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狂歡之夜
作者:鍾山布衣      更新:2020-12-25 10:55      字數:5653
  換防軍離開八天後,一直駐守在“安勝關”的三百人終於全部撤回“武平堡”中。

  校軍場,最靠北的地方搭建了一座比人高的平台,平台前擺放著堡中能夠搬出來的所有桌子,呈“弧形”放置,共有四排之多。

  天色剛剛暗下來,校軍場四周即燃起十餘處篝火,緊跟著就有軍士開始搭鐵架,然後將一支支宰殺洗淨的羊放在鐵架上麵,這將是今晚的大餐“烤全羊”。

  馮寶帶著人先到了,他指揮部下將一個個碗,全部放到桌子上,再讓石子帶人去搬酒,他自己得留下盯住這幫酒鬼,別還沒開始,就喝醉了。

  謝岩和全體官員率先走進校軍場,後麵跟著黃守義等商人,最後是全體士兵。

  今晚的服務人員是那些“高句麗”婦人,從今天起,她們正式成為“唐人”,那是因為謝岩已經拿到“都督府”的正式文書,批準她們成為“武平堡”中第一批正式居民,所以,她們得以進入堡中,負責倒酒,布菜等事。

  氣氛是歡快的,場麵是熱烈的。濃鬱的酒香,混合著“烤全羊”的香氣撲入鼻中,令人食欲大開;桌上擺滿食物,有肉幹,有羊油炸過的炊餅,還有烤熟的麵餅,蒸熟的麵團以及各種燙熟的野菜……

  這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幾乎都是謝岩和馮寶提出,由那些婦人們弄的,至於好不好吃,那就沒人關心了,反正對軍士來說,吃啥都一樣!

  謝岩左右看看,見差不多人都到齊了,便伸手從桌上拿了一碗酒,緩緩走上平台。

  “諸位,請靜一靜!”謝岩在平台上,大聲對在場所有人道。

  很快,喧嘩聲漸漸消失,校軍場頓時安靜起來。

  “諸位,今天是個好日子!那是因為,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當謝岩以充滿感情的語調說出“回家”兩個字時,立刻有士兵大聲響應道:“回家!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更多的士兵大聲呼應。

  謝岩等上少許,待聲音漸漸平息後,再次大聲道:“諸位,我們為什麽要離家來到這裏,因為我們是軍人。我們為大唐而戰,為大唐百姓而戰,為了我們的子孫,不再走上戰場而戰!今天,我們昂首而歸,因為我們贏了!我們可以回家告訴所有人,我們是勝利者,我們無愧於‘大唐軍人’這個稱號。”

  “大唐萬勝!”眾軍齊聲呐喊。

  “在這勝利的時刻,請不要忘記,我們有過曾經一起戰鬥過的二百一十四名兄弟長眠於此,因此我提意,這第一碗酒,敬我們逝去的兄弟!”說完,謝岩雙手將酒碗舉倒胸前,碗口外翻,雙臂作出一個從左至右的移動,將酒水灑落在地上,完成這一充滿儀式感的動作後,他大聲叫道:“兄弟們,一路!走好!。”

  眾軍有樣學樣的將碗中酒灑落於地,最後齊聲呼喊:“一路!走好!”

  謝岩從一名軍士手中接過第二碗酒,重新對眾人道:“第二碗酒,我敬在場的每一位。沒有你們的英勇殺敵,何來‘安勝關’大捷?沒有你們的奮不顧身,又何來今日的榮光!我——敬你們!”說完,雙手捧酒碗,仰首一飲而盡,最後將空碗高舉,大聲道:“諸位,幹了!”

