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不對稱消息(二)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2-04-06 13:32      字數:3003
  “夫人,小娘子少經世事,恐……難以應對。”老管家楊七可是看著賀蘭兄妹成長,頗有感情,見賀蘭敏月帶著困惑與思索離去,顯然是想不出合適人選,故而向楊老夫人進言。

  “月兒即為謝氏主母,有些事情,早晚都需麵對。”

  耳聽楊老夫人風淡雲輕的說法,老管家楊七情知老夫人心有“鍛煉”意思,不過他還是言道:“謝氏人丁單薄,府中諸人皆隨軍出征,況眼下情形,有些急迫,小娘子隻怕應付不來。”

  “嗯——”楊老夫人輕輕地哼了一聲,似乎是讚同之意。

  “唉,都是自家人!”楊老夫人很是感慨地說了一句,隨即道:“小七,汝執帖邀高侍郎過府敘話,月兒在府內一事,不妨告知。”

  自大唐皇帝李治下決心出征“遼東”,作為“兵部左侍郎”,高遠便成為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不僅主持“軍略議定”,軍需供應組織,甚至其調兵遣將之建言,皇帝也予以采納。

  加上現任“兵部尚書”任雅相亦有領軍出征,故而朝中大臣們皆知,無論戰事勝負如何,高遠有極大可能接任“兵部尚書”一職。

  因此,這段時間內,“高府”門庭若市,往來皆為軍中官員,雖然各懷目的,但是結交奉承之意,人人皆知。

  一般而言,能夠見到高遠本人的,卻是極少,絕大多數在門房便被擋住,隻能留下名帖與禮物罷了。

  “周國公府”乃是皇親,地位尊貴,然並無實權,在朝堂之中更無絲毫影響力,區區管家前來投帖,想要見到高遠,無疑不可能,然親自出馬的老管家楊七,卻對“高府”管家言道:“勞煩帶話高侍郎,‘衛崗鄉’謝侯府上有事相托。”

  話傳進高遠耳中,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意思,稍經思考,命管家回複楊七:“軍機大事,不可妄言,謝大總管既孤軍深入,定有所持,無需憂慮。陛下曾有詔令,‘衛崗鄉’境內可征調一應軍需,或可為也。”

  高遠這番話,說得極其隱晦,別說管家楊七聽不懂,甚至連楊老夫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無奈,隻得入宮求助於武皇後。

  地位不同,所知消息自也不盡相同,看問題的角度那更是相差甚遠。

  武皇後稍微開動一下腦筋即明白了高遠話意,大致告訴母親楊夫人後,又道:“月兒將入‘謝府’,掌一家內事,應有主事之能;‘衛崗鄉’眾人出征在外,然內有學堂,外有故交,遇不明事,不乏解惑者。”

  楊老夫人懂了,女兒意思非常明確,即賀蘭敏月很快成為“謝家主母”,當遇事首先得想著自己解決,況且,以“謝家主母”身份,無論“衛崗鄉”裏眾人,亦或“皇家學堂”,乃至謝岩親朋故交,均可為助力,完全沒有必要求助於自家,理應自行設法,獨自麵對,獨立解決,權當一份曆練。

  想通了這一點,楊老夫人將武皇後意思轉達後,便撒手不管了。

  當一個人沒了可以依仗的時候,其主觀能動性也就展現了出來。

  賀蘭敏月本就聰穎,加之天性直率,頗有男子風範,有些事之前並非沒有想到,而是念及尚未大婚,行事有所不便。今聽皇後姑母之言,大有無需顧忌太多意思,於是,她想也不想,直接帶上仆役、婢女,拜訪“兵部員外郎”、“上騎都尉”劉定遠夫人,“六品誥命夫人”黛絲。

  誠如謝岩預料那般,大唐皇帝李治在接到“夔國公”劉氏一族上表請封劉定遠夫人黛絲之奏疏時,雖有些詫異和疑惑,但考慮到那些人域外十年之艱辛,以及“波斯”遞交國書“上表臣服”之滿滿誠意,給予某些恩惠,似乎未嚐不可。

  所以,李治頒下聖旨——“赴波斯軍官使節團”成員,凡正妻,一律冊封“六品誥命”,且不論是否為唐人;非正妻者,其與子女皆賜“唐人”名份。

  且於聖旨中明確,此為常例也。

  皇帝詔令不僅解決了林運、劉定遠他們這一批“軍官使節團”的心中憂慮,甚至還一勞永逸地解決了日後麻煩,自是贏得朝野盛譽,哪怕如上官儀、杜正倫等文官,也未覺得有何不可,反正沒幾個人。

