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城一片混亂。

  一方麵是因為這個地方本來就有些許混亂，一方麵是因為——聽說逃脫的赤羽真君在城裏出現了。

  朱羽都沒想到這小小的一座城竟然隱藏了那麽多要抓她的人，三大派是瘋了嗎，派這麽多人手出來，就不怕他們全部都隕落在外麵？！這些精英弟子，死得起一個，死得起兩個，難不成還死得起十個八個嗎——那兩個死老頭。

  朱羽恨得咬牙切齒，她想到宗燕還在房間一個人待著，心中愈發焦急。

  “……師兄，你聽過那個傳言嗎？”忽的有個破邪宗黑金法衣拉住一個正明派的師兄，貼近他跟他咬起耳朵，“據說赤羽真君和魔君有一腿的那個傳言。”

  麵貌清冷腰背挺直的師兄微微側頭：“如何？”

  破邪宗的師弟撇撇嘴，四下看了兩眼：“……我的意思是，你覺不覺得魔君會跟在赤羽真君身邊？”

  正明派的師兄笑了笑：“不會。”

  破邪宗的師弟不服氣，哼聲說：“未必呢，我看這傳言可不是空穴來風，不然怎麽魔君一逃脫，赤羽真君也跟著跑出來了？”

  正明派的師兄邁步朝前走去，經過朱羽身邊時還往她藏匿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又笑笑，溫和地說：“塵衡，不要學別人嚼舌根。”

  塵衡小跑跟上，嘀嘀咕咕：“無心，沒有嚼舌根……隻是合理推測，合理推測。我知道你一直都挺喜歡赤羽真君的，但你不能堵住眾人的口不讓他們說吧。”

  “不是堵眾口，而是不想聽八卦。”

  塵衡和無心一前一後快步走遠了，朱羽這才慢慢咬碎手裏的餅子，哢嚓，咀嚼，吞咽進腹。

  這兩個年輕人，她認識。

  不過也僅僅是認識，因為過去得太久了，他們和小時候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無心從小就是個靠譜的孩子，穩重成熟，不苟言笑，在道法上又有天賦，所以很快就被正明派的人選走當親傳弟子了。彼時朱羽正是正明派的貴客，她時常去蹭別人的講經，去的次數多了，也就跟無心熟了起來，偶爾還會跟他切磋一下劍術。

  而塵衡嫉惡如仇，因為朱羽先前有段時間天天去魔族鬧事，所以他把朱羽視若偶像——直到三大派的人說朱羽弑師，耀族勾結魔族要危害修仙界，大為震驚大失所望之下，他才遠離了朱羽。

  餅子沒幾口就吃完了，朱羽拍拍手，轉身從一條小巷子裏擠了進去。

  她曾經也是元嬰修為，所以能感覺到無心距離突破元嬰隻差臨門一腳，方才他有沒有發現這裏藏了個人，還不好說。

  還是快點離開吧，她現在很擔心獨自一人留在客棧的宗燕。

  ……

  ……

  客棧被包圍了。

  有人看見赤羽真君從這個地方出去，所以三大派的弟子很快圍住了這裏。

  朱羽裝作看熱鬧的人混進人群裏，聽他們嘀嘀咕咕。

  “赤羽真君？誰啊？發生什麽事了？”有搞不清楚事情發展的。

  “哎呦，那些三大派的人怎麽那麽霸道啊，我東西還落在了房裏呢！”也有大聲抱怨跺腳不耐煩的。

  “無心真人，麻煩把您師兄弟們帶走吧，他們也忒過分了。”更有苦口婆心勸說的。

  ……無心？

  朱羽抬頭去看，看見一張白淨的麵孔，他微微一笑，對那人說：“好呀。”

  朱羽腦子立即轉動，要如何才能安全地帶著宗燕突圍，又要如何才能甩開這群難纏的跟屁蟲。

  要不是為了撇清方懸的關係，她才不露臉呢！

  她狠狠地磨牙，手臂突然被人一拽，一掌拍去卻發現這個人是無心，又急忙泄了力道換成扯他衣袖，在別人驚疑和揶揄的目光下踉踉蹌蹌地跟著無心走開了。

  桃源城有許多偏僻陰暗的角落。

  “無心，我可不是你的師兄弟。”朱羽冷冷地看著他。

  無心對她露齒一笑：“朱羽，話可不是這麽說的，當年我也是喊你師姐的呀。”

  以前關係如何也不是現在了，朱羽不以為意，轉口問道：“塵衡呢？”

  “塵衡在包圍客棧的那些人裏麵。”無心老老實實回答。

  “臭小子，好的不學淨學壞的。”朱羽翻了個白眼。

  “話仍然不是這麽說的，師姐，當年塵衡可是最崇敬你的，隻不過是後來才慢慢有了變化。”無心眨眨眼睛，隔壁就是客棧，隻要他想，隨時能進去。

  朱羽唔了一聲，滿腹心神都在宗燕身上，神識掃了過去之後，她才抬頭：“無心，有件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無心眼睛愈發亮了：“你說。”

  “那個時候，你雖然喊我師姐，隻不過是因為你輩分比較高而已。”

  什麽意思。

  無心愣了一下，聽見朱羽繼續說，“你是東流最小的徒弟……嗯，不知道他現在還有沒有新的徒弟，就當他沒有吧，我建議你離我遠一點比較好，就像聞雅音一樣。”

  無心睫毛顫了顫，神情有點黯然：“師姐，那個時候你喜歡宋師兄，我也不爭不搶，可是現在宋師兄已經死了，我不可以嗎？”

  朱羽平靜地看著他：“不是一回事，不過你說得對，宋芝嵐已經死了。然後我還是希望你跟你師兄學點好的東西，學一學他的無情，也學一學他的斷舍離。”

  無心表情執拗。

  跟那些年一模一樣。

  朱羽第一次看見無心的時候，他才十五歲，身量偏高，身形也十分消瘦，天天抱著劍穿著法衣，這個師父那個師父地滿世界跑，過了很多年才被東流真君看上眼。

  那個時候的朱羽地位還很高，無心這種小孩也不入她的眼，之所以認識他，是因為這個冒冒失失的小孩撞到了宋芝嵐。

  “你是哪個峰的？”宋芝嵐問他。

  無心慌張行禮，磕磕絆絆地說自己是外峰弟子，聽著快要哭出來了。

  朱羽心裏不耐煩，一點小事而已沒必要糾纏這麽久，她又覺得無心長得很好看，所以就叫宋芝嵐不要計較。宋芝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嗔道：“你淨知道看別人漂亮。”

  “你又不會打他罵他罰他，嚇唬人家有什麽意思嘛。”朱羽理直氣壯。

  她就是這樣才認識到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