  唐人喝酒其實是不說“幹”這個詞的,而應該是說“飲勝”,可是謝岩來到大唐還沒有真正喝過酒,他還真不知道,順口就說了後世最常用的話語。

  好在眾軍多是大老粗,喝酒要得就是一個痛快,沒人在意倒底應該說什麽,少數如林運等,也沒覺得在這種場合說“幹了”,有何不妥。

  因此,在一片“幹了”的聲音中,眾軍齊齊飲下碗中酒。

  因有不少人事先沒喝過如此烈酒,場中頓時傳來一陣“咳嗽”聲……但更多是痛快的呼氣之聲。

  “諸位,這第三碗酒,我們一起敬皇帝陛下,願陛下萬年,大唐萬勝!”謝岩的聲音第三次響起。

  “陛下萬年!大唐萬勝!”眾軍再度齊聲大喊,並跟著謝岩一道,舉酒碗向西遙敬,而後倒入口中。

  “我最後再說一句——今晚,吃好喝好!明日,發錢,回家!”謝岩大聲說完之後,從平台上直接躍下,回到眾官員之中。

  酒宴正式開始!

  唐朝是強大的,唐人是奔放的,酒還未過三巡,以雷火為首的一群大漢們,就開始了“角力”。

  “角力”有些類似後世的摔跤,是大力士們的遊戲,但是參與人數眾多,圍觀者更多!

  馮寶在混亂人群跟著起哄,一會喊這個“加油”,一會叫那個“使勁”的,很快就無聊起來,悶悶不樂地走到謝岩身邊,拿起一片“風幹牛肉”就往嘴裏塞。

  “不好玩?”謝岩注意到馮寶的表情,和身邊幾名官員打了個招呼後,轉過身來問。

  “太沒勁了,鬧哄哄的,不好玩。”馮寶有些不滿地道。

  謝岩笑道:“沒有組織性的娛樂活動,怎麽可能會好玩?你啊,就湊合著樂吧,這是大唐。”後麵的話,他不用說馮寶也知道是什麽。

  隻不過,謝岩這句話倒是給了馮寶一個“啟發”,那就是,得組織起來。

  “組織什麽玩法呢?”馮寶開始腦子轉起來了。

  “唱歌?不行,這沒KTV;跳舞?不成,一群男人跳什麽跳;遊戲?更不行,這裏人都是傻子,估計學不會。”馮寶自我否定了好幾個他能想到的。

  謝岩見馮寶狀若有思的樣子,知道他一定是犯了難,便忍不住上前,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馮寶聽得是兩眼冒光,衝著謝岩就道:“警官,你怎麽不早說啊。”他也不管謝岩什麽反應,轉身就跑開了。

  弄得謝岩隻能對著他的背景,笑而搖首。

  馮寶第一個找到的人是石子,就說了一句話:“快去給我找根長的麻繩來,要長長的那種。”

  說完他就又跑不見了,弄得石子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多長,隻能找倆輔兵陪自己一起去搬。

  “劉愣子!”馮寶看到劉愣子在一群人中間狂飲,便揮手示意讓他過來。

  “校尉,有事?”劉愣子過來問。

  馮寶道:“你去‘突擊隊’裏,找十個力氣大的,記住啊,一定要力氣大,到台子上麵去等我。”

  “校尉,這是幹啥?”劉愣子摸摸腦袋,不明白,更有些不樂意。

  “廢什麽話!這是軍令,你要不去,以後別找我要酒。”馮寶故作嚴厲地說。

  “那可別,我去還不成嗎?”劉愣子一聽這話,趕緊應承下來,不就找人嗎,又不是大事。

  打發走劉愣子,馮寶又去找雷火,以相同的手段“威脅”他,讓他去“敢死隊”同樣找十名大力士上台。

  當劉愣子和雷火各帶十人上了平台,校軍場裏其餘的人都陸續發現了這一“情況”,紛紛停止各自玩樂,緩緩向平台那靠攏過去。

  石子和兩名輔兵也回來了,三個人各將一捆麻繩搬上平台,交給馮寶。

  馮寶在中間挑選了其中一捆,讓石子帶人把麻繩拉直,自己拿來一小段找來的紅布,係在中段。

  馮寶在忙著,別人不知道他在幹什麽,隻有謝岩明白,他這是在準備“拔河”的遊戲。

  可謝岩沒想到地是,當馮寶讓“敢死隊”和“突擊隊”的人分兩邊站好時,他突然跳下平台,來找自己去當裁判。

  事到臨頭,謝岩不好推辭,隻能走上平台。

  “拔河”的規則非常簡單,謝岩大致說了一下,台上台下的人就都明白了。

  謝岩還沒來得及喊出“開始”,卻突然聽到台下馮寶聲音響起:“我出一貫錢,賭‘突擊隊’勝。”

