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沉香不知道為什麽姐姐會出現在這裏，但她現在昏頭昏腦的，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能看見姐姐她就很高興。

  不過沒一會兒，她眼裏的光就又暗了下來。

  是啊，看見姐姐了，她看見神仙似的姐姐了。她第一次碰見姐姐的時候還是個凡人，等她又和姐姐重逢的時候，她成了一個魔族的人。

  魔族啊。

  沉香如今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小女孩了，她知道魔族意味著什麽，也知道道魔一向是勢不兩立的。等姐姐知道她拜了魔族中人為師之後，會不會很傷心，很失望，然後再一次離開她啊。

  沉香胡思亂想了半天，忽然有一雙溫柔的手撫上了她的額頭。

  “你受苦了。”朱羽低聲說，手滑過她的麵龐，上麵有一小塊刺眼的淤青。

  沉香咬著牙拚命搖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語速又急又快：“沒有沒有沒有，我沒受苦，我過得挺好的！師父雖然雖然雖然有一點凶，但他其實還是很愛護我的，真的！”

  “你師父是誰？”方懸問道。

  沉香有點不好意思：“我師父是個築基初期的修士，而且是……是魔族的人……他叫柏條風，你們應該不認識。”

  沒錯，不認識。

  方懸撇開頭，哼起了哼了很多遍的調子。

  “沉香，如果我說我帶你走的話，你走嗎？”朱羽捏了捏沉香的肩膀。

  沉香這次還是在搖頭：“姐姐，我想跟你走，可是如果我走了的話，師父找我不到一定會著急的。”

  天地君親師，這是凡人的教條。

  而沉香曾經也是一個凡人，所以她有這樣的想法，朱羽毫不意外。

  “他對你不好的時候你就來找我。”朱羽鬆開了手，看著方懸道，“就去魔宮，說找方懸，他們會放你進來的。”

  沉香張大嘴，驚訝地看著天上的宮殿。那個地方她注意了很久了，一直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問人的時候他們又說得含含糊糊，沒問幾句就被不耐煩地搪塞走。所以碰了幾次壁，她就明白這是個不能問的地方了。

  原來這個男人是方懸哥哥啊！

  原來方懸哥哥是魔君啊！

  真是沒想到。

  看著沉香一蹦一跳離開了之後，方懸吃吃地笑了幾聲：“你倒是放心。”

  朱羽很輕鬆地道：“有什麽不好放心的，有你這位魔君的印記在上麵，有什麽人想打她主意的時候都得掂量掂量。”

  方懸扭了扭肩膀，又扭了扭脖子，柔聲說：“就是有我這位魔君的印記他們才會想打她主意啊，你都不知道魔族這些人有多想讓我死。為了讓我死他們會不擇手段，包括綁架這位小妹妹。”

  朱羽不是很擔心這件事：“想你死的人和擁躉你的人能相互製衡，再說了，你不是還給了沉香一張符嗎？”

  方懸有好一段時間沒說話。

  朱羽雖然注意到他變得沉默了，但沒多想。

  “可是，沉香還是個小孩誒。”回到魔宮後，他說，“你像她一樣大的時候，碰到這種事是什麽樣的？”

  “我忘了。”朱羽幹脆利落地道，“我從小都是順風順水的，沒遇到過這種事。”

  真是讓人嫉妒到恨的發言啊。

  “你就是蠢豬。”方懸利索地罵道。

  朱羽眼睛一瞪抬起了手，拳頭就要砸下去的時候方懸後退一步躲過了。

  “想打架啊？！”朱羽氣衝衝地說。

  “那就打唄。”方懸挽袖。

  後來織旋藍回憶起今天的時候，會咂咂嘴，說她人生中第一次見到兩個修為那麽高的人肉搏。明明可以打得仙氣飄飄，偏不，非要動手動腳，你來我往撲在地上打滾，你給我一拳我踢你一腳，打的時候還摻雜了很多的髒話，等打完後，兩個人都灰頭土臉，身上臉上都有青的紅的，還有一些不知道怎麽搞出來的擦破的傷。

  不過打完之後，兩個人心裏的鬱氣似乎都有所消散，跟人講話的時候也少了一點戾氣。

  愛情果然能讓正常人變瘋子，也能讓瘋子變正常。

  “又要喝藥？”朱羽看見織旋藍端著一碗藥走了過來，忍不住後退一步。

  “這都是君上的命令，你不喝的話他一定會為難我的，說不定還會虐待我，所以你行行好就當做慈善，喝了吧。”織旋藍可憐巴巴地對朱羽說。

  難道她還能選擇不喝嗎？

  朱羽在心裏歎了口氣，接過藥，咬咬牙一口氣全喝了。

  “其實我的話沒說完，我還想說的是——雖然你不想喝，但我也愛莫能助呀。”見她喝完了藥，織旋藍笑嘻嘻地補充了一句話，被朱羽凶巴巴地趕了出去。

  織旋藍走的時候，方懸正好回來。

  他一回來，就把朱羽推進了房間裏，然後關上門，神情沉沉，在昏暗的環境下看不清楚。

  朱羽剛要問怎麽了，他便開口了：“凡間戰亂鬧得有點大，道門插手了，剛好你又消失不見，所以他們那邊現在有點混亂。”

  朱羽抬眼看他。

  方懸聲音悶悶，像是用濃稠的苦漿熬出來的一般，“魔族那幾大家，打算趁這個機會攻打道門，瞞著我。”

  “瞞不了，打不破，我打算回去了。”朱羽扯起嘴角勉強地笑了一笑，輕輕推開他，站到了門前，“還有，你那藥的效果挺好的，我的經脈已經開始恢複了，枉家就放過他們吧。”

  “不如等好了再走吧。”方懸背對著她說，“等你恢複元嬰之後，他們就不敢惹你了。”

  “什麽時候能好？”朱羽沒有固執地說必須現在就走，她微微扭過頭。

  方懸轉過身來，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朱羽，忽然臉上綻開了很燦爛很燦爛的笑。朱羽第一回見他這麽笑，笑得那麽開心那麽真心實意那麽熱忱，不禁愣了一下。

  他最近，是不是越來越像大狗狗了？

  朱羽怔怔地懵了半晌，臉色猛然漲紅，頭腦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隻呆呆地看著方懸。時間過得很慢又很快——也許隻有一瞬吧，她的心髒砰砰砰開始狂跳，指尖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渾身都熱得發癢。

  這是……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