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土地競標會(五)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0-12-25 10:55      字數:4661
  “驛站”裏,驛丁們聽到外麵的歌聲,他們坐不住了,白天就聽說了“衛崗鄉”招募人員的事,晚上又見他們如此歡快,心裏無不有些期盼,有兩個膽子大點的,找到驛丞,問:“霍驛丞,你是咱們的頭,你說說,‘衛崗鄉’究竟怎麽樣?能不能去啊?人家那可是每月一貫五啊。”

  霍驛丞是個老兵,如今年近五十,大字不識幾個,見識倒不少,曾經跟隨“陳國公侯君集”遠征過“高昌國”,他獨自喝著小酒,看了手下驛丁一眼,道:“你們這些娃子,想去就去,老夫老了,在這個位置上混一天是一天。”

  “驛丞啊,到底行不行啊?”驛丁還是心裏沒底,忍不住地問。

  “屁話,世上哪有躺著光拿錢不幹活的好事?老夫要是像你們這麽年輕,早就去了,哪來這麽多廢話!”霍驛丞說完,不再看手下人,大有隨他們去吧的意思。

  驛丁們又不傻,驛丞的意思其實已經是非常明了,他們剛離開驛丞房間,外麵等候的其他六個人馬上圍攏過來,問:“老霍怎麽說?”

  “驛丞的意思是可以。”進屋的一人道。

  “那還等什麽,趕緊過去啊!”有人說道。

  “我看還是明天好,他們今天聚會,貿然跑過去不好吧?”有人反對地說。

  幾個人商量半天,最後還是決定明天去。

  謝岩不知道“驛站”裏發生的事,他隻知道,在馮寶帶頭下,“武平堡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狂歡——拔河比賽、勇士角力、擊鼓傳花等等,一個不少地出現!呐喊聲、嘶吼聲、狂笑聲,不絕於耳……

  許爰身為女子,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男子漢的遊戲,那份豪邁與熱血,是女性世界裏不可能出現的;她也第一次發現了馮寶的另外一麵——熱情、豪氣、灑脫,而這些,根本不是那些自詡風流人物的書生可比擬的。

  許爰再看看謝岩,這位她聽過無數遍名字的男子,斯文而又顯得剛毅,雖然沒有馮寶那麽活躍,但是一舉一動盡顯名士風範,在這麽一大群人裏,可以說,謝岩與馮寶,是完全與眾不同的兩個人,而他們相互之間,又顯得大不相同,可以稱得上是“一時瑜亮,不分伯仲”。

  差不多快到子時,謝岩出言叫停聚會,他對所有人道:“今日的歡聚,是為了明天更好的生活,我們,當一起創造!”說完,他舉起酒杯,大聲道:“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讓我們同飲此杯!幹!”

  馮寶似乎酒勁也上來了,緊跟在謝岩後麵大聲道:“正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大家一起幹杯!”說完,他倒是帶頭第一個喝完杯中酒。

  眾官兵一起舉杯,齊聲道:“幹杯!”隨後同時喝光杯中酒。

  這一杯,連許爰也不例外,盡管她的杯中僅有一點點酒,卻是她平生第一次喝下真正的烈酒。

  隨著同飲一杯酒後,聚會終於散場結束,眾人一起回到“驛站”。

  許爰借口自己不大舒服,獨自睡一間屋,其他人隻能自己找房間擠了,好在他們早就習慣了,也沒有什麽不妥。

  和衣躺著,許爰久久不能入睡,今晚,給了她太多太多的意外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在聚會最後,謝、馮二人分別拋出一句詩文。

  兩句詩文,卻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灑脫”與“豪情”,這不是正代表他們要幹的事嗎?前無可鑒,後果未知,要是沒有一點“豪情”,根本想也別想。許爰很難想象,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教出來如此兩個人,他們一往無前的勇氣,實在太令人敬佩了。

  胡思狂想中,許爰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整個“驛站”中,除了少數警衛,全都睡了,明天就是五月二十八了,一般而言,從“長安”來的人,應該自明日起,陸續抵達才是。

  事實上確實如此,從天色大亮後不久,自“長安”方向來的人陸續增多,他們沒有一個進入“驛站”,全部都去了“洛陽”城裏,馮寶同這些人一樣,也回城裏,他倒是沒事,關鍵是許爰說,她要回去一趟,馮寶不大放心石子一人送,幹脆也回去了,反正三十日,還是會過來的。