  馮寶這一句話,如同石落水中激起千層浪。

  眾軍兵立即反應過來,馬上就有人叫道:“我出兩貫,‘敢死隊’勝出。”

  “我出一貫……”

  “我出五百文……”

  一時間,馮寶那裏是人頭攢動,其麵前桌上罐子裏,很快裝滿了錢,馮寶一臉激動的,拿著炭筆和紙,在那不停的寫,嘴裏還不停說:“要買趕快啊,開始就不能買了啊。”

  雷火和劉愣子本來是不打算參與“拔河”,可是一聽台下開了賭局,兩個人的好勝心瞬間被激發,幾乎同一時刻將本方最前之人攆走,換成自己。

  隨著一聲“開始!”,二十名大力士齊齊發出一聲暴喝,麻繩立刻變得筆直。

  緊跟著,台下眾軍以最快的速度分成兩拔,一拔高喊:“突擊隊,加油!”,另一拔高呼:“敢死隊,加油!”

  呐喊聲中,加油聲裏,麻繩上的紅布一會左,一會右的呈來回拉鋸形式,往往是一方“加油聲”大,一方就優勢大一點,很快眾軍都發現了這個“秘密”,“加油”的聲音更大了。

  台下的觀眾叫得是聲嘶力竭,台下的大力士們拚得是臉紅脖子粗,一個個憋著氣,瞪眼盯著對方,大有一口氣把對方拉過來的意思。

  這是男人的遊戲,體現出男人的力量與陽剛之美。甭管文官還是武將,在這個時候,為自己的隊伍“加油、呐喊”,才是最應該的事。

  紅布似乎不動了,這是雙方力量均等的表現,同時也是雙方積蓄力量的體現。

  總會有人堅持不住的,總會有一個最終結果的!每個人都深深明白這一點。

  豆大的汗珠一粒粒往地麵上落,落在腳麵上,落在平台上。雷火和劉愣子都意識到,再不分出勝負,等汗水多了以後,就會打滑,就會出現意外,他們兩個無一例外地作出相同選擇——傾盡全力一搏!

  “嗨!——”雷火猛然大吼一聲,幾乎就在同時,劉愣子大喝一聲:“開!——”

  雙方隊員得到訊號,同時發力,力量太大了,大到謝岩都懷疑是不是會把麻繩拉斷。

  好在,繩子沒事,“突擊隊”這邊,卻有事了。

  如雷火和劉愣子想的那樣,汗水落在台上,慢慢地有少部分流入一些隊員的鞋底之下,在發力並堅持的過程中時,突擊隊這邊,有名隊員忽然感覺腳底一滑,人立刻就使不上勁了。

  雙方本就勢均力敵,突然間對方少了一個人,平衡立刻就被打破,隻見“敢死隊”隊員們後退一步,紅布終於來到本方線後,而“突擊隊”那邊,有人摔倒在地,有人被繩子拖著前移,劉愣子更是被直接拉進“敢死隊”這邊。

  “好——我們贏了!”這是“敢死隊”的支持者們在大聲歡呼。

  “唉——”這是“突擊隊”的支持者在一聲長歎。

  當謝岩宣布,“敢死隊”獲勝時,台下響起更熱烈的歡呼聲。

  雷火帶著隊員紅光滿麵的走下台,馬上就有一群人圍上來,說的、笑的,什麽樣的都有,最多的卻是敬酒。

  劉愣子他們卻是一個個垂頭喪氣的下台,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馮寶輸了錢,卻比贏錢還開心,他跑到劉愣子這邊,笑著道:“不高興?沒什麽的,遊戲嘛,來!我敬你們一碗。”說著,順手從桌上拿起酒碗。

  “突擊隊”隊員們本來也隻是心情不佳而已,見馮寶敬酒,二話不說,紛紛各找一碗,一齊飲下。

  “再來!”劉愣子烈酒下肚,大發豪氣地叫道。

  馮寶也不客氣,叫道:“再來。”

  又是一飲而盡。

  說是一碗酒,其實不過是淺淺的一點,按後世的標準來說,估計不到一兩,這是馮寶特意囑咐過專門倒酒的人,畢竟他來自後世,知道白酒性烈,喝太多,可是真會傷人的。

  即便如此,這樣一口一口持續地喝下去,酒量再好的人,也支持不下去的。

  馮寶有些暈乎了,走路也有點踉蹌,意識還有,就是反應有些慢了,忽然他聽到身邊有人好像在唱歌,停下來仔細看看,卻沒發現。

  “是幻覺嗎?”馮寶不知道,隻是在這一刹那間,他突然仰天大聲道:“我、要、唱、歌!”

