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王禧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0-12-25 10:56      字數:3285
  在“長安”,謝岩需要辦的事不多,從劉家離開以後,他繼續宅在府中,除了偶爾和石子他們說說之外,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這日子啊,也就一天一天過去了。

  “顯慶二年六月十六日”,大唐皇帝陛下李治於“太極殿”親自主持“科舉考試”,考題為一道“策問題”,曰:“六計主於廉”。

  當坐在“禮部尚書”許敬宗的“公事房”裏的謝岩聽說後,甚至都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好在還沒有等他問出來,許敬宗先開了口,隻聽其說道:“《周禮·天官·小宰》中所述‘以聽官府之六計,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廉者,察也!陛下以此為題,大有深意啊。”

  謝岩這下聽明白了,皇帝的“策問題”,其實更多像是“策論題”,即類似後世的“議論題”,其實就是讓學子們論述如何做官。不得不說,唐朝“科舉”的命題,隨意性要遠比後來的王朝大的多,並沒有很固定的形式。然在謝岩看來,在沒有具體劃分學科的時代,靈活多變的考題才更加符合“選拔人才”的要求,總比後來的“八股文”那樣強的太多了。

  謝岩是以等候學堂考生的名義進的“禮部”,但實際主要目的是拜訪許敬宗。在皇帝賜婚之後,許家成為謝岩的姻親,不走動一下,那是如何也說不過去的事情。

  按道理說,謝岩沒有專程拜訪,是一件多少有些“無禮”的事情,可許敬宗卻是半分不悅都沒有,畢竟是心虛啊,自家侄孫女不僅身有隱疾,且此刻人還在數千裏之外,其父許平奔赴西域,能不能把人在大婚之前帶回來,都還是未知之數,現在嘛,隻能是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一切平靜如故,就當謝岩今日的來訪是同僚間的走動最好不過了。

  聊了一會兒關於“科舉”話題,許敬宗主動把話題引到了“衛崗鄉”的建設之事上,特別是關於“大作坊”的方麵,那裏可是有他和李義府合作的一個“馬車作坊”,容不得不上心。

  謝岩道:“許公且放心,鄉裏建設一日也不曾停歇,預計到年底的時候,除了‘水泥’和‘冶鐵’兩大作坊外,絕大多數的作坊都可以完工了。”

  “甚好,甚好啊!”許敬宗很是高興地讚道:“貴鄉行事曆來快速而穩妥,在本朝堪稱一絕,‘衛崗施工隊’修橋鋪路建屋,不僅速度奇快,且質地上佳,更是名動一時,甚至於行軍作戰之中,亦能發揮巨大作用,不可謂不神奇,相比之下,‘工部’那些人簡直就是屍位素餐!此番修建至‘玉門關’大道,完工之後,老夫必定上書陛下,給予‘施工隊’封賞,並從中舉薦些人去‘工部’任職。”

  如果不是來自千年之後,謝岩一定會很感激許敬宗的如此說法,不管怎麽說,“衛崗鄉施工隊”事關一萬多人的生存,怎麽形容其重要性都不為過。此外,堂堂宰相舉薦幾個人去“工部”,那更是易如反掌,如此對於常遠他們來說,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是謝岩知道,有種傷害叫“捧殺”,同時他更加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施工隊”若是獨攬修建道路一事,必將成為眾矢之的,屆時別說完工了,甚至連能不能正常施工都是個很大的問題。況且,以許敬宗“利益至上”的人品來說,指望他兌現自己所說的話,那還不如不相信的好。

  正因為如此,謝岩才說道:“陛下未正式頒布詔令前,誰來主修此路尚未可知,還是等等看吧。”

  “警官此言差矣……”

  許敬宗剛說到一半,忽然看見謝岩的親兵在門外探首,似乎是有事,便住口不言了。

  謝岩同樣看到了王三狗的舉動,不好意思地向許敬宗報以歉然一笑,跟著起身走到屋外,問道:“何事?”

  “校尉,王禧第一個考完,可走出大殿不久,又被人喚了回去。”王三狗盡量壓低聲音說道。

  謝岩聞言一愣,顯然這個變化超出預想,思慮片刻後,他先回屋和許敬宗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再出來對王三狗道:“走,咱們去‘政事堂’,得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謝岩前腳剛走,許敬宗也派人去打聽“太極殿”裏的情形……

  很快,整個三省六部的官員都知道了,於是又有更多的人去打聽消息,所有人都很好奇,在“科舉殿試”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然讓皇帝又召回王禧,畢竟這個舉動太反常了,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實際上,連同謝岩在內,所有的人都想多了!

