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3      字數:4534
  童兒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著李汐的袖口,顧不得什麽失禮,哀求道:“公主,你就勸勸殿下吧,讓沈公子繼續為殿下治病,殿下向來聽你的,隻要你開口,殿下一定會乖乖治病的。”

  李汐大驚失色,“沈公子不是一直為三皇兄看病嗎?”

  童兒道:“沈公子倒是每次都來,可來了之後殿下也不見,即便是見了,沈公子開了藥,殿下也不會用的。過了年後,殿下的咳嗽愈發厲害,好幾次咳得暈了過去,三兩個時辰才醒來。奴才要人去找公主,遲遲沒有回音,殿下這裏又離不開人,公主又把殿下忘了……”

  童兒說的帶了哭腔,李汐暗罵自己該死,急著要往裏頭去。

  行至門前,木門卻被人從裏頭打開,一襲冷清的影出現在李汐跟前,“童兒,殿下喚你。”

  生怕李昭有閃失,童兒立即進去。

  李汐緊跟著要進去,卻被隱華攔住,“公主留步,殿下說了,這會子誰也不見。”

  “本宮以攝政公主的身份,令你即刻讓開。”李汐眸子一沉,駭然精光閃過。

  隱華沒有動,新衣也著急了,“隱華,你沒有瞧見公主這樣著急嗎?還不趕緊讓開?”

  隱華站在門前,就似守護神,紋絲不動,“公主請回吧。”

  居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雜著童兒苦苦哀求的聲音,令李汐心中煩亂,她怒喝一聲:“讓開。”去推隱華的手。

  隱華手腕翻轉,生生將李汐的手臂抓住,“公主要進去,就踏著屬下的屍體進去。”

  李汐怒目瞪她,“別以為本宮不敢殺你。”

  “汐兒。”鳳塵緊趕著來,便瞧見了這一幕,上前將李汐拉住,隱華也放了手,“你在這裏鬧隻會加重殿下的病情。”

  “你怎麽來了?”因擔心李昭的身體,李汐說話也沒有好語氣,憤憤地甩開鳳塵的手。

  “是殿下叫我來的。”鳳塵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隱隱聽得裏頭傳來的咳嗽聲,知道是李昭的身子又不好了。

  隱華見了鳳塵,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進去。

  鳳塵拍拍李汐的肩膀,輕聲安慰道:“殿下不肯見你,必定有原因的,我先進去看看,你不可著急。”

  溫和的聲音令李汐冷靜下來,“拜托你了。”

  鳳塵進了院子,循著咳嗽聲傳來的方向,在後山的竹園中找到了李昭。

  童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殿下,奴才求你了,就回去吧。”

  “童兒,你去把我的那一管笛子拿來。”不管童兒如何哀求,李昭都坐在竹椅上不動,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鳳塵遠遠瞧著他,白色的袍子裹著一把瘦骨嶙峋,才幾日不見,那個風淡雲輕的男子,就消瘦的沒個人樣了。

  “殿下。”鳳塵的聲音放的很輕,生怕太重了,會將那個男子嚇跑。

  李昭回頭看他,鳳塵發現他的眼,沒有神韻,甚至裏麵一片漆黑,沒有絲毫的光。“殿下,你的眼……”

  “我看不見了。”李昭笑著說。

  鳳塵想說公主就在外麵,公主十分掛念他,可如今,什麽都不必說了。因為他知道李昭為何不見李汐了。

  他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麵對這樣的李昭,他無言。

  李昭卻毫不在意,“除了隱華,你是唯一知道我看不見的人,連童兒都不知道。”他起身,坦然自若地行至桌旁,準確無誤地將桌上的茶杯倒滿,又遞給鳳塵,“我早就知道眼睛會看不見,所以一開始就閉著眼熟悉水月別居裏的一切。”

  鳳塵接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水沁濕了他的袖口,卻無暇在意。他直直地盯著李昭的眼,希望從裏頭看到一絲神光,哪怕是以丁點也好。

  可那曾經盈滿智慧的雙眼,真的隻剩下一片死灰。

  “神醫醫術獨步天下,殿下為何不讓他瞧瞧?”許久之後,鳳塵才問道。

  “沈清鳴的醫術再好,也不過保我三年的性命,他並非神。”李昭又坐回藤椅上,睜著眼望著天空,仿佛正在為天上翻飛的白雲而陶醉。

  鳳塵卻清楚,他的眼,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殿下找臣來,有什麽要事吩咐?”

