心中炸開。

  “賀老,還請慎言。”馮寶明顯麵帶不悅,語氣間也有些不善。

  賀臨石恍若未覺,繼續道:“老朽聽聞,謝侯十月大婚,然此事……”

  “大婚?賀老頭,你還沒老糊塗吧?他謝警官早有正室,何來大婚之說?”

  “凡貴鄉中人,無有不知者。”賀臨石此言,如石破天驚,差點沒讓馮寶當場暈倒。

  “你、你說都是真的?”馮寶怒聲發問。

  “若有虛言,萬死不辭!”

  “劉大山——”馮寶盡力高呼:“你給我滾進來。”

  “砰!”地一聲,偏殿大門被人推開,劉大山、劉長河等親兵迅速進入,顯然他們聽到馮寶大聲呼叫,以為發生什麽事情。

  “劉大山,我來問你,警官是不是即將大婚?”

  “啊——這個……”打死他劉大山也想不到,家主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問起這件事情。

  “說啊!”馮寶大聲怒道。

  “撲通”,劉大山雙膝跪地,麵帶難色地道:“此事,陛下有過‘封口令’,謝校尉亦有言在先,當由其親自直說,老漢……老漢實……實在不知道怎麽說啊。”

  “如此說來,此事為真?”馮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

  劉大山不敢回答,可沉默本身它也是答案。

  “謝氏夫人今何在?”馮寶問出他最關心的事。

  “謝夫人她……她……”劉大山實在是不敢說,他都不敢想象,自家家主知道事情之後,會發生些什麽?

  “你要不說實話,我現在就殺了你。”馮寶暴怒,上前至劉長河身上抽取佩刀。

  “校尉息怒,校尉息怒!”劉長河死死按住佩刀,跟著也跪下道:“大山叔他不能說啊。”

  “什麽?合著你小子也知道?”馮寶更加震怒,抬頭看向其他親兵,大聲問:“你們呢?全都知道?”

  “撲通、撲通……”一眾親兵全體跪下,雖然一個個都不說話,但那個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好、好好好……”馮寶長長吸了一口氣,跟著抬起腳,狠狠將麵前劉長河踹倒在地,緊跟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同時丟下一句話:“你們不說,我自己去問,誰要是敢攔著,我立刻殺了他。”

  “校尉……”劉長河從地上爬起來,呼喊著追出去,其餘親兵同樣如此。

  隻有劉大山,從地上站起來後,走到賀臨石麵前,語氣嚴厲地質問:“姓賀的,我家校尉待汝極厚,汝緣何挑破此事?留給大總管去說不好嗎?”

  “汝不懂、不懂……”賀臨石說著話,伸出顫微微的右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子,口中道:“吃藥的時候到了。”

  “賀老頭,若因此致使兩家交惡,某家第一個宰了你。”劉大山發狠地道。

  “不用那麽麻煩。”賀臨石緩緩將藥倒進口中,然後看著劉大山道:“老朽罔顧陛下令,有挑唆兩位朝臣之嫌,百死難贖,自當以命相抵。劉大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汝真心以對大都督,請明……明日……再說老朽……之……之死!”

  “賀、賀老……賀老頭!”劉大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賀臨石喝的並不是治病藥物,而是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