  “洛陽”城裏,最熱鬧的是各大豪門顯貴,各家從“長安”幾乎都來人了,雖然不是特別重要的人物,卻也都是說的上話的人,一時間所有的酒館,全都滿座賓朋。

  馮寶沒空去關心別人的事,他一個人在自己屋裏,閱讀從謝岩那裏帶回來的文書,看看還有沒有問題……

  實際上,馮寶也不大看得懂謝岩寫的這些東西,隻是他來自後世,知道合約嚴謹的重要性,他怕謝岩忙昏了頭,留下漏洞給人鑽,這才主動要求看的。

  “土地租賃契約”、“土地開發契約”、“土地租賃者責任契約”,雖然隻有三份,但是每一份內,細節眾多,包含了謝岩能夠想得到的所有內容,有些結合大唐的實際情況,做了一些修改,總得來說,與後世的合同區別不大。

  次日,許爰來找馮寶,說也要看看那些文書,馮寶想都沒想,就丟給了她,還說:“要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來問我。”

  許爰不是自己要看,而是黃守義見她有機會拿到,特意請她幫的忙,馮寶如此爽快,她反而覺得自己似乎做的不對,因此,她也沒有將文書拿給黃守義,而是自己看了一遍後,以口述的方式,大致說了一下,即使是這樣,黃守義聽後都不禁目瞪口呆,他怎麽也想不到,“契約”居然能夠訂的那麽詳細,怕是任何人想在中間找點漏洞,都是不可能的了。

  黃守義對許爰道了一聲謝後,即匆匆離開家,他得第一時間通知自己人,他們現在已經都知道了,“長安”來的人,就是為了這些地,如果大夥再不商量出來一個好法子,弄不好,“洛陽”的商戶們,一塊地也拿不到!他就不明白了,那些荒地,怎麽一夜之間搶手起來了呢?

  五月三十日,“洛陽”城門剛開,馮寶帶著許爰和石子就直奔城西“驛站”。

  離開才兩天時間,馮寶他們突然發現,“驛站”似乎發生了很大變化,不僅大門被拆了,連招牌都用紅布蒙了起來,走進去後,中間原有的涼棚,栓馬樁等物件全部被拆除了,騰出來一個巨大的空地,“武平堡”軍卒們在做最後的平整……

  馮寶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謝岩一定是用後世開大會的形式來操辦。他讓石子去問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自己帶著許爰直接去找謝岩。

  奇怪!謝岩屋前竟然站著一排禁兵。

  沒等馮寶靠近,一名禁兵軍官上前一步道:“此為禁地,閑雜人等勿近!”

  馮寶瞧了軍官一眼,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成了“閑雜人等”?隻是在沒搞清楚狀況以前,他還不想惹事,便什麽也不說,後退兩步,帶著許爰直接找了一間屋進去,他們剛進去,石子就氣喘籲籲地跑進來道:“校尉,陛下派人來了。”

  馮寶多少猜到些,所以也不吃驚,反而問:“陛下派誰來了?”

  石子道:“聽說是名宦官,叫王伏勝。”

  馮寶可不知道誰是王伏勝,宮裏他隻認識王福來,他隨意應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和沒事人一樣,坐在屋裏喝茶。

  謝岩和王伏勝相談甚歡的時候,王三狗進來稟報道:“馮校尉到了,剛剛被禁兵攔住了。”

  “哦,那你去一趟,請馮校尉過來一下。”謝岩說了一句。

  等王三狗走後,王伏勝問道:“哪位馮校尉啊?”

  謝岩道:“就是吾之同窗,馮寶校尉。”

  “哦——原來馮寶校尉也在此地,剛好,也讓咱家認識一下。”王伏勝很有興趣地說道。

  很快,馮寶帶著許爰一起進得屋裏,謝岩起身上前,對馮寶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王公公是陛下近侍,宮中總管。”

  “校尉馮寶,見過王公公。”

  王伏勝打量了一下後,說道:“名門之後,果然一表人才。”說完,他又看向許爰,問道:“這位是?”

