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煩惱(一)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0-12-25 10:56      字數:3185
  馮寶想做什麽,高大棒永遠也不可能猜出來。

  回到自己房間裏,馮寶對高大棒道:“你派個人去把迪亞馬給找過來,讓他給那些禮物估個價,看看能值多少錢?此外,再讓元昭來一下。”

  高大棒應聲而出,沒多久,即和房元昭一起回到屋內。

  “元昭啊,你替我跑一趟‘都督府’,去找裴長史,就說……”馮寶對房元昭自然不需要那些客套,直接就把想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先生曾說過‘胡人畏威而不懷德’,何必多此一舉?”房元昭很不理解的問道。

  馮寶道:“此乃王化胡人最為有效之法,照此去辦吧。”

  房元昭反駁不了,隻好離開去辦,他走了,馮寶又無事可做了,想了一下,最後跑去找賀蘭敏之聊天,剛坐下不一會兒,王福來也走了進來。

  在無事的情況下,純粹的閑話那也是極其無聊的一件事,最後又是馮寶提出:“把老黃找來吧,咱們湊一桌玩上幾圈。”

  “好哇!”王福來那是第一個讚同。

  賀蘭敏之也早就悶得發慌,隻是馮寶生病不好意思而已,現在他主動提出,又豈有拒絕之理!至此,暫停數日的“打麻將”活動,又一次開啟了。

  馮寶的手氣一如既往的“背”,剛剛打到午膳時間,就已經輸了九十多貫,氣得飯後讓杜風替自己打,而他則坐在旁邊“觀戰”。

  大約“申時”,高大棒進來向馮寶低聲稟道:“迪亞馬和許先生一起回來了,許先生請縣男過去一下。”

  馮寶點了一下頭,而後起身和打牌的四個人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房間。

  在高大棒的引路下,馮寶走進了堆放禮物的那個房間。

  很奇怪,劉大山和迪亞馬都不在,隻有許爰一個人坐在那裏,好像在翻看賬冊。

  “先生可是在查賬?”馮寶故意地笑問。

  “吾隻是奇怪,校尉生場病,也能收到不少於兩千貫的禮物簡直不可思議。”許爰放下賬冊後回道。

  “這便是做官的好處。”馮寶隨意答了一句,而後換了一副認真的表情,向許爰道:“此番若非先生,馮某恐難逃一劫,請先生受我一拜。”說著,鄭重其事地鞠躬一拜。

  許爰泰然受之,而後道:“吾受你一拜,和病情無關。”

  “那是為何?”馮寶非常奇怪地問道。

  許爰道:“回來途中遇上元昭,方知校尉想要辦個學堂,然不知校尉可有想過,學堂辦起來容易,一直辦下去可不簡單,且吾等不日返回關中,學堂日後又當如何維係?”

  “官府啊,將學堂移交官府,乃是必然之事,相信‘都督府’不會拒絕的。”

  “哪有官學接收胡人?校尉可有想過?”

  許爰突然一問,讓馮寶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的確犯了一個認識上的錯誤,那就是大唐官府,並不是後世的政府部門,在官員們的認知裏,從來沒有把胡人當成唐人,讓他們給胡人孩子進學,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自己辦的學堂,隻怕是人一離開“西州”,那些胡人孩子也會給人攆出門的。

  想通了這層道理,再結合許爰先前說的話,馮寶問道:“想來先生已有解決,能告知馮某詳情否?”

  許爰道:“吾以為,當由迪亞馬出麵辦學堂更加合適。”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馮寶卻從中聽出了玄機,那就是唐人學堂不收胡人合理,但是胡人辦的學堂想不收唐人都難,當然,前提是學堂的先生們都必須得是唐人。

  “先生何來?”馮寶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迪亞馬出錢,交給官府辦學堂,想來裴長史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這下馮寶完全聽明白了,其實就是換一個出資人,如此一來,官府對上對下都好交待,畢竟胡人出的錢,況且馮寶也知道,真正來進學的唐人孩子那肯定都是窮人家的,他們隻要能進學,不會有太多講究的。

  然馮寶又想起一件事情,問道:“迪亞馬很有錢嗎?辦個不大的學堂花費不高,可那是長期的事情,累積下來,可不是小數啊。”

  許爰道:“胡人商賈之中,有意辦學者不在少數,迪亞馬認為,此事不難解決。”

  馮寶點了點頭,歎道:“還是先生想得周到啊,我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說完,又問道:“迪亞馬人呢?”

  “和劉大山一起去‘胡人酒肆’找掌櫃的去了,應該也是為了辦學堂的事。”許爰說完,接著問道:“吾倒是不明白,校尉為何要辦學?”

