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自困(二)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0-12-25 10:56      字數:3170
  “下雨了?”馮寶伸手抹了一把臉,感覺濕漉漉的,伸手甩了甩,發現衣服卻沒有濕。

  “奇怪了!這雨下的,隻落臉上。”馮寶渾不在意,繼續走馬觀花似的到處欣賞。

  “他娘的,怎麽又下雨了?”馮寶又一次伸手抹幹臉上的水珠,又罵了一句:“從哪兒冒出來鳥雨,居然隻下一陣子。”甚至還抬頭瞄了一下藍天白雲,心裏極為奇怪地道:“真是一個古怪的地方。”

  還沒等馮寶繼續走起,“轟隆隆”——天空發出一聲巨響。

  打雷了,還是晴空霹靂!

  馮寶突如其來的雷聲給嚇了一跳,趕緊四下張望,看看有無異狀,結果很不好,似乎除了那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巨響,什麽變化也沒有。

  “咣——咣——”連續兩聲巨大的銅鑼聲響,猛的在馮寶耳邊響起。

  聲音實在是有些大,馮寶受驚之下,渾身輕輕一顫,旋即瞪起眼睛,破口大罵:“誰?是誰在妨礙老子看風景?給我站出、出——來”

  最後一個“來”字,聲音已是微不可聞,因為,馮寶突然看見了一個大活人的臉,而且近在咫尺,是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

  “睡醒了?”謝岩微笑地輕聲說道。

  馮寶尚未反應過來,賀蘭敏之那張熟悉的臉龐也出現在了眼前,而且一副驚喜的表情大聲說道:“馮縣男啊,汝可算醒過來了!”

  “你、你倆怎會在?”馮寶說著扭頭看一下四周,發現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看起來還很破舊。

  “你就別看了,這是驛站,從你跌落馬下算起,已經過去六天了。”

  “什麽?”馮寶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張口就道:“那婚……”剛說兩個字,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又把想說的話給強行咽了回去。

  “為了參加我的婚禮,你跑了幾千裏路,這份心意我可是心領,過兩天去我家,好好吃一頓,順便也見見你嫂子。”謝岩笑嗬嗬地說著。

  “嫂子?”馮寶輕輕念了一聲,忽然瞪大眼睛,隻是在他開口說話之前,賀蘭敏之搶先說道:“縣男六日未曾進食,想來一定餓了,先吃點東西,有話慢慢再說不遲。”

  “對對,我都忘了這事兒。”謝岩急忙道:“你剛醒,先休息會,馬上讓人準備些吃食。”

  “正是,理當讓縣男先休息一下。”賀蘭敏之趕緊附和,並在馮寶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和謝岩一起離開了房間。

  “驛站、六天、嫂子?”馮寶腦子裏閃過這幾個關鍵詞,隻是還沒有等他仔細琢磨出什麽來,房元昭又走進屋裏來了。

  不得馮寶開口,房元昭主動的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那日他們離開驛站之後發生的情況全部說了出來……

  那天夜裏,房元昭回到驛站求援,人手雖然有了,可是馬匹卻沒有,僅有的三匹馬摔廢了兩匹,無奈之下,隻能用那唯一的馬匹套上很小的一輛平板車去拉人,折騰了一夜,直到次日上午,才算把馮寶他們全部拉回驛站。

  在房元昭看來,救人才是第一要務,至於去鄉裏參加婚禮,反正時間上已經是來不及了,更重要的是,在不知道馮寶是怎麽打算的情況下,貿然跑去,最後弄出個不好的結果來,反倒是還不如不去。

  於是,房元昭請一名驛丁去近一些的“新安縣城”裏請大夫,本想讓驛丁給縣衙的人帶信,讓他們去鄉裏通知謝岩,可一想到“婚事”,以及馮寶的態度不明確,他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高大棒除了點皮外擦傷,其他沒什麽大礙,隻是頭腦有些暈乎,走路都不大穩當,大夫不知道那叫“輕微腦震蕩”,隻知道多休息休息,便可無事;劉大山雖然傷勢較重,也不過是斷了個胳膊,接上固定後,養幾個月就好了。

  但是馮寶就奇怪了,大夫仔細查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竟然給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答案——馮縣男沒受傷,是、是睡著了!

  劉大山是怎麽也不相信大夫的話,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麽可能睡在那裏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也不動彈呢?脾氣暴躁的他,用僅有一隻能動的胳膊,一把掐住大夫的脖頸,惡狠狠地道:“縣男動也不動,分明是昏迷不醒,汝個匹夫卻敢信口胡謅,說是睡著了,當吾等都是死人啊!”

