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白龍魚服(八)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0-12-25 10:56      字數:3140
  作為“謝府”大管家,每日早起安排府內各項事務,已成為羅蘭的習慣。

  跟往常一樣,羅蘭洗漱完畢,直接去了“餐廳”,她得和廚房說一下,留些熱的“早膳”給一向起來晚的賀蘭敏月。

  “謝府”的“餐廳”並不比“馮府”小,通常這個時刻也沒什麽人,但是今天怪了,羅蘭人還沒有走進,就聽到裏麵傳來很多人說話的聲音。

  入內一看,羅蘭嚇了一跳,裏麵居然有數十人,且都是府內的親兵和一些老兵,就連平時沒有人坐的大圓桌,此刻也有幾個人在那兒,埋首吃著早餐。

  羅蘭不用細看也知道,肯定是家主回來了,於是趕緊走過去。剛到近前,就見謝岩抬首招呼道:“坐下一起吃早飯吧。”

  羅蘭還未及回應,卻聽一女聲響起:“蘭妹子,坐這裏好了。”

  說話之人乃是老張頭的正妻,“製衣作坊”金管事。

  老張頭成婚後,一直住在“謝府”裏,鄉裏新建的房屋雖然有他一套,但是他也不肯搬出去,說是“天天來回跑,煩人。”

  謝岩知道他那點小心思,不搬走那就是“謝家”家臣,真要如王三狗般住在府外,說不得哪天自成一家後,自己便撒手不管了。

  其實在“投身”府中的老兵們這個問題上,謝岩和馮寶曾有一個共識,那就是隨他們意願。正因為如此,謝岩從來沒有問過老張頭何時搬走一事,他不問,旁人自然更不會管了。

  金管事年輕貌美,若不是身份的緣故,嫁給老張頭絕對是委屈了,不過老夫少妻也有一樣好處,那便是受寵!

  老張頭跟隨謝岩多年,月俸、紅包、朝廷賞賜和戰場繳獲,那可都不在少數,幾年下來那絕對是身價不菲,自從媳婦過了門,家裏的財政大權立刻就屬於金管事了,怎麽花隨便,他是從不過問,單就這一件事,在鄉裏那也是羨慕了無數婦人。

  自崔、金兩大主事人大婚之後,擴大規模的“製衣作坊”具體事務管理權基本交給了旁人,原先的兩大管事,基本上也就是過問一些大事了,用謝岩的玩笑話來說就是:“先忙好傳宗接代,再回去做事也來得及。”

  別說,老張頭和王三狗還真聽進去了,謝岩在長安的日子裏,他們都有一段時間不出門,在家努力“耕耘”,至於有沒有收獲?那可就得看老天爺了。

  老張頭曾經告訴過金管事,府內不重虛禮,然未進“謝府”前,金管事心裏還是很忐忑的,豪門大戶之家,曆來規矩繁多,且注重禮儀、身份,她一介“高句麗”女子,會受到怎樣對待呢?等到真正進入“謝府”,她才發覺還真是那樣,每個人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壓根兒沒人去管什麽身份、地位以及哪裏人氏等,用大管家羅蘭的話來說就是:“隻要進了府門,即為一家人。”

  由於年紀相差不是太大,而且又都是來自“遼東”之地,金管事很快就和羅蘭成為了好友,因為是好友,羅蘭才知道她最近一段時間特別嗜睡,而且身子慵懶,精神不佳,所以看到她一大早出現在“餐廳”,心裏非常奇怪,坐下即問:“姐姐怎會起的如此之早?”

  金管事先是替羅蘭在桌上盛了一小碗粥,還順手拿了一個饅頭,遞了過去,而後壓低聲音道:“縣子派人吩咐各家作坊的掌櫃、管事,最近一段時間白天務必全數待在作坊裏,吾不去也不成。”說完,她瞄了一眼謝岩,又以更低的話音道:“夫君說,鄉裏來了了不得的大人物,應該和這有關。”

  賀蘭敏月沒有說出皇帝來到的事情,故而羅蘭並不知曉,況且對於府外的事情,她也不上心,金管事說的再神秘,她也隻是聽聽罷了。

  早飯謝岩吃的不多,一碗小米粥,一個饅頭,外加一些鹹菜,羅蘭開吃的時候,他已經吃完,隨即放下碗筷對一旁快吃完的吳成道:“大夥兒好像都吃完了,一會你帶人去對麵‘馮府’,見到劉大山後,聽其安排即可。”

  吳成應了一聲,接著卻道:“縣子出門,哪能沒個護衛,要不……”

  “不必了。”謝岩搖首言道:“沒多遠的路,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說話間,吳成將最後一小塊饅頭塞進嘴裏,然後起身招呼那些吃得差不多的老兵們……

  片刻之後,眾人陸續向謝岩行禮告辭,隨吳成一同離去。

  他們前腳剛走,府裏的婢女、仆役等,也開始陸續走進來食用早飯。

  謝岩先是向過來行禮的下人們報以一笑,跟著起身就準備離開。

  “郎君且慢。”羅蘭喚了一聲,拿著餘下的半個饅頭就站了起來。

  謝岩聞聲停下腳步,道:“有話吃完了再說,不著急。”

  話雖然這樣說,羅蘭可不會真的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飯,她以最快速度解決了半個饅頭,接著走到謝岩麵前道:“賀蘭姑娘要回去,吾當如何說是好?”