  聲音有些大,“驚”到他身邊的人,隻是沒等這些人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眾人就看到馮寶仰天高唱:“狼煙起,江山北望,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歎惜更無語,血淚滿眶!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複開疆,威武大唐要讓四方來——賀!”

  唱了一遍還不夠,馮寶引吭高歌又唱了一遍。

  激昂的歌聲,在夜空中傳遍整個校軍場。

  聽到馮寶唱第一句的時候,謝岩臉色大變,他急急往馮寶那兒走過去,人太多,場麵太混亂,等他趕到時,剛好聽到馮寶最後那一句“威武大唐要讓四方來——賀!”他終於安心了不少,他知道馮寶是喝多了,好在腦子還沒糊塗,知道把最後一句改一下,要不然,真是後果堪憂。

  等馮寶兩遍唱完,謝岩立即上前,打算扶他回房,哪知道以林運為首的幾名文官,搶在他前麵把馮寶圍了個團團轉,有的說:“校尉的歌實在是太好聽!”

  有的則說:“校尉能否把歌中句子再念一遍,也好記下傳世。”

  還有的說:“這是何曲,怎的聞所未聞,校尉可還記得曲譜?”

  不管這些文官說了什麽,謝岩聽出來了,意思基本都一個,那就是“好”。

  謝岩還是想擠進去,他還是有些擔心馮寶,可他往裏才擠一步的時候,忽然發現馮寶衝自己擠了擠眼,他明白了,馮寶沒事了,至少現在是沒事了。

  於是他慢慢退出來,掃視了一下周圍,剛好見到石子在一邊,就過去說道:“你從現在開始,好好看著馮校尉,不許他再喝酒了。”

  石子很認真的點點頭。

  “要是馮校尉堅持喝酒,你務必第一時間來告訴我。”謝岩還是有些不放心,再補充了一句。

  石子更加用力的點點頭,意思不言而喻。

  謝岩剛一走開,忽見黃守義走過來,本想打個招呼,卻見黃守義直接迎上來問道:“謝校尉,剛剛那首歌可是馮校尉的手筆?”

  “啊,好像是吧。”謝岩不曉得怎麽回答是好,含糊應付下。

  “了不起!”黃守義讚道:“真看不出來啊,馮校尉年紀輕輕地,卻是文武全才啊。”

  “那是,那是”謝岩仍然應付著。

  “卻不知,馮校尉可成家否?”黃守義突然問出一句令謝岩怎麽也想不到的話來。

  “不曾有家室。”謝岩先是代馮寶回答了一句,而後好奇地問:“黃掌櫃問此話,是何意思?莫非……”

  “誤會,謝校尉誤會了。”黃守義連忙解釋道:“草民隻是問問,別無它意。”

  “哦——誤會?”謝岩似信非信地說。

  “絕對是誤會!草民隻是問問。”黃守義說完,連忙行禮又道:“校尉請先忙,草民還有事,先告辭了。”

  謝岩目送黃守義走開,輕輕地搖了一下頭,他總感覺,黃守義沒說實話,可不論是真是假,似乎都不是壞事,所以他也沒往心裏去。

  唐人的娛樂本就少,軍中更是稀罕,雖說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方顯男兒本色,可是漫漫長夜,總不能一直喝酒吧。

  萬般無奈之下,謝岩隻能又找出後世的節目來湊趣,什麽“鑽竹竿”、“擊鼓傳花”、“站桌子”等,隻要他能想起來,覺得適合的,都拿出來用。

  眾軍哪見過這些好玩的啊,人人參與,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