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造船作坊(二)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1-05-26 11:46      字數:3290
  又過去一日,明崇儼傳回葉非的消息,稱:“城外‘鐵家村’內一戶蘇姓者,為造船大匠。”

  馮寶聞言甚喜,即令方九,攜帶禮物前往拜會,邀其來“廣州”一晤。

  其實,並非馮寶沒有“禮賢下士”之意,而是他記得賀蘭敏之曾有說過:“身為勳貴,與平民大不相同,吾等不介意,他們可是消受不起。”

  馮寶懂得這話裏意思,說白了就是“階級差別”,太過於漠視,會成為“異類”,所以,還是“隨大流”比較合適,畢竟親自跑一趟,和請人上門,看起來區別也不大。

  南方少馬,尤其是高大神駿的戰馬,絕大多數人根本沒有見過。因此,方九騎馬進入“鐵家村”時,鐵男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

  “敢問客從何來?欲見何人?”

  方九見三人出現於道路中,其中一名大漢問詢自己,便翻身下馬,拱手而道:“某家方九,‘皇家衛崗學堂學子’,前來貴地拜訪蘇漢雄老丈。”

  “吾乃此地族長鐵男,蘇伯因事進城,多日未歸。”

  “喔,可知蘇老丈城中所居何處?”方九很是誠懇地問。

  鐵男微微搖了搖頭,道:“某識得路,卻不知地為何名。”

  方九沉默片刻,接著歎道:“既如此,吾改日再來便是。”說完,似乎突然想起什麽,又問道:“不知鐵族長可否告知蘇老丈家在何處?某有些禮物尚需送達。”

  鐵男有些沒想到,先是一怔,繼而說道:“不遠,且隨吾而行。”

  有人帶路,方九當然樂意,稱一聲“謝”後,牽馬跟隨鐵男步行。

  馮寶贈送的禮物不多,除了幾樣尋常之物外,也就一支“人參”比較珍貴。

  蘇漢雄之老妻雖不知禮物價值,卻也死活不肯收下,原因倒也簡單,收陌生人的禮物,算哪門子事啊?況且她也不知道,“衛崗縣男”是個什麽官?

  可是鐵男就不同了,當聽到方九奉“衛崗縣男”之命前來送禮拜訪之時,他立刻想到了“招募匠人造船”一事,正因為此,他這才發話,讓蘇家老妻收下禮物。

  “敢問方兄,馮縣男可是有意請蘇伯造船?”走出蘇家,鐵男如是問道。

  “正為此事。”方九也不隱瞞,直接道:“縣男聽聞蘇老丈精於造船,有意邀請,故命吾來此。”

  “果然如此。”鐵男邊走邊道:“隻可惜蘇伯似乎並不願意。”

  “哦——?”方九聽出一絲不一般的味道,停住解開拴馬韁繩,回身問道:“蘇老丈緣何無意?此番進城,莫非是……”

  鐵男無言地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方九心中猜測。

  “鐵族長。”方九又一次拱手行禮,道:“個中因由,還請敘說一二,不知可否?”

  “數日之前,鐵某受人委托,曾有告知蘇伯縣男有意建作坊一事,然蘇伯似有不信,而後借口入城,至今未歸。”

  方九這下明白了,蘇漢雄離開村子,就是怕有人找上門,明顯是為了回避,可那又為什麽呢?

  盡管很難理解,但事到如今,若換做旁人,當就此離開如實回報了。隻不過,作為馮寶最親信的人之一,方九十分了解其行事風格,唯有“真正大事”,才會親自過問,要不然,通常都是隨口一句話,讓別人去辦了。

  既然是大事,方九覺得,自己理應替校尉分憂。本著此想法,他沒有立刻啟程往回,而是待鐵男相送至村口時,忽然說道:“鐵族長,方某有一不情之請。”說完,看著鐵男一本正經地道:“鐵族長曾有言,識路而不知地名,方某自作主張,代縣男邀族長進城做客,卻不知能否?”

  “這個……”鐵男頗有些猶豫了。

  誠如他說得那樣,蘇漢雄去城裏長子家中小住,那地方他記不得,隻是認識路而已,當然這不是重點,關鍵在於,他非常清楚,隻要自己同意進城,就得帶人去找蘇漢雄,這種做法合適嗎?

