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原來是這樣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0-12-25 10:55      字數:4477
  “齊家商號”是人來人往,進出頻繁之地,故老張頭無法從中看出什麽特別紮眼的人,他蹲守了約摸一個時辰後,也就自行離去了。

  次日,齊家家主親自來客館拜訪洛峻,簡單寒暄後,開口道:“南運一事,老夫已經通過中間人得知,對方可以答應,但是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洛峻問。

  “對方有一批麻布,四百匹,需要幫他們一起運過去。”

  “東西何在?”洛峻又問。

  “就在城中。”齊家家主說此話時,那是眼都不眨地盯著洛峻麵部表情。

  洛峻年紀不大,卻很有城府,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低聲說道:“沒有官府的批複文書,怕是無法弄出城吧。”

  “想來定是如此,否則對方也不會同意過境一事的。”

  “找的人可靠嗎?知道貨是我們洛家的?”洛峻這一問,不僅非常合理,且極為符合商賈行事風格。

  “哪能告訴他們那麽多呢?”齊家家主以問代答,心裏倒是安定不少。

  和叛軍交易,那是提著腦袋的事情,若不是齊家這兩年生意太差,出現巨額虧空,打死他,也不敢!

  此次的布匹交易,是齊家與叛軍說好的最後一次交易,隻要如約完成,齊家賬上的虧空就算抹平了。

  因為茲事體大,齊家家主不得不慎重,他親自來客館,就是為了當麵看一看洛峻的反應,哪怕有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他都會中止進行。

  現在,洛峻所有的表現,都完全符合商賈應有的,齊家家主終於放心不少。

  洛峻故作考慮很久後,才說道:“布匹南運文書肯定拿不到,隻能北運,需要出成百裏之後,才可折返,經小道繞開‘杭州’,如此需耽誤不少時日,可那批醋,時間緊迫,等不及了呀!”

  齊家家主聽完這番話,更是心下大定,洛峻所說,完全都在合理範圍之內,在眼下“睦州”叛亂的情形下,糧食、布匹、鐵料等物資南運,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洛峻如果直接答應,反而其中有很大問題,現在洛峻提出的方式,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齊家家主其實根本不關心怎麽把貨運到“睦州”,這批貨隻要出了城,餘下就是對方的事了。

  “四郎,此事老夫也無法回答,要不老夫再去問問,如何?”

  齊家家主的提議也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洛峻隻能表示同意。

  又過了一日,齊家家主二度來到客館,這次,他帶來一個鐵牌,交給洛峻,道:“此乃對方給的憑證,憑此物可以通行。”

  “那條件呢?”洛峻問。

  “布匹北運百裏,他們派人去接,至於怎麽運回去,那是他們的事了。”齊家家主道。

  “如此最好不過。”洛峻長舒了口氣道。

  洛峻的本意是此事終於完結,自己對謝岩也算有了交待,齊家家主卻理解成,不用他們運,風險小多,這也完全符合商賈一貫謹慎的做派。

  等齊家家主離開以後,老張頭對洛峻道:“布匹之事,老漢覺得應當知會校尉那邊,真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校尉也好出麵解決。”

  洛峻點了點頭,道:“吾亦有此意,不可讓官府誤會我洛家與叛軍之間有何來往。”說著,他還像老張頭拱了拱手,謝道:“多謝提醒。”

  “洛掌櫃言重了,校尉對老漢說過,該是怎樣就是怎樣,洛家沒有參與最好,真要參與也要看情形而定,一切以實際情況而論。”老張頭說到這裏,咧嘴一笑,又道:“既然洛家與叛軍無聯係,老漢也就沒什麽顧慮了,校尉讓老漢給洛掌櫃帶句話,看在洛克然掌櫃的麵子上,他不會主動追究一些事情,但為了防止出現不可預測之事,洛家理應自行清理門戶,千萬別給讓旁人先動手了。”

  洛峻聽得心裏一凜,他年輕不假,可見識不缺,完全聽得出來謝岩話裏的意思,那就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隻要叛亂被平滅,難保一些事會讓人給抖落出來,齊家與洛家是親家關係,不受牽連的可能非常小。