  “縣、縣男脈象……平和,氣、氣息勻暢,分明……分明就是睡著了啊。”大夫戰戰兢兢之下,好不容易才把話給說周全了。

  “放屁……”

  “劉叔且慢動怒。”一直在仔細觀察馮寶的房元昭忽然開口說道:“師父應該無大礙,確實、確實像是睡著了。”

  “有那麽睡覺的嗎?叫不醒,也不動的。”劉大山不懷疑房元昭的話,但是他必須得說出自己的想法。

  房元昭無法回答,因為他也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

  既然找不出問題所在,劉大山自然也不會放大夫回去。尤其又過了一天,馮寶依然是那幅睡著的模樣,除了勉強灌進去一些清水外,還是一點食物未進,這下,所有人都慌了神!

  經過商量後,房元昭決定親自騎馬去鄉裏通知謝岩,劉大山則留下來照顧,另外請兩名驛丁順著來路往回走,看看能不能遇上賀蘭敏之他們,畢竟大雨已經停了,他們應該有辦法通過那一段路才是。

  事實證明,房元昭的猜想一點沒有錯,驛丁行不過數裏,即遇上了賀蘭敏之一行,並將他們帶進了驛站。

  而房元昭本人,於十月十一日傍晚,抵達了“衛崗鄉”,之所以要慢一些。那是他唯恐自己騎術不精,生怕出現意外以至於影響到通知謝岩。

  當謝岩得知馮寶為了參加自己婚禮,於途中發生意外的時候,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趕往驛站,因為他需要請李淳風去一趟“洛陽紫微宮”請與之相熟的太醫。

  等到太醫到達鄉裏,謝岩這才急急忙忙出發趕往驛站,此時已經是十一月十二日晚了。

  次日,經過太醫診斷,又一次確定了馮寶沒有受傷,怎麽查都認為是睡著。

  劉大山、高大棒、黃守義他們根本接受不了這種說法,如果不是謝岩強力壓製,那幾個大老粗,都有對太醫動手的打算。

  單單依靠壓製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唯有喚醒馮寶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謝岩並沒有學過醫,但是在21世紀通過影視、網絡等媒體,擁有足夠多的見識,所以他知道有一種情況,那就是一個人因為某種原因,會有意識的自我封閉起來,簡單來說,就有點兒類似於自我催眠一般,自己把自己困在在某些思想或者意識當中。

  謝岩向太醫詢問有沒有這種可能性時,太醫很明確說:“有可能。”

  盡管太醫的解釋和說法聽起來有些玄乎,但是在謝岩看來,隻要有可能那就足夠了。

  謝岩先是派人禮送太醫回“洛陽”,而他自己則開始向賀蘭敏之、房元昭等詢問:“馮校尉有沒有遇到什麽特別之事?”

  結果卻是一無所獲,他哪裏知道,賀蘭敏之悄悄問了房元昭,得知他沒有說以後,立刻下了“封口令”,關於許爰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許說,此事必須等馮寶醒來以後,由其本人去說。

  原因找不到,謝岩也沒別的什麽好法子,隻能用“刺激”的法子以試圖喚醒馮寶。

  什麽搖晃、大聲呼喚等等都試了,完全沒用;於是又試了冷水潑濺等其他方法,依然沒有任何效果;到最後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謝岩決定試試鼓和鑼,也就用了這個辦法,才算是把馮寶從睡夢中驚醒。

  馮寶靜靜地聽完了房元昭所說的一切,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他知道自己為何會在睡夢中睡了那麽久,歸根結底是不想麵對,或者說無法麵對!

  如果真的出現在謝岩的婚禮之中,如果許爰看見了自己,那接下來到底會發生怎樣的事情,隻怕老天爺都不知道。正因為不可控製,所以在潛意識裏,其實“逃避”,或者說不去麵對,才是最好的。

  因此,當從馬上摔下來昏迷之後,大腦替馮寶做了選擇——進入虛無縹緲的夢境,永遠也別再回到現實當中。應該說,若不是謝岩想盡了辦法,馮寶極有可能一睡長眠不起!

  想明白和弄清楚所有關節之後,馮寶都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感激謝岩呢,還是其他什麽,所以才有了那麽一聲長長的歎息。

  “元昭啊,那件事,就按少郎君說的辦吧。”馮寶輕輕地說了一句,跟著道:“我累了,有些事讓我想想吧。”說完,竟然閉起眼睛不再說話。

  房元昭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安靜地退出房間,去看一看給自己師父準備的飯菜好了沒有……不管其他事情以後怎樣,先讓六天滴米未進的師父吃上一頓飽飯,才是作為弟子最大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