  “近來老是做噩夢,夢見十年前的那一夜,也許是因為時日無多,心中積累的愧疚之感,一下子全部湧了出來。”李昭表情淡然,語調波瀾不興,絲毫沒有臨死的恐懼與惋惜,隻是稍稍一些遺憾。

  “我這一生,負了兩個女子,她們信我如初,我卻一次次欺騙了他們。”李昭從袖中取出兩封信,“這紅色的信,是給汐兒的,待我離開後,你尋個適當的機會給她。”

  鳳塵上前去,鄭重地接過,忍不住問道:“公主遲早是要知道的,或許殿下親口告訴她,會令她好受些。”

  李昭苦澀地笑笑,“我是個膽小鬼,不敢再麵對她的質問,怕聽到她的哭泣,更不想有一日看著她崩潰。鳳塵,我再沒有經曆護她周全,今後的路,希望你能信她、護她、愛她、寵她、此生不離不棄。”

  鳳塵指天立誓,“我鳳塵,此生對李汐不離不棄,傾盡畢生心力信她、護她、愛她、寵她,致死方休。”

  “願你出自真心,而非對我的可憐。”李昭幽幽一歎,又將藍色信封遞給她,“這封信,是給盈盈的,若有一日,六皇叔與汐兒到了不得不刀劍相向的時候,你將信交給盈盈,她會知道怎麽做的。”

  鳳塵沒有疑惑,一一收下放好。

  夕陽沉下,在林間灑下一層斑駁的暖意,李昭望著逐漸沉沒的紅日,悠悠歎道:“日落好美。”

  鳳塵鼻頭微微酸澀,麵色沒有多大的變化,“接下來,殿下有什麽打算?”

  “人之將死,反而想要出去看看,我這一生都在水月別居待著,如今汐兒身邊有你和安佑等人,我也算是放心了。四下走走吧。”李昭揮揮手,示意鳳塵可以離開了。

  鳳塵知道,這一走,或許就是永別,永遠再無見到這個男子的機會了。

  他退後兩步,朝李昭誠摯地扣了三個頭,“請殿下放心。”

  李昭閉上了眼,夕陽最後一道光落在他身上,白皙的袍子上灑滿了新生的嫩葉,斑斑點點,影影綽綽。

  李汐在水月別居前著急地等著,見鳳塵出來,忙迎了上去,“三哥哥如何了?”

  鳳塵道:“沒什麽打緊的,隻是說在水月別居待得煩了,想出宮去走走。”

  見他不似說謊,李汐便放心了,“他一直把自己禁錮在這個水月別居,出去走走也好,新衣,即刻去安排。”

  鳳塵喚住新衣,刮了刮李汐的鼻頭,笑道:“殿下才說你最了解他的,如今你就打他臉了。他向來喜靜,你這一大張旗鼓,哪裏安排到他心上了?”

  李汐暗道自己但真是糊塗,“既然如此,就讓女策的人暗中跟隨。”

  鳳塵又搖搖頭,“殿下說,此次離宮,隻想做個閑散的世家公子,體驗一下真實的民間生活,隻帶童兒與隱華就夠了。”

  李汐擔憂道:“即便不帶女策,隨行的太醫必須帶。”

  “也罷,你就從太醫院擇一個閑散的太醫來。”鳳塵也擔心李昭的身子,雖知道他時日無多,可總算是盡人事聽天命。

  但願那個人,在最後這段時光裏,能夠好好地享受生活。

  李昭離宮的消息傳到甘露宮,李盈盈正招了李依依說話,手中的富貴花開茶杯慢慢傾倒,落在地上碎成一朵銀白的花。

  “娘娘,你沒事吧?”李依依擔憂地問道。

  李盈盈回神笑了笑,著人進來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本宮今日不適,妹妹先回宮去吧。”

  李依依以禮告辭,李盈盈急急喚來連星問道:“他什麽時候離宮?”

