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詭道也。

  戰爭雙方約好時間，擺開陣勢作戰，那是春秋時期貴族戰爭的特色。在謝岩的腦海裏，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概念。

  按照他的猜測，“百濟大軍”多半是正麵強攻，後方包抄，而且對方有騎兵，那麽還極有可能會出現側翼突擊的情況，基於此，選擇一側有山地的區域進行決戰，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所以，天不亮，謝岩即率領大軍前移，隻是沒走太久，天空飄起雨絲。

  “賀老還真沒有說錯，竟然下雨了。”馮寶邊走邊說道。

  其身旁謝岩道：“賀老先生從軍多年，自是經驗豐富，若非他提醒，我都忘了需要注意天氣。”

  “可即便如此，弩弓隻怕也失去大用了吧。”

  “少郎君不必多慮，這也不算是壞事。”謝岩扭頭看了一眼說話的賀蘭敏之，道：“若雨勢大一些，土地泥濘而鬆軟，敵軍騎兵的威脅便會小許多。”

  “不錯。”馮寶接過話道：“騎兵終是大患，今有大雨，既影響我軍，又限製敵軍，上蒼倒也公平的很。”

  “老天爺從來不會厚此薄彼，餘下唯有依靠將士英勇了。”謝岩表麵說得風輕雲淡，其實內心也是頗為忐忑，畢竟敵軍數倍於己，勝負實在難料。

  “辰時”中，斥侯來報：“敵軍先鋒已在十裏處。”

  “看來‘百濟人’也有些迫不及待嘛。”謝岩隨口回了一句，而後大聲道：“傳令先鋒雷郎將，命其率‘羽林左衛’擊退敵軍先鋒，不得有誤。”

  “得令！”

  雷火接到命令，毫不猶豫地下令全軍快速前進，並且在行進途中，完成攻擊陣型調整。

  準確來說，“羽林左衛”是一支混合多個兵種的軍隊，其內有刀盾兵、槍兵、陌刀隊等，一經轉為攻擊陣型，即刀盾兵護衛兩翼，餘下居中突前，雷火本人更是手提鐵槍，位於第一人。

  真正的兩軍作戰，根本沒有什麽單挑這種說法，雙方在一定距離內，各自以弓、弩密集攢射，而後便是混戰……

  全部披掛鐵甲的“羽林左衛”軍卒，其防護力大大優於對方，尤其重要的是，他們即便在混戰當中，仍然保持每三、五個人一個戰鬥小組的模式，相互之間，有策應，有補充，有保護，是以，作戰效能更強。

  大約五千“百濟先鋒軍”，基本上沒能撐過一個時辰，即開始潰敗，隻是很快又重新整軍，因為，數萬“百濟大軍”已經抵達戰場。

  同樣，謝岩統率大軍，也幾乎在同時，出現於“羽林左衛”之後。

  “‘羽林左衛’居中，‘左武衛’列右翼、水師第二、三營和敢死隊位左翼，第一營護衛中軍，餘下各部護衛側翼，全軍壓上，攻擊開始！”

  隨著謝岩軍令下達，很快調整完畢的大唐軍隊，在隆隆戰鼓聲中，向著“百濟大軍”正麵衝鋒而去！

  隨即，一場預料之中的大戰，就此展開……

  中軍，是一個由兩百多輛平板車組成的環形車陣，其內除了謝岩、馮寶等人外，另外有四架可移動的“投石機”，以及一些物資，作用類似於一個小型“野戰防禦工事”。

  之所以沒有攜帶“八牛弩”，那是因為這東西在混戰之中幾乎沒什麽用，並不如“投石機”好使。

  謝岩、馮寶，二人站在一輛平板車上，各自拿著一具“望遠鏡”在察看整個戰場，以便隨時發現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

  吳成和高大棒，作為親兵護衛，各自執盾位於左右，警惕地觀察周圍，以防止敵軍之中，有人突施冷箭。雖然他們都清楚，中軍距離戰場不近，“神射手”也做不到施射冷箭，但職責所在，小心總無大錯。

  雨勢漸大。

  戰事也越發激烈！

  突前的左、中、右三部近一萬大軍正遭受近三萬敵軍猛烈攻擊，其中，右翼“左武衛”部，防線搖搖欲墜，形勢可危。

  “警官，劉仁願那裏，得派人去增援，我看他們快支持不住了。”馮寶放下“望遠鏡”，用手抹除臉上雨水，對謝岩說道。

  “再等等吧。”謝岩同樣放下“望遠鏡”，回道：“‘百濟大軍’還有近半數生力軍，劉仁願他們得自己頂住才行。”

