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許爰先生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0-12-25 10:56      字數:3204
  既然有了醫治馮寶的方法,那麽,以裴行儉為首的官員們,開始陸陸續續告辭離開。

  這是煩亂的一夜,館驛中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夠睡得安穩,馮寶突如其來的重病,攪亂了每一個人的心緒。

  等到天色大亮之際,許爰從床上起來,洗漱完畢後,顧不上吃早餐,匆匆前去探望馮寶,並向王決詢問用了“降溫手段”後的情形。

  王決道:“感覺降下來一些,隻是,隻是縣男無法進食。”

  其實不用他說,許爰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兩個老兵端著一碗稀粥,可怎麽也無法讓昏迷中的馮寶張開嘴吃下去,急得他們在那兒是團團轉。

  王決察覺到許爰臉帶不悅之色,趕緊說道:“咱們這全都是些粗漢,不過先生放心,元昭已經親自去‘都督府’,找裴長史借兩名侍女過來了。”

  許爰壓根兒就沒聽清楚王決說的是什麽,她隻注意到,那兩個老兵折騰了半天,一口沒喂進去,反而讓稀粥自馮寶嘴角緩緩流到頸部。

  許爰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自老兵那裏要過粥碗,接著讓另外一名老兵去拿一床被子過來,墊在馮寶的頭頸部位,讓他呈一種半躺著的姿勢,然後用勺子盛點稀粥,再以勺子前端輕輕撬開馮寶的牙關,最後將那一點稀粥倒入嘴裏,過了片刻又以重複的動作繼續下去……

  眼看著碗裏的稀粥一點點減少,王決長長舒了一口氣,情知短時間內,馮寶能夠撐下去了。

  一碗稀粥還剩下一小半的時候,王福來與賀蘭敏之一起走了進來,當看見許爰在給馮寶喂食時,不禁麵露奇怪之色。

  王決見狀,趕緊上前解釋了一下……他倆聽後,無不頷首讚許,自然不會多想其它,轉而向王決詢問起馮寶情況。

  他們說什麽,許爰不感興趣,等到將一碗稀粥全部喂完後,她將空碗遞給一邊的老兵,然後和王福來、賀蘭敏之打了一聲招呼,最後對王決道:“待婢女到後,可命她們給校尉修麵,校尉素愛整潔,醒來必定不喜。”

  “還是先生心細,王某定會照辦。”王決應道。

  許爰點了一下頭,以示知道,跟著向王福來他們拱手告別,回自己屋去了。

  一番普通的對話,說最普通的一件事,然而,王福來忽然心念一動,想起了一件事情。

  轉首看了一眼馮寶,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想到了什麽?

  探視昏迷中的病人所需要的時間並不長,王福來很快走回自己的房間。

  “修麵!”王福來坐在案幾後,腦子裏又出現了適才許爰的話。

  “衛崗鄉”裏,受馮寶、謝岩的影響,年輕者中不留胡須,日日修麵者甚眾,所以算不得稀奇。然先前許爰一句話突然提醒了王福來,那就是一個喜好整潔的男子,理當天天“修麵”才是,可在記憶中,他似乎從來沒有見過許先生“修麵”,更為重要的是,王福來發現,其他“修麵”過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殘留胡須,很難做到非常幹淨,而許先生則不然,實在是太幹淨了,仿佛從來沒有生長過胡須一般。

  王福來是宦官,在皇宮之中,可謂什麽樣的女子都有見過,原先是從來沒有想過,所以他也沒覺得許先生和房元昭他們有何不同,但是此刻,心中有了疑惑,不免暗自對比了一下,結果是越想越覺得“許先生”是個女子的可能性更大。

  許爰是男是女,對於王福來而言,那根本算不上事,隻不過他很好奇——馮寶知不知道呢?一想到這裏,王福來心中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他決定,先弄清楚“許先生”究竟是男是女這個問題,而後再說其他。

  房元昭回來了,跟著一起來的還有“都督府”找來的三名婢女,王決看到婢女後,二話不說,即讓其中一人去給馮寶“修麵”,另外兩人負責整理房間。

  “修麵”一事流行於“衛崗鄉”,且時間並不長,“西州”城裏幾乎無人如此,所以,婢女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麽做,哪怕王決示範了一遍後,婢女拿著小刀抖抖霍霍得不敢下手。

  看著婢女那副模樣,氣得王決差點罵出聲來,不過轉念一想:“看她們那樣子,真要是上了手,能不能做好那太難說了,保不準還能弄傷馮縣男,還不如不弄為好。”

  轉眼過了“午時”,許爰在自己屋內用過膳食後,再一次前去探望馮寶,她前腳剛走進房間,王福來後腳就跟了進來,且一本正經地問道:“安撫使可曾進過午膳?”

