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4      字數:4504
  “是本宮識人不明,自當受罰。新衣,即刻擬旨,昭告天下本宮罪行,罰水牢服役半月。”

  安佑才入了殿,便聽到李汐沉重的聲音,忙呼道:“慢著。”

  李權坐在右下手,見安佑前來,冷哼一聲,不屑道:“安侯爺的銀子,可追回來了?”

  安佑皮笑肉不笑道:“公主給我的時限是七日,王爺何必著急?”

  李權道:“老夫怕小侯爺屆時追不回銀子,安府要傾家蕩產來賠呐。”

  安佑笑道:“不敢勞王爺費心,我倒是有一事不明,公主既然將此事交於安佑全權處理,王爺這樣做,是否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小侯爺查出事情真相,卻不在第一時間上報天聽,是否有資格再繼續調查此事,還有待斟酌。”李權道。

  見二人一來一往沒有停止的意思,李汐揮揮手,示意安佑無需多言,“此事多說無益,你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要追回銀子。”

  安佑好說歹勸,終於是打消了李汐要將自己打去水牢服役的心思,可李權哪裏依她,非逼著她親手書下罪己詔,昭告天下方可。

  罪己詔一出,眾人皆驚,又感李汐一片誠心,各地官員紛紛上奏,奏請李汐保重身體。

  李汐將自己軟禁在來儀居,安佑一聲長歎,一聲短歎出了勤政殿。女侍來回,老爺子身子不適,不能入宮,安國候已經趕去程府,繼續審查程建宗。

  暗道鳳銘真是隻老狐狸,他這頭還未歎過,水月別居的童兒也來了,說殿下近來身子不適,不宜操勞,此事便辛苦小侯爺了。

  安佑徹底無奈,拖著滿心的鬱悶往桐梧宮去,步子才邁開,幻櫻沉著臉出現在他跟前,“你要找的人,都死了。”

  一句話令安佑徹底崩潰,他抹了一把臉,“怎麽死的?”

  “自殺。”幻櫻冷清一句話,聽不清情緒,可她眸子裏閃過的悲涼,卻顯而易見。

  安佑清楚,那些人中,有女策侍衛。女策兵都是幻櫻一手培養起來的,眼下出了事,她心裏自然也不好過。

  “女策侍衛沒有自殺的可能,他們是被人滅口的,宮裏有我們沒有控製的人。”幻櫻沉聲道。

  安佑歎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示意幻櫻隨著自己去。

  離勤政殿遠些,安佑才問道:“你有沒有調查過乾清宮的人?”

  乾清宮是李錚的居所,李汐對那處尤為上心,他身邊的人不會有問題。安佑說的,自然是居在乾清宮後院的那人。

  “今早已經試探過,與他無關。”幻櫻道。

  “你果然早就懷疑他了。”安佑似笑非笑看著眼前的女子,提醒道:“你是公主的眼,每一個決定都關係到她的性命,我希望你牢記這一點,不要將來後悔。”

  幻櫻垂首靜默片刻,隨後轉身離去。

  安佑知道她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思及自己還有任務,臉色又沉了下來,一搖一晃地出了宮。

  他才出了宮門,鳳塵正好回宮,二人這一照麵,安佑打趣兒道:“今日你我緣分如此深,要不要去喝兩杯?”隨後想到鳳塵酒量實在不敢恭維,又道:“喝兩杯茶。”

  鳳塵淡淡道:“小侯爺去程府看看吧。”

  安佑覺得莫名其妙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精光,宮中那些侍衛沒有放過,程建宗是唯一知道他們身份的人,怎麽會讓他活著?

  想到這裏,安佑驚出一身冷汗,叫人備了馬,往程府奔去。

  黃昏,安佑看著躺在地上的程建宗,許久不語,突地將一旁的桌椅踢翻,一臉陰冷,“王八蛋。”

  下頭的人哆哆嗦嗦稟報,“為了防止他自殺,小的還用了藥將他的舌頭麻了,實在不知他是怎麽死的。”

  安佑查看過,程建宗是被人一手捏斷了喉管,這樣的功力,留在這裏的人沒一個攔得住的。“老爺呢?”

  “老爺來查看過,就回府去了。”

  安佑道一聲知道了,令人看好屍體,請仵作來驗屍,又著人將程府一應的家小看管起來,入宮見李汐。

  李汐早已經將自己軟禁來儀居,聽安佑說程建宗死了,她也驚了一下,察覺此事不似表麵那樣簡單。“老爺子怎麽說?”