  說到這裏，謝岩似乎想起什麽，轉過身對一名平板車下的傳令兵道：“傳我將令，右翼‘水師’所部前移百步……”

  “校尉小心！”

  謝岩猛然間聽到高大棒一聲斷喝，緊跟著就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推開，直接從平板車向地麵摔落，好在那傳令兵反應很快，伸手托了一把，這才不至於摔倒。

  還沒等謝岩站好，就聽見身後傳來馮寶呼叫聲：“大棒！高大幫！”

  謝岩猛一回首，見馮寶半跪於車上，其懷裏抱著的人，正是高大幫，而吳成，卻是一臉悲容，撲通，跪在車上。

  “保護大總管！”隨著賀蘭敏之大聲呼叫，數名鐵甲軍卒迅速圍過來，其中有兩人執盾牌跳上車，將馮寶保護起來。

  “怎麽回事？馮……”謝岩說到一半，眼光突然看見一支黑色羽箭斜斜地插在高大棒左邊心口之上。

  “校尉，老、老漢不中……不中了！”高大棒似乎是在用盡生平最後一口氣，繼續說道：“能、能替……校尉擋……擋住，死……而……而無憾矣……”說完，頭一歪，再無氣息。

  “大棒……！”馮寶目眥欲裂，淚水直湧，悲痛地高呼。

  “吳成，去把羅盛給我叫過來。”謝岩先是吩咐了一句，然後緩緩閉目，跟著重重歎息一聲。再睜開眼，對馮寶道：“節哀吧。”說完，對賀蘭敏之使了一個眼色，示意讓他命人將高大棒遺體抬下去。

  如今的馮寶，早已不是當年的懵懂少年，經曆多了，心性當然也強大許多，他目睹軍卒上來，將高大棒遺體抬下平板車，一語未發。直到離開自己視線，方才轉首對謝岩道：“大棒是替我擋箭而亡，此仇必報！”

  “我知道，等勝利了，都隨你。”謝岩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正此時，吳成領著羅盛快速跑了過來。

  “羅盛，你可否應付‘射雕手’？”謝岩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直接就問。

  “射雕手？”羅盛驚呼一聲。

  “我聽羅蘭說過，最好的‘神箭手’能夠射殺天上雄鷹，開五石硬弓，破重甲，現‘百濟軍’中有此人物，你，可否將其找出來，幹掉他？”

  羅盛沒有立刻回答，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看到身邊所有人都在望著自己，情知一定出了大事。當下深深吸了一口氣，仔細想了想，道：“某可開四石弓，不如此人，然可以出中軍，混跡於戰場，隻要找到此人，當一較高下。”

  “好！”謝岩立刻道：“吳成，傳令高破軍、王決，命其二人相助羅盛，找出‘射雕手’，將其射殺。”

  “喏！”吳成當即領命。

  “羅盛”謝岩上前一步，道：“成為‘射雕手’是汝之願望，今若能射殺敵軍‘射雕手’，列首功，且可突破心境，早日達成所願，莫要令吾失望。”

  “大總管放心，羅盛當竭盡所能，射殺此獠！”

  “去吧。”馮寶上前拍了一下羅盛肩頭，道：“保護好自己。”

  待羅盛轉身走後。

  馮寶回至謝岩身旁，道：“軍心不可亂。”說完，重又上了平板車。

  謝岩知其意思，也跟著上去，隻是這一次，二人身邊共有四名甲兵執高大立盾護佑。

  “你怎麽想到是‘射雕手’？”馮寶問道。

  “毫無征兆的突然襲擊，居然還能貫穿鐵甲，我想不出還能有其他什麽人。”

  “是啊，‘百濟人’還真是舍得下血本，連‘射雕手’都派了出來。”馮寶微歎道：“大意了，大棒他……”

  “一國之內，‘射雕手’也是珍稀無比，沒人能夠想到的。”

  馮寶輕輕點了點頭，又道：“羅盛能應付得了？”

  “不知道。”謝岩坦然道：“他要想成為‘射雕手’，這一關總是要過的，再者，以狙擊手對狙擊手，好像電影裏都是這麽演的。”

  “你倒是會說。”

  “沒辦法，那家夥的威脅太大了。”謝岩道：“若是你我，又或者雷火、劉仁願他們突然陣亡，對戰事影響可想而知。”

  “不錯！此人不除，後患無窮！”馮寶說著，舉起“望遠鏡”向著先前那支黑色羽箭飛來的方向查看。

  謝岩也同樣拿起“望遠鏡”，向那個方向望去，他們倆都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找出那名“射雕手”。

  因為，“射雕手”有一個明顯的標誌——即五石硬弓，遠比其他強弓要顯得更加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