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4      字數:4407
  李汐深深地看了沈清鳴一眼,再看幻櫻仍舊麵如表情,壓下心中的擔憂,點點頭。

  臨走,李汐頻頻回頭,看了好幾眼,新衣拉了她道:“幻櫻自有分寸,主子又何必擔心?”

  “我這心裏總不踏實,幻櫻平素雖然要強,可在感情這方便,她到底還是個女孩子。沈清鳴那般溫柔的人,最能打動她的心,若但真陷進去,兩情相悅固然極好,若不然,即便將來尋到一個對她好的人,沈清鳴也會被她放在心底。”李汐喟歎一聲,隨後又道:“罷了,眼下皇兄的事情要緊。”

  目送李汐二人離開,幻櫻眸色複雜,隱在麵紗後的麵色慢慢蒼白起來。

  九月的天氣,日頭已經漸漸失去了溫度,風中帶著些許的涼意。她卻仍舊穿了那一襲黑色的精裝,隻是在袖口與領口處鑲了一個毛領。

  沈清鳴一身白袍,立在她身邊,一黑一白相互映襯,誰也沒有說話。

  忽的,幻櫻一聲輕輕的咳嗽,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寧靜。

  “女孩子的身子,到底薄弱些,幻櫻大人雖是習武的人,也穿的忒少了。”沈清鳴說著,解下披在外頭的袍子,給幻櫻披上。

  “啪。”幻櫻卻伸手打開,退後幾步一臉戒備地看著他,“不要再惺惺作態。”

  沈清鳴不解,幻櫻的力道不輕,那一巴掌打在手上,卻不痛不癢。他笑了笑,“大人這是怎麽了,似乎對沈某有些誤會?”

  “誤會?”一聲冷笑,幻櫻將配在腰間的長劍抽出,直指沈清鳴咽喉,“沈清鳴,不要把所有人都當傻子,從你入宮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盯著你。隻是你一直隱藏的太好,好到公主已經完全信任你。”

  “大人這話,沈某不甚明白。”沈清鳴臉上的表情微變,不過片刻又恢複了那盈盈笑意,錦緞織就的袍子,蓋住那雙慢慢握緊的手。

  那笑意三分溫暖三分涼,與幻櫻一臉漠然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微風拂來,冷鋒微動,二人發絲在空中浮動。

  “你設計讓公主與駙馬爺失和,究竟有何目的?”一向冷漠如幻櫻,此刻聲音中也帶著幾不可聞的顫抖,這個高傲清孤的女子,曾經有一刻,她的心被融化了。

  “在大人心中,沈某就是工於心計的陰險小人?”麵上含笑,沈清鳴抬起腳步,緩緩走向女子。心裏在急劇的翻湧,李汐之所以不相信鳳塵的話,是因為她覺得鳳塵在嫉妒自己。但幻櫻不同,她就似李汐的眼睛,盯著所有李汐看不見的東西。一旦她也這樣說,李汐還會相信自己嗎?

  沈清鳴每前進一步,幻櫻便後退一步,直至身子抵在一顆大樹上,她才吼道:“不許再過來。”

  這個握了十幾年劍的女子,此刻,拿劍的雙手,卻在瑟瑟的發抖。她不想承認自己內心的恐懼與失望,更不想看到公主受到傷寒。

  “大人在害怕什麽?”沈清鳴但真停住了腳步,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著幻櫻看,“大人若懷疑沈某對公主不利,大可一劍殺了沈某便是。你的武功,可在沈某之上。”

  麵對那張笑的溫文爾雅的臉,幻櫻再次捏緊了手中的軟劍,深深呼吸一口冷氣,令自己稍微清醒,才咬牙道:“昨夜在破廟與你見麵的女子是誰?你們究竟有什麽目的?”

  幻櫻做事一向冷酷,她手下女策兵注重的是情報,但凡有人對李汐不利,會第一時間掌握證據,然後一舉將其擊潰。像這樣當麵質問,而且還是在沒有絲毫把握的情況下,絕對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含笑看了她許久,沈清鳴方才斂起笑意,眸子裏漸漸暈散開一抹淡淡的悲涼,“從小失去至親的那種痛苦,大人可懂?”