  “草民許願,見過公公。”

  馮寶於一旁道:“許願是我聘請的秘書,也可以說是我的得力助手。”

  王伏勝笑道:“如此俊俏的後生,倒也少見,謝縣男身邊有一位,想不到馮校尉身邊也有一位,真不愧是同出一門啊。”

  在大唐,達官貴人裏,喜好龍陽的人不在少數,所以王伏勝如此一說,弄得謝岩好不尷尬,趕緊道:“王公公有所不知,許願秘書記憶非凡,才學極好,當日‘洛陽說明會’得以順利進行,與許秘書可是有莫大關係。”

  謝岩管不了真實情況是什麽了,他得撇清馮寶和自己的“不良嗜好”,這要是傳出去了,那也不用做人了。

  王伏勝聽謝岩如此一說,果然收起了玩笑打趣的心思,說道:“原來也是一位高才啊。”

  馮寶也明白了謝岩的意思,連忙轉移話題地問道:“王公公,代表陛下前來,可要多玩些日子才好。”

  “多謝馮校尉美意了,咱家可沒那個命喲,‘競標會’結束就得回宮,陛下還等回音呢。”

  馮寶遺憾地道:“可惜公公沒有時間,不過不打緊,以後機會有很多,最重要的是,公公下一次來,我保證,一定可以見到完全不同的‘衛崗鄉’,到時候公公可別舍不得走喔。”

  “嗬嗬嗬嗬……”王伏勝非常開心地笑了一陣,然後道:“你們二位校尉真是有默契,連話也說的一般無二,看來,‘衛崗鄉’之事,兩位是非常有把握咯。”

  謝岩接過來道:“把握那是不敢說,主要也就是盡心盡力地辦好事,以不負陛下所托。”

  “說得在理!隻有陛下高興了,才是最主要的。”王伏勝跟著又道:“陛下派咱家來,就是為了配合你們的,說吧,有什麽事需要咱家做的?”

  謝岩和馮寶相互看了一眼,最後由謝岩道:“實不相瞞,確實是有兩件事,非公公出麵不可。”

  “說吧,真要沒事,那可就奇了怪了。”

  “第一件,就是鄉裏這次最後拿出來的一塊地,差不多有近一萬畝,我預備讓馮校尉出麵拿下,然後放在那裏十年。”

  “啥?空放十年?”王伏勝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謝岩道:“是的,那塊地,目前用不上,可是,一旦鄉裏發展起來了,一定會有人想要那塊地,如果這次不租出去,而是留在鄉裏,請問王公公,日後若是哪位王公大臣找上門來,你說我該怎麽辦?是給?還是不給?就算我不給,他們也可以去求陛下,那不是讓陛下難做嗎?”

  王伏勝腦子轉了一會,問道:“謝縣男是想名義上把地交給馮校尉,然後空放,留到日後需要時用,是這樣嗎?”

  “公公所言極是,正是如此,為了防止有不知情的人貿然出來競標這塊地,屆時還請公公以陛下名義,指定此地由馮校尉租賃,若有人問起為什麽時,公公可說是陛下獎賞馮校尉昔日軍功,想來別人也就無話可說了。”

  做為李治最信任的宦官,王伏勝本就知道自己來幹什麽,如今見他們連借口都替自己想好了,自然再無問題,滿口答應。

  “第二件事,就是請王公公在‘競標會’前說一句話,就說‘陛下認為,有必要讓天下臣民知道競標會的情況,因此,最後所有成功取得土地的人以及價錢,都將詔告天下,以做表彰。”

  王伏勝問言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太清楚這句話的威力了!離開“長安”時,有不少人找過他,都想通過他弄一塊地,還紛紛表示,價錢不是問題,他當時以為是一個發財的好機會,雖然沒有明確答應,卻也做了點暗示“可以”,如今謝岩這番話一出,他知道自己的“發財夢”破滅了,更重重地是,那些一心討好皇帝的人,恐怕也沒希望了。

  王伏勝久居宮裏,太了解那些所謂名門望族是怎麽回事了,他們是有錢,可是一個個天天哭窮,如果他們花了大價錢討好陛下,最後又讓天下人皆知的話,那還不如殺了他們得了。

  “絕!”王伏勝內心裏讚了一下。幸好他知道皇帝在“競標會”事上,可以說是無條件支持謝岩,所以,他馬上回答道:“沒問題,咱家到時候就這麽說,一切以順利辦好‘競標會’為第一要務,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聖明,吾皇萬歲!”該拍馬屁的時候,絕對不能省,馮寶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他搶在謝岩前麵先說了。

  謝岩自然也不落後,說道:“隻有在陛下的英明決定下,競標會才能順利舉行,王公公回去後,還請代我向陛下謝恩。”說完,向王伏勝行了一禮,以作感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