  沒了身份的影響,一些顧忌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林運等紛紛在“洛陽”購置房屋,安家立戶……

  而劉定遠卻是直接住進“夔國公府”,在兄長劉仁實沒有回來主持兒子認祖歸宗以前,他是不打算搬出去的。

  今日休沐,劉定遠在府內宴請好友,來者有四人,分別為林運、程務忠、裴士峰以及此次“波斯護衛隊”統領鐵勃。

  好友相聚,自是不免感懷昔日崢嶸歲月,但很快便轉到當下。

  “聽聞‘水師’遭伏,大敗,陷警官於孤軍險地,不知‘兵部’可有良策?”裴士峰從“長安”剛到“洛陽”,所知極少,故而問道。

  劉定遠道:“隔海遙望,鞭長莫及,唯馮都督領‘水師’精銳抵達,方可有為。”

  “‘登州水師’如此不堪?一敗而失戰力,竟無餘勇乎?”裴士峰長期領兵在外,對於朝中變化知道甚少,所以發出疑問。

  劉定遠道:“裴兄有所不知,‘水師’大半皆遠在‘廣州’,‘登州’皆老弱矣,無力再戰實屬情理之中。”

  “如此,莫非坐視乎?”裴士峰忿忿不平地道。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寂靜無聲。

  作為主人,劉定遠當然不能任由場麵如此“冷”下去,片刻後,張口言道:“朝廷怎可坐視,據某所知,‘衛崗鄉’連日有軍需運往‘登州’,未有停歇。”

  “那又如何?”裴士峰道:“軍需物資再多,無法運至戰前,亦屬無用。”

  “未必。”一直沒有說話的程務忠,忽然接過來道:“‘熊津口’一戰,‘水師’傷亡甚大,然船隻損毀,卻多為民船,運送大軍之戰船卻完好無損歸來,故,單以運送而論,並非難事。”

  “不錯。”林運亦接話言道:“警官領軍出征前,曾與吾論及‘遼東戰事’,期間有言‘野外駐守一事’,稱‘在軍需物資足夠情形下,堅守一地,易也’,故某以為,警官雖為孤軍,卻非入絕地,唯可慮者,當為攜帶軍需之多寡爾。”

  這番話的意思,所有人都聽懂了——即謝岩率軍深入“百濟”腹地,其境況取決於自身攜帶軍需物資多少。可是,誰又能知道呢?

  劉定遠他們當然是一無所知,也正因為如此,登門拜訪的賀蘭敏月,同樣沒有得到一個想要的答複。

  那麽,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賀蘭敏月不知道,也更加想不出來。

  連續奔波兩日無果,賀蘭敏月感覺心力交瘁,便向祖母提出辭行,意欲回鄉。

  怎麽說也是自家外孫女,楊老夫人亦不忍見其愁苦如斯,隻得提點道:“聖命可征調‘衛崗鄉’人、財、物,高侍郎亦言‘或可為也’,月兒,何故非朝堂行事乎?”

  賀蘭敏月之前知曉高遠傳話內容,隻是一直不曾細想,今聽聞祖母重提,知其中定有深意。

  “會是何意呢?”賀蘭敏月心中如是想著……

  坐在馬車裏,賀蘭敏月仔細琢磨祖母的話意,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想來想去,“何故非朝堂行事乎”似乎於理不合。

  對外征戰乃國事,即“朝堂事”也,“非朝堂行事”,何故?難不成私人可以代替朝廷?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恍惚之間,賀蘭敏月突然感覺馬車似乎停了下來,於是開口問道:“緣何停下?”

  “鄉裏車隊運送軍需,按例避讓。”車外隨行護衛稟道。

  賀蘭敏月沒有多說,而是耐心等待……

  可是很奇怪,等了半天,也不見馬車再次起程,賀蘭敏月有些疑惑,便伸手推開側窗,想要看一看究竟有多少軍需?怎會半晌也未過去。

  車隊的確很長,賀蘭敏月也看不出運什麽東西,但是卻發現,車隊似乎皆為鄉裏與“洛陽”幾家大“車馬行”所有,且押運者皆是穿著布衣之百姓,並無軍卒同行。

  “此為商隊,何來軍需?”賀蘭敏月有些不滿,她還想趕在天黑前回到“謝府”。

  “娘子有所不知,鄉裏軍需物資運送,除軍械、油料外,全部雇請‘車馬行’與民船,並不需要軍卒押送。”先前回話之護衛,回身行禮道。

  “民船?”賀蘭敏月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這兩個字,緊跟著眼睛一亮,喃喃自語道:“對啊,用民船!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又何需朝廷‘水師’?”這一瞬間,她終於明白“非朝堂行事乎”到底是什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