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流言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0-12-25 10:55      字數:3313
  進得城門後,崔義玄又對劉愣子道:“劉都尉,有一些事情,謝縣男不知道也就罷了,沒必要再多增是非。”

  劉愣子知道崔義玄所指,微微點首算是應下,但立即又問:“若是問起,劉某當如何說呢?”

  “都尉就說,被老夫送到‘婺州’修建河堤去了。”崔義玄察覺出劉愣子好像知道些什麽,於是問道:“據老夫所知,都尉曾是謝縣男之麾下,可以說,是謝縣男提拔都尉的,不知對否?”

  “崔刺史所言極是。”劉愣子從來就沒隱瞞過,自然實話實說。

  崔義玄又問:“都尉以為,謝縣男與馮校尉又如何?”

  “二位俱是大才,非尋常人可比。”劉愣子很是認真地回答道。

  “老夫亦做此想。”崔義玄接著道:“他們兩位皆是不凡,亦各有所長,然有一樣相同,都是幹幹淨淨的,沒有做過什麽齷齪、苟且之事,都尉可知曉,為官者,名聲甚為重要,有一些苟且之事,當不得不去做的時候,老夫認為,還是由別人來做為好,以保護他們二位的聲譽,不知劉都尉可有明白否?”

  劉愣子腦子再笨,這會也聽懂了崔義玄的意思了,那就是說,有一些見不得光,或者不能正大光明幹的事,需要由謝岩和馮寶的身邊人來幹,唯有如此,才能確保他們兩個人的安全和聲望,隻有他們兩個人沒事,其身邊的人才能夠跟著平平安安。

  而且,崔義玄有一個地方說的非常對,保護謝岩和馮寶的“清白”,等於是減少了別人抹黑和攻擊他們的機會,真正的大官,是不能夠給別人機會的。

  自古以來,有道是“殺俘者不祥”,謝岩既然答應了叛軍,當然不能夠反悔,然而,與叛軍交易又是一件及其犯忌諱的事,所以,為了保護謝岩的名聲以及不觸犯忌諱,崔義玄主動出手,坑殺了叛軍,可是,他又如何對朝廷解釋呢?劉愣子不得不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崔義玄道:“我‘婺州’水患頻發,使用死囚或作奸犯科者修築河堤乃是慣例。謝縣男應老夫之請,誘使叛軍投降,至於逆首陳碩真嘛,負隅頑抗,最後兵敗自盡。”

  人都有一個奇怪的特點,那就是當別人說的並不是特別清楚的時候,會自動腦補上所有的細節。

  崔義玄一番看似清楚,實則含糊的說詞,換做任何一個人來聽,都會理解成,謝岩最後的那個做法,實際是應了“婺州”刺史的請求,有意為之,陳碩真怎麽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投降叛軍一個不剩的全部死了,至於是被坑殺,還是死於修河堤當中,那更加沒人關心。謝岩與叛軍所謂的“交易”,怎麽看都像是一種手段,而對叛軍耍手段,恐怕沒有人會說什麽的。

  想通了所有關節之後,劉愣子一句話也沒說,而是向崔義玄拱了拱手,然後恭恭敬敬的鞠了一個躬。

  走進“睦州刺史”府,崔義玄和劉愣子去見了謝岩,簡單交談後即離開了。

  關於投降叛軍的事,謝岩得知被送去“婺州”修河堤後,果然沒再多問,或許在他看來,此事結束了。

  劉愣子卻沒有大意,他以喝酒為名義,將王三狗、老張頭以及馮寶身邊最主要的一名老兵高大棒給約了出來。

  都是“武平堡”出來的老人,當然沒什麽推辭的,可當劉愣子把崔義玄所說、所做全部如實道出以後,他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無不稱讚崔義玄“高義”!

  四個人商量後,統一了口徑和說法,然後私下行動,按照崔義玄的意思,讓所有人都知道,謝縣男是因為“婺州”修河堤缺人,所以接納叛軍投降,至於以後的事,那就得問“婺州”方麵了,反正與謝縣男再無關係。

  世上的事本就如此,人雲亦雲的多了以後,假的也成真的了,更何況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跟他們根本毫無關係。

  不過,有兩個人卻從中察覺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一個是蘇永興,他從前後兩種不同的說法裏感覺出了異樣,不過他並沒有在意,在他眼裏,盡管謝岩不大喜歡自己,但卻可以做到公事公辦,不偏不倚,說了找到貪官下落有賞,當時就兌了現,不僅有錢財,還同意自己跟隨一起回“衛崗鄉”,至於去做什麽,那是後話了,至少沒有空口說白話,因此,蘇永興隻是覺得有問題,可沒多想,更沒有去探究,純粹隻是奇怪而已。

