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得？”方懸問朱羽。

  朱羽正在發呆，快要離開這個地方了，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連方懸喊她都沒聽清：“什麽？”

  “你在想什麽啊。”方懸撇撇嘴，那晏子易在外麵鬧出好大動靜，隔得這麽遠都聽得一清二楚，這種情況下還能遊神，不愧是她。

  “我在想師祖。”

  方懸驚愕，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朱羽看著他，知道他沒聽懂，但這件事不好解釋，她便打起了拍子，兀自低聲唱道：

  “怎忍她珠落塵埃光芒掩，怎忍她壯誌宏圖化雲煙，怎忍得邊關遭席卷，怎忍得胡馬踏中原。樊籬重重翅難展，雛鳳淩空步步難……”

  方懸沒聽過這種東西，他歪頭：“這是什麽？”

  他應該沒聽過戲吧，朱羽一攤手，想到自己上次聽戲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還是師祖帶她去的，唯獨這幾句戲詞記得滾瓜爛熟：“這是《雛鳳淩空》。”

  伴隨著空字落下，身後猛地炸起一道光，把花草樹木炸得飛上天，方懸咻地躥沒了影，留下朱羽傻愣在原地，被那抹帶著熱度的光溫柔又侵略地淹沒。

  “我日！”方懸爆了句粗口，又躥回來，一把拽住朱羽的胳膊衝出去，在山的邊緣看見驚到癡傻的百姓和渾身狼狽的晏子易。

  “你是不是腦子缺了塊肉啊？”方懸猛地推搡朱羽，但手還是緊緊拽著她不放，“你知不知道你出事我也活不了？到時候我去到閻王殿做鬼都不放過你！”

  朱羽：“……”

  她輕咳兩聲，強裝淡定，“不要著急，區區小爆炸，何足掛齒。”

  這句話換來的結果是又被方懸狠狠推地推了一把。

  “赤羽前輩，陣破了。”晏子易看了眼發愣的百姓們，轉手又打下一個結界，並順便抹去了他們看見仙人的記憶。

  朱羽微微睜圓眼睛，看著那些茫然了一會，接著又各做各事的百姓，不解地說：“我記得以前若是被凡人發現了蹤跡的話是要賜福的，怎麽，兩百多年過去，你們改了規矩嗎？”

  晏子易摸摸鼻子，掩飾地笑了一下：“家醜不外揚嘛。”

  方懸啐他一口：“狗屁的家醜不外揚，說白了就是你們道貌岸然裝模作樣要在百姓麵前維持一個良好的形象！”

  這話說的真是……！！

  晏子易怒目圓睜，一看說話的人，哦豁是魔君啊，立刻又把怒火憋回肚子裏。這可是殺人如麻瘋瘋癲癲的方懸，他的小命可寶貴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很顯然躲不起，因為魔君的手正緊緊拽著朱羽，他狐疑地看了半天，腦子裏驀地閃過一個荒唐的想法。

  這方懸張狂漂亮，和年輕的赤羽真君有幾分相像，他們兩個該不會……

  這個念頭還沒完全升起呢，朱羽就一步跳遠離開了方懸身邊，於是他頓時失笑，覺得自己真是想太多。

  朱羽怎麽可能會喜歡魔族的人？她當年可最討厭魔族了，討厭到即便是不認識的魔門弟子，她都要上去揍一頓的地步。

  “你還在這裏傻站著幹嘛？我今天心情好，饒你一條小命，還不快滾。”方懸黑著臉對晏子易罵了一句。

  晏子易瞠目結舌。

  這、這，這就是傳說中的過河拆橋嗎？

  幸虧方懸身旁的那個人是朱羽，她瞪了這個混球一眼，伸出食指在晏子易額上點了一點，他感到眉心微微一涼，沒有什麽不適之處。朱羽現在雖然是結丹修為，但她曾經也是修煉到元嬰的人，神魂和靈力都比普通的金丹修士強勁許多，並沒費多少力，就在晏子易身上留下了她的標記。

  晏子易摸摸自己的額頭，剛想詢問朱羽這是何意的時候，一抬頭，發現倆祖宗都不見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結界在不知不覺中就消失了，路過的凡人奇怪地偷偷打量他，見他衣著不凡，風度翩翩，也不敢上去打擾他，皆當作看不見。

  “我說好要幫他解難的。”朱羽不讚同地對方懸說。

  方懸耍起無賴：“我也沒不讓你幫他解難啊，你不是還給他打了標記嗎？下次遇見他的時候再幫他咯，反正我現在不想看見他們那張白白淨淨無無辜辜的臉，看見就想殺人。”

  這句話應該是真的，不是說著嚇唬人的。

  朱羽還能怎麽辦，她含笑點頭，很乖順地不發一言。你最大，你說得都對，你開心就好。

  方懸轉了圈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自己帶著朱羽來到了什麽地方。這是一片很大的田地，農作物全都枯了，裏頭沒有百姓勞作，甚至連路過的行人都沒有，滿目空蕩，寂寥無人，很瘮人。

  “讓辛辛苦苦種下的東西枯死，是他們凡人的習俗嗎？”方懸拽了拽朱羽的衣袖。

  “用你的手指頭想一想都知道不可能吧，應該是出了什麽事。”朱羽不著痕跡地把自己的袖子拉回來，神識放出一探，發現遠處有個小村莊，家家戶戶都是空的，滿地都是血跡和死屍，恍若人間煉獄。

  方懸自然也發現了那塊地方，他興致勃勃：“這就是亂世嗎？這些凡人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嘛，跟我們魔族有得一拚！”

  朱羽深深一歎，無奈到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君上，不要以偏概全啊……”

  這裏到村莊的距離對凡人來說也許很遠，但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罷了，兩個人趕到那個村莊，方懸一踏進去，就皺起了眉：“可濃的怨氣了，看來這裏的人不僅死得很幹淨，還死得很殘忍啊。”

  朱羽看起來比他平淡許多：“到底是亂世來了，亂世就是沒有希望。”

  方懸一腳踢飛一塊燦白的腿骨：“你要給他們超度嗎？或者幫他們打開地府的門？就像兩百年前一樣。”

  “這可不一樣。”朱羽的指尖冒出一小撮火焰，把腿骨燒成了粉末，“那時候是因為他們在求我，現在他們可求不了我了，這個地方再養一段時間估計能養出個鬼王，一個鬼王能養活你們魔族不少人呢。”

  方懸笑得很開心，伸手環住朱羽肩膀：“你的意思是——為了我魔族弟子，你要舍棄這一村的無辜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