  老張頭說的非常對,隻有洛家自己解決,才能根除後患,哪怕日後事發,對官府也有交待,最低限度也能不受牽連。

  “洛某多謝提醒!此事我當報於家父,必定盡快處理,不留後患。”洛峻很誠懇地言道。

  老張頭笑了笑,下麵的話,他已經不需要多說什麽了,都是聰明人,會知道如何選擇的。

  洛家在“杭州”多少有點影響力,所以拿到北運布匹的文書,也隻花了半天時間。

  洛峻親自將文書交到齊家的時候,老張頭他們已經開始在城外裝運那一千壇醋了。

  這批貨,是謝岩按市價從洛家購買的,所以,洛峻不用去操心裝運等事宜,至於最後送哪去,那更是無關緊要了。

  大約五天後,十輛以驢、騾作為畜力的大車,裝載著六百壇醋出現在“睦州”地界。

  之所以是六百壇,原因也非常簡單,自出了“杭州”地麵,零零散散的叛軍不斷出現,雖然有通行的那麵鐵牌,但是必要花費和打點還是需要的,由於老張頭他們身上總共隻有二十貫,所以,最後那四百壇醋,外加七輛驢車,就這麽著沒了。

  但是對於老張頭來說,這反而是好事,因為那幾輛車的駕車人都是雇來的,叛軍把醋和車拉走以後,他們反而可以回去了,那樣也更加安全。

  不管怎麽說,那通行鐵牌起碼保證了人身安全,叛軍們最多隻搜刮錢財和拿走東西,其餘倒也沒有為難他們。

  進入“睦州”地界後的當晚,老張頭下令——尋個隱蔽所在,將醋壇全部打碎,大車放棄,至於那些牲口,則陸續放掉,至於誰撿到那就算是誰的了。

  九名懸賞招募而來的“羽林左衛”軍卒,他們的任務是成三個小組,分別去往不同的方向,找尋童文寶部所在位置,而老張頭卻需要和房元昭他們四個一起,設法找到“清溪村”裏的餘望,然後伺機混進城去。

  打碎的醋壇子裏,有一部分是裝載著物資的,每個人都一樣,一把小刀,十塊幹餅加上一貫錢,因為東西很少,揣在懷裏外表幾乎看不出來,所有人的裝束也幾乎一樣,標準的大唐農民。

  相互道一聲“保重”後,三個小組依次趁夜離開,最後出發的自然是老張頭他們五個人。

  據餘青山說,“清溪村”在“睦州”西南方大約七十裏的地方。

  為了安全起見,老張頭選擇脫離官道,盡量從無人地帶穿行,這一路,那可苦了房元昭他們三個原先的紈絝子弟,他們何曾吃過這樣的苦!由於缺乏經驗,身上的衣服,被灌木劃破多處,甚至手上、臉上,也有多處傷口。

  但是令老張頭比較欣慰的是,自己帶的四個年輕人,沒有一個叫苦叫累,反而一個個麵呈堅毅的神色,完全看不出絲毫疲憊神態,或許這就是在磨難中成長起來的緣故吧。

  經過一天一夜不間斷地走路,他們差不多走到了“睦州”西南方數十裏的地方,然而,他們一路上發現,許多村裏幾乎都沒什麽人,那麽,“清溪村”會不會也是這樣呢?老張頭心裏泛起了嘀咕,如果真是那樣,搞不好隻能完全依靠自己想辦法了。

  一時半會找不到“清溪村”,那唯一的法子隻能是在野外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什麽人,也好打聽打聽。

  荒郊野外,睡覺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尤其現在冬季,又不能生火,且南方和北方不同,空氣裏水份多,是一種陰冷,冷到骨髓裏的那種!但是人又不能不睡覺,最後隻能采用每兩個人睡一個時辰,進行輪換的方式,唯有如此,才不至於被凍出病來。

  冬季的陽光,出來的總是比較晚,也隻有等陽光灑滿大地的那一刻,晨霧才迅速散去,也隻有在陽光沐浴下,他們五個人才覺得身上有那麽一絲溫暖。

  “聽——好像有什麽聲音?”房元昭突然低聲說道。

  瞬間,五個人全都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好像有人在唱歌!”蕭越似乎聽到點聲音,低聲地說了出來。

  “應該是個孩子。”老張頭也聽到了,跟著又說:“咱們去找一下,看看人在哪?”