  “別提那老東西。”安佑沒好氣道。

  安佑平時雖一幅玩世不恭的樣子,心性卻極高,此刻被人耍的團團轉,心裏自然憋火。

  李汐拍拍他肩膀,安慰的話未出口,安佑已經起身離去,憤憤道:“我定將十萬庫銀追回。”

  可任憑他將皇宮翻了個遍,連個碎銀都找不到,更不用說數量巨大的庫銀。

  此事鬧到如此地步,連鳳銘都坐不住了,與幾個大臣商議幾日沒有結果,最後隻得與安國候一道來請李昭。

  這日卻正逢沈清鳴為李昭看過身子,與兩老相遇,行了禮,道:“三殿下眼下身子不宜多動,兩位大人若有事,還請長話短說。”

  二人對沈清鳴十分尊重,點頭應聲,這到了水月別居,卻被童兒告知,三殿下有令,不見任何人。

  二老深知李昭的性子,他既然說了不見,就算硬闖進去,也無用。

  若說滿朝文武中還有誰悠閑自在,非鳳塵莫屬。沒有戰事,武將本就清閑的很,鳳塵又無心朝中的事,每日窩在家中書庫看書,兩耳不聞窗外事。

  蘭青言很稱職地每日向他匯報外頭的狀況,隨後擠眉弄眼道:“你這麽聰明,知道銀子在哪裏嗎?”

  “不知道。”鳳塵懶懶替躺在屋頂,將一本書蓋在自己臉上,陽光透過參天大樹灑下一麵斑駁落在他身上,玄色的衣襟末梢有些許泥水。

  “昨日見了安小侯爺,一幅萎靡不振的模樣,這是可把他折磨的夠嗆。公主把自己軟禁在來儀居,丟下這麽一大堆爛攤子,眼看著明日便是七日之限,要再查不出來,這小侯爺又得受苦了。”

  見鳳塵不為所動,蘭青言又絮絮叨叨說開了,“論起來,此事本該落在你身上,是他倒黴,背了這個黑鍋。”

  鳳塵拿下臉上的書,起身看著蘭青言,“你收了他多少好處?”

  蘭青言嘿嘿一笑,“也沒多少,他答應送十五名舞女過來,這北狄的舞女可難得一見……”

  不等他說完,鳳塵人已經躍下屋頂,瀟灑而去。

  蘭青言追上他,“你先別走,此事也不是那麽難,你就幫幫忙,也未嚐不可。”

  “小侯爺都束手無策的事,我能有什麽辦法?”他轉身警告蘭青言,“至於那十五名舞女,你也不要想了,安佑什麽樣的人,這樣的好處他會輕易給你?”

  蘭青言不死心,“這是你的偏見,你一定是嫉妒他和公主走得近。”

  鳳塵突然笑了,笑的蘭青言毛骨悚然,他縮縮脖子,往後退了三丈,“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

  鳳塵仍舊是笑,卻沒有再說話,轉身離去。

  蘭青言問他:“這事你究竟管不管?”

  “這是她的事。”鳳塵隻冷冷回了一句話。

  蘭青言實在不明白他什麽意思,哀歎一聲,看來那十五名舞女是沒指望了。

  鳳塵沒想到李昭會在雙鳳宮等著自己,一身白衣倚靠在桌上,還未開口說話,人已經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身子弓起顫抖,看著都揪心。

  李昭來雙鳳宮的目的,鳳塵猜了大概,他不想插手此事。待李昭稍稍緩了過來,鳳塵才道:“殿下怎麽來了?”

  李昭四下看看,笑道:“聽說雙鳳宮是皇上親自設計的,就過來看看。”

  鳳塵起身將屋子裏的窗戶打開,神色不動道:“難為皇上有心。”

  “你和汐兒之間的事,我不過問,隻是有些話,應當告知與你。”李昭換了隻手靠在桌上,一手從懷中拿出已現陳舊的香囊。

  “我聽說,你在查十年前地案子,還提議,用此來為皇帝治療?”李昭話語平平,並未有責備之意。

  鳳塵早知李昭雖在水月別居,宮裏沒一件事能瞞得住他的眼,絲毫不驚訝,點點頭。

  “這香囊,是太妃生前為汐兒縫製的,皇上也有一個,隻是在十年前掉了,這一個汐兒也不要了,扔在了護宮河裏,我令人打撈上來的。”李昭將香囊放在桌上,挑開繩子,裏頭的花瓣已經褪了顏色,也沒有香味。