  另外一個人就不同。

  趙賀勝,其祖父原為“盧國公”、“鎮軍大將軍”程知節(即廣為人知的程咬金)身邊親兵,深得信任,年邁退伍回家後,依然時不時地與程家保持聯係,正是由於程家的緣故,趙賀勝從軍一路順風順水,在年紀輕輕,並無戰功的情況下,得以擔任“羽林左衛”之“果毅都尉”,獨自領軍,鎮守一方。而程知節與長孫無忌私交極好,所以,趙賀勝很清楚朝廷裏麵的真實情況,隻是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軍人,沒必要攪和進去罷了。

  然而,關於謝岩和陳碩真之間的“交易”詳情,趙賀勝還真就不太清楚,當時,最前方的軍隊,不是“婺州軍”就是劉愣子的部下,其他人隔得遠,根本也沒聽清楚。

  趙賀勝原本並不是太相信謝岩會犯如此明顯的錯誤,可隨著軍中流傳的說法發生變化,他忽然意識到,或許自己不相信的那個說法才可能是真實的,後麵流傳的說法,應該是為了掩飾真相。

  那麽,現在有個問題就擺在了趙賀勝眼前——到底需要不需要把這件事情捅出來。

  趙賀勝心裏很是矛盾,他承認謝岩是一個優秀的將軍,以總共不到一萬人的兵力,擊破數萬叛軍,且自身總傷亡不超過三成,而這三成當中,“婺州軍”占比更大一些;同時,在政務、民生等方麵,一樣做的很是出色,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傑出的官員。攜此次平叛之大勝,回“長安”後,加官進爵當在意料之中。

  但可惜的是,朝中大佬們,視謝岩為異類,有心通過“睦州”平叛,將其拿下,或者,找出一個能夠拿的出手、說的出口的理由,同樣可以達到目的。謝岩同陳碩真最後的對話,無疑就是最好的理由。

  究竟需不需要呢?趙賀勝整整糾結了兩天時間,最後,他還是決定把事情說出來,不為別的,隻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程家給的,而程家與長孫家的關係,決定了趙賀勝的選擇。

  想不想把事情捅出來是一回事,怎麽把事情捅出來又是另一回事,趙賀勝還沒有想清楚應該怎麽做的時候,大唐皇帝陛下的聖旨到了。

  迎接聖旨當然是大事,絲毫怠慢不得,謝岩率全體官員一起出迎,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趙賀勝。

  聖旨的內容不多,除了表彰謝岩奪回“睦州”之功外,也沒其他什麽,不過,聖旨當中,明確了一件事,即平叛事畢後,即刻返回“長安”,不得遷延。而這句話,才是謝岩最想聽到的。

  領旨謝恩之後,謝岩按慣例招待前來傳旨的宦官,至於招待護衛宦官的禁兵任務,就落到了劉愣子等軍官頭上。

  趙賀勝發現,此次前來的禁兵,全部出自“左屯衛”,而“盧國公”程知節,之前一直都是“左屯衛大將軍”,因此,趙賀勝幾經思考後,決定通過“左屯衛”的人,讓自己見一麵傳旨的宦官,同時還準備了一封密信,打算交由“左屯衛”軍官帶回“長安”轉呈“盧國公”。

  應該說,趙賀勝的想法很周全,先通過宦官向皇帝告密,再通過密信通知,如此雙管齊下,謝岩想要脫身,可謂十分不易。

  然而,這世上有些事,它偏偏就是非常湊巧,這一次帶隊保護聖旨的校尉軍官他姓“劉”,無巧不成書的是,他剛好是先“夔國公”劉弘基的族中人,而劉家和謝岩的關係,劉氏族人沒有不知道的。

  當趙賀勝提出請求麵見傳旨宦官時,這位劉校尉馬上意識到事有蹊蹺,於是第一時間采用的是“拖延”之策,先敷衍趙賀勝回去,然後徑直去找謝岩。

  很不巧,謝岩親自去送崔義玄以及“婺州軍”去了,沒那麽快回來;劉校尉接著又去找馮寶,卻不曾想,他也不在。

  “校尉如此著急必有急事?要不要派人去找?”接待劉校尉的人正是蘇永興,他看見劉校尉先從謝岩那裏出來,而後才來到自己這裏,可見其一定有急事,所以問了起來。

  劉校尉想了想,道:“煩勞派人通知一下馮校尉,就說趙賀勝都尉欲見宮裏傳旨的張公公。”

  蘇永興聞言那是心裏“咯噔”一下,他來不及細想,先向劉校尉行禮道謝,再親自送其離開。

  回到房裏以後,蘇永興關上門,一個人仔細地想著——那趙賀勝為何要求見傳旨宦官?

  仔仔細細地想了多種可能之後,蘇永興覺得,還是跟謝縣男對陳碩真說的那番話有關。

  知道了原因,餘下就是怎麽做了?按蘇永興的想法,最簡單莫過於殺人滅口,然而那趙賀勝不是一般人,接近他都不容易,更不用說什麽其它了。

  “得找人幫忙才行。”蘇永興心裏對自己說著,同時邁步走出房間,他想到了一個人,或許找他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