  “先生以為,如迪亞馬般的胡人,可否應當擁有一個唐人身份?”馮寶不答反問道。

  “理當如此。”許爰毫不猶豫地道。

  “正是!”馮寶跟著道:“隻要成為唐人,其子孫後代亦當為唐人,試想一下,若不給那些孩子們進學的機會,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唐人,唯有習我漢家經義、著我漢家衣冠、行我漢家之禮,認同我漢家之傳承,方可稱之為‘唐人’,而這些,不通過進學,是改變不了的。”

  “言之有理!校尉深謀遠慮,著實令人佩服。”許爰由衷地讚歎了一句。

  馮寶道:“我也是臨時想到,哪有什麽深謀遠慮,先生太高看了。”

  至此,有關學堂的談話也就告一段落了,具體事宜,馮寶並不關心,他相信迪亞馬能夠處理好,再說自己暫時不走,真遇上麻煩了去解決也不晚。

  陪同許爰回房間的途中,馮寶忽然想起來“取名字”的事,不免好奇地問了出來。

  “取名是件小事,倒是迪亞馬希望其孫拜吾為師一事,吾沒有答應。”許爰毫不隱瞞地道。

  “為何?那孩子資質很差嗎?”馮寶問。

  許爰搖首道:“吾當不得為人之師。”

  馮寶剛想再問,迎麵走來幾個“施工隊”的人,加上也到了許爰房前,隻好作罷不提,甚至於連問名字的事也給忘了。

  馮寶病愈,每個人都安了心,所有人又繼續開始了悠閑而無聊的日子,許多人已開始在心裏算著日子,估算著裴士峰他們一行歸來的時間。

  蘇定方的大軍此刻也已經退守“庭州”一線,等待下一個冬季來臨時再次出兵。

  馮寶曾有問過蘇定方,為何選擇行軍困難的冬季作戰,得到的答案是——突厥人來去如風,但所依賴的是水草,而冬季的草原天寒地凍,草枯水涸,適合馬匹、牲畜生存的地方不多,故其行動力大打折扣,而唐軍馬匹多使用飼料,故雖然困難,但受到影響不大,所以可以逼迫突厥人進行決戰,以免敵人倚仗地形熟悉,和大軍玩捉迷藏。

  盡管馮寶不是特別清楚其中原因,但是他知道,真正的指揮大軍作戰,自己還差的遠,壓根兒也不應該有什麽發言權,所以,他除了讓人送了一批物資給裴行儉,托他轉送軍前外,別無其他。

  辦學堂一事,迪亞馬進行的很順利,裴行儉認同許爰提出來的那個方法,以一次性五千貫作為開辦學堂之資,日後每年兩千貫為條件,換取五十個胡人孩子進學名額,而學堂管理和先生安排,全部由官府來負責。如此,“西州”有史以來,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學堂,就這麽定了下來。

  簽訂正式文書那天,馮寶、許爰、王福來、賀蘭敏之四人作為見證人也到了場,並參加了在“都督府”舉行的飲宴。

  迪亞馬作為胡人代表,生平第一次有幸和如此多的大唐官員坐在一起,雖然談不上緊張,拘束那是一定的,好在官員們也都知道“胡人偵騎”的往事,對他頗為客氣,怎麽說那也是為大唐,打過仗、流過血的人,起碼的禮遇還是應當的。

  王福來飲酒不多,出於好奇,他一直很關注許爰如何應付此等場麵,結果發現,凡是喝酒幾乎都被馮寶給攔下,代喝了,旁人礙於馮寶的麵子,自然不好勉強,因此,他麵前的那一杯“葡萄釀”,始終沒有怎麽動過。

  王福來就奇了怪了,如果說許爰是女子一事馮寶知道的話,沒理由成天帶著到處跑,若是不知道的話,又何必如此關照呢?似乎沒道理啊。

  尤其在飲宴結束後,一行人緩緩走回館驛的途中,王福來注意到馮寶和許爰那是談笑風生,就如同自己當年在“遼東”初見馮寶與謝岩時的情形。可她明明就是女子啊!

  王福來一路沉默寡言地回到館驛,最後索性不想此事,畢竟許爰是男是女,不幹他的事。

  然而,王福來不知道的是,還有一個人,在今天的飲宴當中,無意之間也發現了許爰的秘密,此刻,那個人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正在那閉目沉思,他倒是不在意許爰究竟是誰,他隻在想著——馮寶到底知不知道呢?如果知道,那自己就當白想了,可若不知道呢?那豈不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人,那就在眼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