  “疏忽了,自己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謝岩心裏想著,口中卻道:“此刻尚早,敏月還沒起來吧。”

  “嗯,不會如此早的。”羅蘭回道。

  “吾還有事,不能與敏月麵談,這樣吧,你告訴她,先生在鄉裏有專人伺候,用不著她回府,若是……”謝岩說著,停頓了一下,跟著道:“若是敏月堅持回府,你就帶人給攔下,總之,哪裏都可去得,唯獨‘賀蘭府’不成,這幾日,你多陪陪她好了。”

  羅蘭聽了半天,感覺好像還是沒有聽明白緣由,隻是謝岩沒有再給她提問的機會,說完就直接走了。

  從“謝府”至“賀蘭府”,坐馬車不到半個時辰即可抵達。

  經過通報之後,謝岩獲準進入……

  大約兩炷香過後,數輛一模一樣的新式馬車,依次駛出“賀蘭府”,隨車步行的人員多達百人。

  不遠處,一直留意府門前動向的老兵,開始打出“手語”,告知附近同伴,並以接力的方式,很快傳遞至遠處。

  王決今天可謂無比緊張,皇帝陛下突然駕臨鄉裏的消息,讓他愣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緩過神來,接著便開始調集人馬,以空前的力度,開啟了“保衛陛下”的模式。

  負責治安的“潼關軍隊”,被分派至鄉外圍每個路口,嚴查來往之人,“巡邏隊”全體上街盤查,而他自己則帶領一百“護衛隊”,嚴密巡查清查鄉裏至學堂的大道,無論怎樣,必須確保一路安全!

  自“賀蘭府”西行兩裏即是官衙,折向北邊兒再走兩裏地可進官道,而穿過官道,那就算是進入“皇家衛崗學堂”地界。

  通向操場的那條大路上,今日空無一人,道路兩側的那些宅院,不管是否有人居住,全部大門緊閉。馬車裏的謝岩透過微開的窗戶縫隙,看到這一幕後,不禁暗自搖了搖頭,心說:“劉愣子太緊張了,越如此,越容易讓人起疑。”不過他也知道怪不得誰,畢竟皇帝親臨,沒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平靜無波。

  謝岩所想其實還是甚為準確,學堂裏有不少人已經感覺到了今日氣氛有些不對。

  “蘇兄,汝可知曉今日發生何事?”

  負責學堂財政大權的蘇永興,見許恢來到自己“公事房”裏,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不禁笑道:“許兄素來不問學堂事務,如何想起問詢?”

  許恢也不客氣,坐下道:“今日一早,謝縣子親衛來到學堂,先是拜見督學與李太史,而後又找了劉校丞(劉愣子的正式職務),而後校丞便將學生出操事宜交給旁人了,再然後,學堂‘護衛隊’全部分隊散開,似乎在搞什麽行動。”

  蘇永興點點頭道:“許兄所言甚是,‘護衛隊’曆來七成執事,三成休息,全體執事從未有過,且蘇某在‘食堂’用膳時,聽廚子抱怨說‘今日進出不得走大道,需從運貨側路來往’,故蘇某斷定,學堂今日必有事發生。”

  “可知是何事?”許恢問道。

  蘇永興搖首言道:“不知。”說完又道:“還是莫要亂猜為好。”

  “也是。”許恢回了一句,跟著起身道:“蘇兄請忙,某先告辭。”

  “許兄且慢,吾正欲去督學那裏遞送文書,不妨同去。”

  許恢明白了,蘇永興是想拉上自己一起去詢問高督學。

  想想也對,學堂今日真要有事,提前知道也好應對,免得哪裏出了什麽差錯,弄出不好的事來。

  很多事情就是那麽湊巧,蘇永興和許恢剛剛走出房間,就看到遠處有個人正快步向著操場方向走去,而且從背影來看,竟然是高遠督學。

  許、蘇二人對視一眼,相繼快步跟了上去……

  若幹年後,他們二人回首往事的時候,不免感歎道:“一生之命運,竟然從無心之追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