  身子微顫,幻櫻的雙瞳陡然收緊,裏麵亦有悲涼閃過。自她記事起,整個人生便隻有李汐與一把軟劍,再無其他。或許新衣可算作她的知己,卻不是知心的。

  沈清鳴慢慢轉身,遙遙望著李錚與魏子良翻過險峻的山峰,身影隱去。默了片刻,他眼中寒光漸漸聚攏,往懸崖邊走去,嘴角勾著一抹陰冷的笑,“當年就是在這裏,我爹拚死護著皇上的時候,卻不知道,先帝早已經下令屠殺他滿門。”

  “你是……”看著那一抹雪白的影,幻櫻的臉上出現一抹驚詫,不可置信道:“你是秦家的後人?”

  片刻之後,她往退了數步,“不可能,秦家的後人盡數死光,而且秦傲的膝下無子。”她恍惚著又想到了什麽,“莫非……”

  “不錯,我便是秦傲的獨子,隻因自小體弱多病,被一遊方道士收去,方才撿回一條性命。”沈清鳴轉身,將女子滿臉的驚詫收入眼中,冷笑道:“怎麽,幻櫻大人不是早就懷疑沈某了麽?如今你心中疑惑已解,還不將我這個漏網之魚殺了滅口,好掩蓋十年前的真相?”

  “不……”幻櫻本能地後退,漸漸失去了勇氣,軟劍垂下,落在地上,無聲無息。她垂首,不敢看沈清鳴的臉,那表情如此陌生,再不是當初她救下的那人。如果沈清鳴但真是秦家遺孤,那麽發生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這一切也就說的過去了。

  可他的目的是什麽?“十年前的舊案,先帝與公主都已經為秦將軍翻案,他們在天之靈也得到了安息,你到底還在謀算什麽?”

  “安息?”麵色乍然冰冷,沈清鳴的話中充滿了嘲諷,“幾百條性命,不過一道罪己詔就想要贖罪?皇帝的命是命,我秦家的人就不是人了?”

  他向前邁進一步,幻櫻便後退一步,二人之間始終保持著距離。直到沈清鳴慢慢拾起幻櫻落在地上的長劍,左手輕撫刀鋒,冷笑道:“當然,這些年來死在你劍下的人不計其數,人命在你眼中自然算不得什麽。”

  三尺軟鋒在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令幻櫻一瞬迷了眼,也令她徹底清醒過來。

  從一開始遇到公主,再遇到自己,或許這一切本就是他謀劃的陰謀,當初追查小月時她就有所懷疑,隻因沈清鳴的身份混淆,才丟開手。如今細細想來,所有人都被這個妙手回春的男子,玩弄在股掌之間。她全身心地戒備著,咬牙道:“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收手?”仿佛聽了什麽好笑的話,沈清鳴忽然就那樣笑了起來,嘴角的勾著,眉梢上挑,笑的很開心,也很諷刺,“我苦心謀劃了這麽久,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知道家族滅門的真相,讓李汐和那個皇帝,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認真的贖罪。你現在叫我收手?”

  “與公主又何幹?事情發生的時候,公主不過十歲,先帝早已經仙逝,你又何必執著仇恨?世人皆稱你為濁世清蓮,為什麽你偏要一意孤行,將自己扔進死胡同?”幻櫻全身心戒備著往沈清鳴身邊移動,負在腰後的右手中捏了三枚柳葉飛刀。

  沈清鳴既然隱藏了自己的身份,或許連他的武力都隱藏了,她不得不謹慎小心。

  幻櫻與沈清鳴僵持著,而李汐與新衣已經下到崖下。

  懸崖下是一片草地,此刻已經入了秋,入眼皆是一片淒涼慘淡景象。靠近崖邊是嶙峋的亂石,雜草重生,令人找不到半點十年前的痕跡。

  山路陡峭崎嶇,即便李汐二人皆是習武之人,仍舊走的小心翼翼。

  自出事以來,李汐再沒有回到這裏,也沒有到下麵來過,隻因為不敢麵對。她立在崖底一塊平坦的巨大石塊上,往上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什除了霧氣什麽也看不到。

  新衣四下看過,麵色微微凝重,“此處一片亂石,皇上與秦將軍定不是從這裏掉落。”

  李汐點點頭,朝前望了望,道:“我們往前去看看。”

  二人行了片刻時辰,見前方是一片荒蕪的沙漠,臨近崖底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沙坑,四麵散落著風化的動物骨頭。

  李汐上前查詢一番,起身遙遙望向上麵,見此處的懸崖是斜的,且崖上石塊平坦,歎了口氣,“想來皇兄當年便是從此處掉落,十年前這裏還是個湖泊,他們掉下來後,恰好落在裏麵,撿回了一條命。”

  她又唏噓一聲,皇兄是撿回了一條命,而秦傲將軍的拚死相護,到最後卻變成了滿門抄斬。她抬首,望著天際,眼前又浮現出那人和藹的笑臉,低聲呢喃道:“秦叔叔,你若在天有靈,就保佑李汐,早日找出真正陷害你們秦家的凶手。”

  二人又查詢半晌,皆無收獲,隻好準備原路返回。

  李汐忽的一陣頭暈,險些栽倒在地,幸好新衣扶了她,“主子,你怎麽了?”