  “十年前,皇上纏著先皇要出宮遊玩,先皇無奈,派了禁軍統領秦傲護送兄妹二人出宮,原想著隻是在京基轉轉,出不了什麽大事。汐兒卻纏著要去外頭看看,皇上寵著她,自然應下,秦傲將軍也十分無奈,隻得一麵派人回宮稟報了皇上,一麵跟著當時的兄妹二人出了京基。

  誰知半道上,竟遇上了暴雨,皇上不慎滑落山崖,秦傲將軍將汐兒一人留在上頭,獨自下山去尋找皇上。暴雨下無法行走,回宮稟報信差沒能及時回稟,皇上龍顏大怒,派出所有兵力尋找皇子與公主,同時下令將秦將軍一家盡數羈押起來。”

  “那個時候,幸得鳳將軍邊關回京述職,碰到懸崖邊的公主,再派人下去尋找,便不見了秦傲將軍與皇上。”

  說道這裏,李昭突然停了下來,透過窗軒悠悠地看著外麵一片晴朗,思緒卻回到了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眼中的光明滅不定。

  鳳塵雖沒有親身經曆,也能想象到,十年前,那兩兄妹也才十歲,雷雨交加的夜,一個人要怎樣度過?

  歎了口氣,李昭繼續說道:“那夜,宮裏也不太平,太妃身中劇毒而亡,竟查證,一切矛頭都指向了秦家。先帝震怒,下達了滅門的暗令。”

  “事後先帝為秦家平反,可見這是有人蓄意陷害?”風塵忍不住問道,這一點是他無法理解的。

  李昭示意他不要著急,繼續說道:“半月之後,秦傲將軍帶著皇上出現,那時皇上已經形同六歲。”

  “這中間發生了什麽?”

  李昭搖搖頭,“沒人知道皇上這半個月經曆了什麽,秦傲將軍得知自己家人被秘密處決,隻高唱了一聲上天無眼,便自刎當場。”

  史書上寥寥幾筆,卻沒想到內中還有這樣的隱情,鳳塵將李昭的話細細思量一番,隨後又覺得奇怪,“先皇又是怎麽知道,秦家一家冤枉?”

  “此事之後,汐兒耿耿於懷,太妃的死與皇上的病,令她自責不已。朝中大臣上了奏疏,說秦傲將軍一生忠心耿耿,斷不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先皇震怒,要將上了折子的大臣盡數斬首。”

  “這些上了折子的人,包括我父親?”秦家與鳳家也算是有些淵源,鳳塵相信,以他父親的為人,定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

  李昭點點頭,“先皇一意孤行,已經將人押去刑場,是汐兒在烈日下跪了三個時辰,令先皇回心轉意。她還在禦前立下軍令狀,若查不出毒害太妃的真正凶手,便同大臣們一起處斬。”

  鳳塵很難想象,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哪裏來這樣的魄力?

  李昭笑著搖搖頭,“那丫頭性子倔的很,三天時間幾乎把宮裏每個角落都翻遍了,終於是把人找到了。”

  “是誰?”鳳塵忍不住緊了緊拳頭。

  李昭想了一下,卻沒有回答鳳塵的問題,“先帝愧對秦家,下了赦免令,又寫了罪己詔於城頭宣讀,並且下令為秦家修建了陵園。”

  鳳塵覺得李昭有所隱瞞,想要問,可想到以他的性子斷不會說,便作罷了。

  “此事之後,皇上經常做噩夢,醒來後誰都不認,隻認汐兒。汐兒不忍他如此痛苦,下令誰也不許提及此事。先帝駕崩,汐兒也曾想要利用這個辦法,令皇上恢複過來,險些令皇上喪命。”

  李昭的聲音波瀾不驚,聽在鳳塵心中,卻仿佛掀起的驚濤駭浪。一夕之間失去兩個依靠,難怪她不願提及往事。

  鳳塵突然想起一件事,上下看了看李昭,“三殿下的病,也是在十年前吧?”

  “也許吧。”說起自己,李昭臉上反而更加淡然,笑了笑,隨後又說道:“香囊是皇上登基前夕扔的,那孩子發誓,‘忘卻自己女兒身,定要護得炎夏平’。”

  李昭將香囊慢慢裝回去,遞給鳳塵,鄭重道:“如今炎夏已平,我希望,你能替她配上這個香囊,讓她找回自己,找回李汐。而不是護國公主。”

  鳳塵沒有接香囊,今日他仿佛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李汐,不是朝上冷靜沉穩的公主,不是市集怒急出手,更不是狼狽落魄,而是一個心中隻裝了炎夏與親人的女子。

  他想起那日說的話,女子頰邊的淚水猶如落在他心上,燙的生疼。他將香囊遞回去,“我沒有這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