  “回稟公公,已然進過膳食。”王決回道。

  王福來輕輕點了一下頭,而後目光轉向馮寶,才看一眼,突然提高音量道:“怎還無人替安撫使‘修麵’?難道許先生的話不作數?”說著話時,有意無意的掃了許爰一眼。

  其實許爰進門即發現了此事,隻是還沒來得及問,如今王福來問起,她也把目光投向王決,期待一個解釋。

  王決當然不會隱瞞,將情形如實說了一遍……

  “廢物!全都是些廢物!”王福來瞬間拿出大內總管的威儀,淩厲的目光看向那三名婢女道:“些許小事都做不好,要爾等何用?來人啊……”

  “王公公”許爰忽然喚了一聲道。

  “不知許先生有何事啊?”王福來一瞬間又變得十分的和藹,微笑地說道:“有話但請直言無妨。”

  許爰道:“馮縣男素來和善,甚少責罰下人,還請公公高抬貴手,饒恕她們。”

  “先生說的是,咱家的確可以不追究,然先生也說了,馮縣男素喜整潔,這‘修麵’一事若是無人來做,恐怕縣男醒來,會十分惱怒吧。”

  許爰聞言一怔,覺得王福來所說極為有理,事情是自己提出來的,可無人能做,該如何是好呢?

  等上片刻,王福來見許爰依然沒有想出法子,便開口道:“咱家以為,不妨許先生幫馮縣男弄一下好了,即便弄得不好,礙於先生麵子,馮縣男想來不會說什麽。”

  許爰想想也是,自己動手不論好壞,馮寶都不會說什麽,於是就應允了下來。

  實際上,許媛是完全被王福來的說法給帶偏了,她完全忘了,以馮寶隨意的性子來說,不管哪個來做,他都不可能出現王福來口中的“惱怒”。而王福來之所以有意如此,目的就是為了驗證一下——許先生到底是男還是女?

  大唐的男人們,拋頭顱、灑熱血那是毫不畏懼,可讓他們幹伺候人的事,那可就要了老命,特別是一些需要耐心和細心的活計,不到迫不得已,是根本沒人願意,可許爰僅僅稍加思索即應承下來,在王福來眼中,除了“許先生”是女子之外,別無其他可能。如果說,王福來開始隻是懷疑,那麽現在可以說是**不離十了,至於差的最後那麽一丁點,應該也就是“許先生”親口承認了吧。

  發現許爰的“秘密”,充其量隻是一個意外,且毫無任何意義,況且,真要是拆穿了,他王福來當初沒弄清楚,也有失察之責,所以,記在心中,一切全當沒發生才是最好的局麵。

  “西州”距離“庭州”約七百裏,距離“伊州”八百裏。高大棒、劉大山帶著人以一人三馬的方式,不眠不休跑一個來回,那也至少需要三四天時間。

  在此期間內,馮寶偶有醒來,隻是神智依然不大清醒,不過比起初始那要好上許多了。

  馮寶病後第三天,從太陽出現開始,館驛門前就有專門的人在守望,期待著高大棒他們的出現,直到日落時分,始終不見他們人影。

  不知為何,今晚許爰有些心緒不寧,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也睡不著,於是幹脆坐起來,準備穿上衣服去院子裏走上片刻。

  正當此時,她忽然聽到屋外有人走動的聲音,隨即又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隻是聽不清楚在說什麽。

  “莫不是高大棒他們回來了?”許爰心中暗想,旋即決定出去看看。

  等到她穿好衣服推開房門的時候,原先說話的人已然不在,不過既然已經出了門,去看一看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剛剛走到馮寶房間門前,就見房元昭從裏麵走了出來,他一看見許爰即行禮道:“先生來了啊。”

  許爰略一點首,再問道:“校尉可還好?”

  房元昭道:“還是老樣子,唉……也不知道高叔(高大棒)他們找到醫書沒有。”

  許爰道:“校尉一心為民,自有天佑,不必太過擔心。”說完,又問道:“今晚由汝值守?”

  房元昭搖首道:“是杜風兄值守,吾僅來看下師父,這便回去休息,明日一早過來替換。”

  許爰微微頷首,道:“時辰不早了,快些休息去吧,吾先進去看下校尉。”

  兩人一進一出,剛一錯身之際,突然遠處有個激動的聲音傳來:“回來了!高大棒回來啦——”

  刹那間,整座館驛,再一次沸騰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