  李汐搖頭,撫了撫胸口,“隻是一陣胸悶,許是這崖底的空氣稀薄。”

  新衣四下看看,偌大的荒原上空無一人,也怪瘮的慌,扶著李汐加快了步伐。

  回到那塊平坦的巨石前,李汐示意新衣稍作休息,“也不知皇兄那頭如何,故地重遊固然能刺激他的記憶,可適得其反也不是沒有可能。”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新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眼皮卻一陣慌跳,她蹙眉嘀咕,“我這眼皮跳得很,不會是幻櫻那妮子出什麽事了罷。”

  李汐起身,笑道:“她和沈清鳴在上頭好好的,能出什麽事?再說了,以她的身手,還用得著你為她操心?你隻管操心好你自己就罷了。”

  新衣不服氣地嘟嘟嘴,又過來扶李汐。

  二人才轉身,眼前突然掉下一物,重重地落在地上,片片殷紅散開,慢慢在石塊上匯成一灘血色的湖泊。

  黑的衣,白的領,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鮮血,令李汐二人呆愣在原地,就那樣怔怔地看著掉落在眼前的人,心,在慢慢的潰散。

  過了許久,李汐顫抖著手去推新衣,勉強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道:“新衣,你去看看,掉下來的是誰。”

  一句話說完,她整個人已經癱軟在地,嘴角的笑仍舊掛著,隻是那笑意中,多了一絲恐懼。她害怕知道眼前的人是那個熟悉的女子,想要移開雙眼,可卻隻能那樣睜大了眼睛,看著地上的人。

  新衣同樣是臉色煞白,她放開李汐,一步步朝地上的人走去,每走一步,仿佛重似千斤,要用盡一生的勇氣與力氣,她才能支撐著自己不倒下來。

  “你不是好好地在上麵嗎?怎麽就下來了?”湛藍的靴子踩在血水中,顏色變得深邃而可怕,新衣的腳步開始虛浮,最後幾乎是踉蹌而行,一下子便栽倒在那具尚且溫熱的屍體麵前。

  她伸手,慢慢地撫上那一頭青絲,雙手被鮮血染紅,衣袂早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模樣。她咧咧嘴,忽然間麵色變得猙獰起來,“這下好了,你死了,就沒人和我搶東西了,也沒人罵我笨了,主子眼裏也隻有我一人……”

  每說一句,她的聲音便涼了三分,麵上的表情似恨似怨,最終終於忍不住,掩麵悲泣出聲,“你這個騙子。”

  崖底人際絕影,隻剩下新衣悲泣的聲音,驚起了隱藏在遠處的寒鴉,聲聲啼叫似死神的召喚。

  眼中的淚水慢慢幹涸,李汐雙眼紅腫,卻已經哭不出。她慢慢起身,身子搖搖晃晃,似乎下一刻就會倒下。她卻強撐著上前,不顧那人滿身的血水,將幻櫻抱了起來。

  那個曾經猶如雪山之巔的雪蓮一般冰冷孤高的女子,那個一身為她執劍護她周全的人,此刻靜悄悄地在她懷裏,溫柔的似三月暖陽照射下的水。

  幻櫻身材嬌小,這樣的重量對於習武的李汐來說,並不重。她抱著人,一步步慢慢往上去的路行去,臉上的表情逐漸趨向平和。

  一步、兩步、三步……

  地上一塊凸起的石頭絆住了她的腳,在倒地的一瞬,李汐身子強硬地翻轉過來,自己的背重重地擱在石塊上,卻本能地將手裏的人護住。嘴角的鮮血慢慢溢出,她渾然不覺,費盡力氣爬起,抱著她又往前行去。

  如此摔倒,爬起,前行,摔倒,爬起,前行,直至最後跌落在草地上,再沒有力氣爬起。

  羽冠早已在無數次的跌倒中散落,那一襲白衣,被血與泥混合著看不清原來的模樣,衣角早已經被磨破,幾乎不能弊體。

  新衣踉蹌著從後麵跟上,一聲輕呼還未出口,忽見那個一向強勢的主子,抱著那具尚且溫熱的屍體,仰天長嘯,聲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