  皇帝主持“殿試”是不假,但皇帝不可能直接監考,更不會在大殿之上,空耗幾個時辰陪著學子們,真實的情形是“尚書省”的官員們監考,而皇帝則在偏殿裏和李義府、杜正倫、韓瑗三人商議政務。

  當王禧第一個交卷後,立即就有宦官向王伏勝做了稟報。

  一般而言,在“糊名”的情況下,宦官們也不可能知道交卷的人是誰,可王禧不一樣,那天陪謝岩在“太極殿”外做演示,後來又進得大殿,所以,值守宦官們都知道王禧是來自“皇家衛崗學堂”,而這個學堂與皇帝的關係,宮裏那是無人不知,所以,宦官向王伏勝稟報的時候,特意加了一句:“此人為‘皇家學堂’學子。”

  唯一一名“皇家學堂”的學子參加“科舉”,以第十五名的成績進入最終“殿試”,這本身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如今又成為第一個完成答卷的人,如此“喜訊”怎能不告知皇帝呢?

  李治聽說之下,果然龍顏大悅,不僅讓人取來王禧的考卷,還吩咐王伏勝:“宣其進殿,朕要當場問之。”

  就這麽著,王禧被人叫進了偏殿。

  以大禮參拜過皇帝後,王禧就感覺自己被人給“晾”在那兒了,皇帝在看龍案上的什麽東西,另外三位大臣卻是一語不發,似乎在閉目養神,以至於整座偏殿裏安靜極了。

  太安靜了!王禧甚至都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過分安靜的環境,帶來到無形的壓力,讓王禧漸漸呼吸粗重起來,額頭之上,很快布滿汗珠。

  “此文章,汝寫的不錯。”李治淡然的一句話讓王禧如釋重負,瞬間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三位卿家也看一下吧。”李治說完,看向王禧,問道:“汝在文中稱‘為官者,心中有民、有君、有國尚不足,唯以解百姓之需、君上之惑,方可稱得上為國盡忠’,朕很想知道,他日汝若為官,當如何?”

  王禧暗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行禮言道:“啟稟陛下,官府之六計,善、能、敬、正、法、辯,學生自問皆可,然學生以為,僅此六計尚顯不足。無論是百姓之需,或是君上之惑,皆為實際所難,想到不重要,做到解決才是正理。故以此為準,學生相差甚遠。”

  “汝之言,自謙否?”

  “回稟陛下,學生乃實說也。”王禧跟著恭聲道:“學生自進學堂伊始,一直苦讀不輟,學業雖有小成,卻也錯過諸多參與鄉裏與學堂事務的機會,致使空談尚可,實際不足,故懇請陛下,莫要任命學生為官,吾唯恐有負陛下隆恩。”

  李義府他們三個人聽到王禧這一番說話,無不感覺非常的詫異,隻是當他們一起看向皇帝的時候,卻發現皇帝那是一臉平靜無波的模樣,似乎早就知道一般。

  正當李義府他們在暗自揣測皇帝心意時,李治又問道:“不欲為官,汝何必參與‘科舉’?”

  “啟稟陛下,謝縣子曾有言‘不讀書,不可以做官,然做好官,與讀書本身並無關聯’,學生對此話深以為然,相比較學堂‘高級班’其他同窗,學生除學業好過他們之外,其他一無是處,故學生隻能發揮所長,參加‘科舉’,多少也為學堂贏得名望,以不負胸中所學。”

  “大膽!”杜正倫實在聽不下去,怒斥王禧一聲後,起身向李治行禮道:“陛下,此子有貶損‘朝廷科舉’之嫌,還請治其藐視朝廷之罪。”

  李治若非事先知道王禧不願意當官,此刻必定會龍顏大怒,畢竟按照王禧話裏話外的意思,那就是自己幹什麽都不行,隻能來參加“科舉”。

  隻不過,李治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事,於是沒有理會杜正倫,而是看著王禧問:“汝之同窗有何能耐,令汝自愧不如?”

  “回陛下話,馮縣男軍中有同窗協助處理各項事務;鄉裏‘施工隊’眼下的主事者亦是同窗好友;學生身上的校服,其特殊顏色也是同窗弄出來的;一同來到‘長安’給學生助考的同窗之中,有懂得‘人為孵化小雞’者、有懂得建造‘蔬菜大棚’者,對比他們,學生的確自愧不如。”

  王禧一番實事求是的話,令李治既震驚,同時又頷首以示明了。

  如果說,王禧所言句句屬實的話,那麽事實還真就如其自己說的那樣!

  李治沒有再說什麽,而是伸手輕輕撫了一下胡須,眼望王禧,暗自心想:“朕的學堂,看來是得親自去看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