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懸說：“以前也有人對我心軟過。”

  朱羽點點頭：“我也是。”

  方懸神情煩躁，袖子一甩擺著個黑臉，聲音拔高：“不一樣！”

  不，一樣的。

  “反正最後都是放過你了不是嗎？君上，我如今隻是個結丹修為的人，我打不過你，對你也沒有任何威脅。”朱羽麵上平靜，袖子下的拳頭卻攥緊，“我對任何人都會心軟，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並不是因為你是怎樣的人。”

  方懸搖搖頭說：“我不信。”

  他像個固執的小孩，隻想聽到自己想聽到的答案，別人的解釋，真話亦或者假話，他不在意不想聽也不會聽。

  朱羽神情稍鬆：“我不懂。”

  方懸不懂她在不懂什麽，剛想開口問，就聽見朱羽自己接了下去，“我不懂你為什麽說你獲得了地位和權力之後也沒過上好日子。”

  方懸挑起半邊眉頭，不屑地嗤道：“這有什麽不懂的，因為地位和權力不是好日子唄。”

  他說完這句話便愣了愣神，似乎也反應過來了，接著便看見朱羽展顏哈哈笑出聲，隨即羞惱，對她道了句呸，轉身飛走。

  “這不是很清楚嗎，怎麽偏偏就鑽起了牛角尖呢？”朱羽笑得眼淚都滲出來了，抬手擦掉，誰料眼淚越擦越多，最後怎麽都擦不幹淨，糊了自己一臉，她幹脆躺在地上，又笑又哭狀若瘋癲，終於嗚咽出聲。

  如果那個時候，有人對他們心軟一下，就好了。

  如果那個時候，有人對他們心軟一下，他們也不至於幾百口人家都橫死慘死虐待致死或者……自己斷送了自己的生路。

  如果那個時候，有人對他們心軟一下。

  朱羽昂起頭，眨眨眼睛想把眼淚憋進去，她其實和方懸是一樣的，至少他們的仇人是一樣的。

  出去嗎？

  朱羽昂著頭看見了天上的結界，像水紋一樣微微蕩漾，有點模糊了她的眼。

  她要出去。

  她要出去。

  她要出去！！！

  ……

  ……

  “姐姐，你最近怎麽老是站在山腰上往外看啊？”沉香咬著豆沙包好奇地問。

  朱羽拍拍她的頭，笑道：“我要出去。”

  沉香驚喜：“姐姐你要出去呀！好啊好啊，我請你去我們酒樓吃飯！”她的表情又忽然黯淡，“不過我最近老是聽到掌櫃唉聲歎氣說亂世要來了，所以不知道等你下山的時候，我們福滿堂還在不在。”

  她這次上山幫方懸帶了紅外衣，他接過的時候非常不滿意，對著布料、顏色和繡紋嘮嘮叨叨了半天，最後勉強收下。而沉香不知怎的，似乎是覺得他這麽漂亮的一個人，身上沒點配飾太看不過眼了，所以還幫他帶了一條束發的紅綢布外加一個綠色的荷包。

  “紅配綠，賽狗屁。”方懸點評。

  雖然他百般嫌棄，但他還是收下了這個綠色的荷包，點點沉香的額頭：“你記好了，我欠你情，不過我希望你忘掉，因為被我所欠不是什麽幸運的事。”

  沉香臉色通紅地跑到朱羽身後，抓著她的袖子低聲道：“姐姐，我也幫你帶了東西，是掌櫃給我買的玉簪。”

  朱羽扭頭，看見沉香的小手裏臥著一支鏤空雕花的玉簪，玉料一般，但是很精巧。

  朱羽感慨地接過了玉簪：“我從前滿屋子都堆滿了玉簡，那些玉料都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寶貝，但是現在不知道它們躺在了誰的家中。”

  沉香眨巴眨巴大眼睛。

  神仙裏麵也有偷東西的小賊嗎？

  朱羽看她一眼，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麽，但是這件事不好解釋。

  “喂。”方懸站在屋子前，攏起了自己的長發，毫不客氣地喊道，“朱羽，快點過來幫我，我綁不起來。”

  朱羽嗤笑：“你三歲嗎？”

  “快點，舉著手很累的。”方懸不耐煩了，“綁不起來就是綁不起來，我從前都沒有紮過頭發。”

  沉香有些膽怯地看看朱羽，朱羽無意為難他，走上前去拿走紅綢布，又幫他把沒紮上去的碎發梳整齊，最後綁緊綢布，束了個最簡單的低馬尾。

  方懸手一揮召了個水鏡，左看看右看看後，撇了撇嘴：“真醜。”

  “不醜！！”沉香氣不過，大聲反駁。

  方懸抬眸看著她，嘴角勾起：“我當然不醜，我說的是她。”

  嘩啦一聲，他召出來的水鏡被朱羽打了個稀爛，朱羽翻了個白眼，朝沉香走去。

  “姐姐，你看。”沉香指了指她身後。

  朱羽又轉身，首先映入目的是一抹紅，她訝異地微微睜眼，看見方懸正在披外衣，寬大的袖子繡著展翅的鷹，蒼白的麵孔在紅衣的照耀下多了幾分冷酷，是跟著白衣時完全不一樣的氣質，若說白衣的他像個調皮搗蛋的少年郎，那此刻的他鋒利尖銳得像把劍。

  他的眼漆黑如夜，注意到了兩個姑娘的目光，扶額，笑得天真無邪：“我都說了，你穿一身白醜死了，跟奔喪一樣，還不趕緊把這破衣服換了。”

  朱羽收回目光。

  多好看的一個男人，隻可惜長了張嘴。

  沉香走的時候，說今後應該會很少來了。她憂心忡忡，指了指山腳：“掌櫃最近看我看得很嚴，不放心我到處亂跑，所以在戰亂結束之前我應該都不會來了。”

  方懸站在遠處大聲問她：“你見過戰亂嗎？”

  沉香搖搖頭。

  方懸嘻嘻笑道：“那你以後可能都不會來了，因為我覺得你這種柔柔弱弱的小丫頭會死在亂世裏麵。”

  沉香臉都嚇白了，於是方懸又挨了朱羽一句罵。

  沉香帶著擔心來，也帶著擔心走。朱羽原地佇立目光久久不散，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看向方懸：“我要出去。”

  方懸哦了聲：“你打算怎麽做？”

  計劃嗎？

  朱羽當然是沒有的。

  “難道你是打算靠我拚出去？”方懸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朱羽，“我可虧大了，虧得超級大，我最討厭虧本的生意了。”

  “那就先歇歇吧。”朱羽不急，“我陣法造詣雖然不高，但我能找個高人幫我看看。”

  結界也是陣，破壞了陣眼的陣法，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