  其餘四個人一起點頭,跟在老張頭身後,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快速而去。他們所在位置是一座低矮小山,登上最高處往下看,可見遠處有一個小童在放羊,歌聲正是那童子發出。

  老張頭四下張望一下,沒有發現有其他人,更沒有什麽礙眼的事物,於是對方九道:“汝年紀小,帶點幹餅過去,和那孩子說說話,打聽一下‘清溪村’在哪兒,記住了,能問多少算多少,要是童子不說,也別強求。”

  方九點點頭,低聲說道:“放心吧張叔,小子知道怎麽做。”說完,彎下腰,快步朝童子那個方向行去。

  “大家四處散開,各朝一個方向巡視,千萬不能大意,發現異常立刻告訴老漢。”老張頭根本看也不看方九那邊,而是將注意力放到了警戒上。

  房元昭他們初聽老張頭之言還有些不解,然很快也反應過來了,自己是在敵人的地麵上,小心謹慎才是最要緊的,要是一起隻顧看方九那裏,真要有敵人接近了,恐怕跑都來不及了。

  遠處,方九已然接觸到童子,或許是他們年紀相差不是太大的緣故,兩個居然坐到地上說起話來……

  老張頭時不時看一下方九那裏,隻要沒有異常,他又會轉到其他方向,繼續觀察。

  也不知道方九和童子到底說些什麽,大半個時辰過去,也沒回來的意思。

  老張頭見狀,心裏倒是暗喜,時間越久,說明得到的消息也就越多!

  又過去半個時辰,方九終於站起來了,看樣子和童子在道別。

  方九很小心,他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繞了一圈,確定無人跟蹤後,才向老張頭他們那裏跑過去。

  五個人匯合之後,老張頭什麽都沒問,而是說:“走,換個安全地方去。”

  除非埋伏,否則不在一個地方待太久!那是謝岩當初訓練“武平堡”軍的時候,告訴他們的一個重要原則,老張頭嚴格地遵守了謝岩的說法,帶著他們走出幾裏地,確定安全以後,才停下來問:“那孩子說了什麽?”

  方九道:“孩子說,此地為‘清溪鄉’,‘清溪村’在東麵五裏,而他就是那個村子裏的人。”

  “哦,那還有什麽?”老張頭也不吃驚,繼續問道。

  “孩子還說,咱們要找的餘望,是‘火鳳社”護法……”

  “等會,什麽‘火鳳社’,老漢怎麽沒聽明白呢?”老張頭打斷方九的話問道。

  “據那孩子說,賊首陳碩真,是‘睦州’雉山梓桐源田莊裏(今浙江省杭州市淳安縣梓桐鎮)人,據說其在深山遇到了太上老君,並被收為弟子,學成後創立‘火鳳社’,自號‘赤天聖母’,其所學‘奇門遁甲’甚是神奇,鄉民們大多看過其展示的法術,故而深信不疑,所以才會出現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情況。”方九一口氣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

  聽完了這一番話,老張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是謝岩的近身護衛,也是最信任的人之一,同時也是唯一知道謝岩派出房元昭他們真正目地的人。

  臨出發前,謝岩告訴老張頭:“隻要弄清楚童文寶部所在位置,我軍當根據其所處位置距離‘睦州’的遠近,決定是先消滅他,還是直接攻取‘睦州’,若直接攻城,必須速戰速決,否則會陷入腹背受敵的情況,因此,必須有人混進城去,行裏應外合之舉,或者打聽清楚城防薄弱之處,至於房元昭他們幾個,隻要保證安全第一即可,其他不做要求。”

  老張頭當時就明白了,除了去打探童文寶部的那些人,真正“睦州”辦事的人,其實隻有自己一個人,頂多加上身手不錯的方九,而房元昭他們,隻是來混功勞的。

  老張頭沒有任何不滿,相反,他很感激謝岩的實言相告,起碼讓自己明白真實情況,也好決定接不接受這個任務。

  現在的情況卻是和事先預計的出入很大了,原先以為是助力的餘望,竟然是叛軍的骨幹分子,而叛軍作亂,更是和什麽莫名其妙的“火鳳社”有關,那事到如今,應該怎麽做呢?老張頭的的確確需要考慮一下,畢竟他的決定,關係到五個人的生死,以及謝岩行動的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