  方九看出鐵男有所顧慮,於是不等其回答,接著又道:“鐵族長不必多想,某代縣男相邀,隻為相識,族長若是無意,縣男也定不勉強,依某之見,權當進城玩樂為好。”

  “實不相瞞,非鐵某不願,而是蘇伯乃家父生前至交,在未得應允之前,不便帶人上門。”

  “無妨,某說過,縣男不會強人所難,鐵族長大可自去征詢蘇老丈,待其允可,再去不遲。”

  “此話當真?”鐵男有些心動了。

  “自是不假。”

  這一刻,唐人“恪守信用”的習慣,發揮了決定性作用!鐵男左思右想之下,覺得可以去一趟。

  由於此刻還未到“午時”,故而方九他們決定即刻啟程,以在天黑前回到城裏。

  鐵男的到來,令馮寶甚為歡喜,不僅設宴款待,更當場表示,會晤蘇漢雄一事,可由其安排。

  “校尉,明日鐵族長前去見蘇老丈,要不要派人跟上?”酒宴結束,方九安排鐵男住下後,來到馮寶房間詢問。

  “跟上就不必了。”馮寶道:“鐵男不是說了嗎,蘇伯長子以授課為生,想來城裏蘇姓先生不會太多,打聽一下應該不難。”

  “明白了,吾這就去辦。”方九應道,而後離開。

  正如馮寶所說,在讀書人不多的唐代,能開館授課的先生更是極少,而其中姓“蘇”的,隻怕就更少了。

  馮寶的意思其實很簡單,跟蹤鐵男上門,非君子所為,但是憑本事找到,那就不是事了。

  馮寶心中的算計,鐵男自然一無所知,次日,他一早出發,前往城東蘇家。

  蘇漢雄怎麽也沒想到,鐵男會突然來訪,一麵將其迎進屋內,一麵詢問來意。

  鐵男以最簡單直接的話語,說出了一切……最後道:“馮縣男說,他想要造的‘海船’,不是漁船,也不是普通商船,而是一種聞所未聞的大船,非蘇伯這般技藝精湛者不可。”

  蘇漢雄沒有接話,而是不可置否地搖了搖頭,仿佛依然不信。

  忽然,蘇漢雄似乎想起一事,問道:“族長來時,可有人跟隨?”

  “不曾有跟隨者,某走出館驛時,天色尚早,街麵幾乎無人。”鐵男奇怪地反問道:“蘇伯以為,馮縣男會跟蹤至此?”

  蘇漢雄依舊不答搖首,緊跟著又問道:“預兒之事可有提過?”

  “那倒是有說過,某僅言及蘇先生授課一事。”鐵男一邊說,一邊奇怪地望著蘇伯,鬧不清他為何問這些?

  “那就是了。”

  蘇漢雄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令鐵男更加不明白了,隻好再問。

  “城裏蘇姓先生唯預兒一人爾,看來馮縣男登門,已是瞬息之事,也罷,總歸避不開,見上一麵亦無妨。”蘇漢雄這番話,既像是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鐵男不大明白話裏全部意思,但有一點他算是聽清楚,即馮縣男很快將登門入室,隻是,他如何知道蘇家在哪裏呢?

  事實證明,蘇漢雄的猜測一點也沒有錯。

  大約一個時辰左右,正在客廳敘話的蘇、鐵二人,都聽到了院門被人敲響,且同時傳來人聲:“請問蘇老先生可有在家?”

  應該說,“蘇老先生”這一稱呼,那不僅是給足了蘇漢雄麵子,更是直接道出來意,指明要見之人,可謂一語雙關。

  “來得可真快!”蘇漢雄淡然一說,而後起身,行至客廳門前,大聲言道:“老朽在此,敢問來者可是馮縣男?”

  “然也,正是馮某。”說話的人,明顯不是適才敲門之人。

  “大門不曾落鎖,請進!”蘇漢雄說著,邁步進入院內。

  幾乎同時,院門被人推開,當先入內一人,正是馮寶。

  “草民見過馮縣男。”鐵男搶先行禮道。

  “老朽蘇漢雄,見過馮縣男。”

  “蘇老先生不必多禮,馮某來的冒昧,還請見諒才是。”

  “不敢,請縣男入內一敘。”蘇漢雄依禮言道。

  馮寶也不客氣,當先邁步進入屋裏,待分賓主落座後,開門見山地道:“馮某來意,想來鐵族長以有明言,卻不知蘇老先生如何看?”

  “老朽垂垂老矣,焉敢耽誤縣男大事。”

  “某觀老先生精力充沛,身子硬朗,何來‘老矣’一說?老先生若有顧慮亦或不解,大可直說,某當知無不言。”馮寶依然保持說話直接的風格。

  蘇漢雄倒是完全沒有料到馮寶會如此直爽,不免愣了一下,隨即心下釋然,難怪鐵男說其為人“痛快”,乃性情中人,現在看起來還當真如此。

  既然人家都那麽直接了,蘇漢雄覺得,自己也沒必要繞彎,於是言道:“蘇氏一族,世代造船為生,境況淒慘,族人凋零,直至大隋興,方才得以延續,更受命督建戰船,得官職以家道興盛。大隋雖去矣,然先父留有遺言,蘇氏不得為官,因此離開故土,遷之‘廣州’,雖已過多年,然老朽秉承父意,無心出山,想來縣男當可體諒老朽難處。”

  “見了鬼了,這也算理由?”馮寶心裏暗自抱怨一句,不過他也知道,唐人重孝道,且“極為感恩”。如今,蘇漢雄是兩樣都占了,要想說服他,怕不是一件容易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