  “娘娘說的誰?”連星不明就裏。

  李盈盈聲音打著顫,“三殿下。”

  連星恍然,想了想,道:“聽他們說,是今兒下午,公主有吩咐,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擾相送。”

  “準備去城門。”李盈盈不容置疑道。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不死心,也許至今還不信他會那樣對待自己,想要等他一個解釋。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的漫長,李盈盈在窗前久久站立過,在長榻上臥到睡著,最後躺在花園裏,靜靜等著日暮西沉。

  在這個咋暖還寒的季節,皇城門下的風因為繞過護宮河,有些濕冷,吹得那具單薄消瘦的身子更加令人擔憂。

  李汐遠遠立在長街盡頭,看著男子顫顫巍巍地上了車,卻不再往前行一步。

  “有什麽對他說嗎?”隻有鳳塵知道,這一別便是死不相見,生又離別。此時此刻,他才是真正佩服李昭,走的瀟灑坦然。

  李汐含笑搖頭,“皇兄既然不願人相送,便讓他走的安靜些,我怕一看到他,又會露出讓他牽掛的表情。”

  鳳塵看見李昭回首,他上前一步,緊緊握著李汐的手,遠遠朝他點點頭。

  李昭的雙眼已經看不見,鳳塵卻堅定地相信,他一定能夠感受道。

  馬車悠悠前行,帶走李汐所有的祝福與期盼,更帶走城牆上一雙如剪秋水的望眼欲穿。

  李盈盈隨著馬車的前行的軌跡,在城牆上變換著位置,可無論她怎麽奔跑,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馬車消失在視線中。

  他到底,沒有給自己一個解釋。

  李盈盈覺得,或許自己已經能夠完全放下了,放下那十數載的執念,放過了他,也放過自己。

  她在城牆上抱頭哭泣,任由淚水濕了絳紫的長裙。

  她還記得他曾經的話,說她穿著紫衣在花間流連的樣子很美,就如仙女下凡。

  她還記得他每一句溫暖她心窩的話,記得他每一個護著自己的動作。

  然而,這一切,隨著李昭的離開,都變成了曾經。李盈盈忽然奔下城頭,賣力地朝馬車遠去的方向奔去。

  在城門口,被禁衛軍攔住,她隻能眼睜睜看著朱紅的銅環大門慢慢關上,身子無力地癱軟下去。

  李汐看著那個不顧一切的李盈盈,絳紫的身影與那個記憶中將自己緊緊護在懷中的身影相重合。

  水藍的長裙拖動,她上前將李盈盈扶起,“他走了,回宮去吧。”

  沒有斥責,沒有防備,沒有敵意,她隻是對一個傷心欲絕的女子,道出一件對女子來說殘忍的事實。

  李盈盈的淚仍舊還在肆流,前襟斑斑點點渲染開來。

  “汐兒,你變了。”鳳塵迎著李汐,二人並肩折回來儀居。

  “你了解我嗎?”李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鳳塵搖頭,“我並不擅長看人。”見李汐嘴角露出一抹不屑,他立即又補充一句,“但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你的心。”

  李汐停下來看著他,眼中的波光幾次轉變,不知真假幾何。

  鳳塵迎著她的視線,在她眼中看到自己一身玄衣,“被我迷住了?”

  “連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誰給你的勇氣感受到我的心?”李汐留下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喚了新衣,往勤政殿折去,“勤政殿乃重地,閑人免進。”

  看來自己就是那個閑人了。鳳塵無奈一笑,抬起的腳步落在回來儀居的小道上。

  新入宮的八名秀女,除了李依依,都是鳳銘按照李汐的意思精挑細選上來的,目的是為李錚擇後。

  七名女子才藝各有千秋,品德也是數一數二的,身份背景也清白。李汐的意思是,待親自考察過她們後,讓皇兄擇一人為後。

  這樣一來,國家有了皇後母儀天下,朝中的大臣也有個觀望的態度,而不是一味靠著李權這棵大樹。

  李汐的心思鳳塵也清楚,他笑道:“你這忙完了國事又管家事,實在累,早早擇了皇後,也能輕鬆些。”

  李汐眉眼一挑,“偏生你們鳳家沒個女兒送進宮,若不然本宮也不必如此擔憂。”

  鳳塵往旁邊一站,“這是老頭子的錯,公主可不能殃及池魚。”

  “父債子償。”李汐得意道。

  鳳塵道:“這可是公主說的。”

  李汐反應過來,麵色一紅,垂首佯裝專心看折子。

  哪壺不開提哪壺是新衣的專長,聽二人你來我往的拌嘴,施施然道:“依了奴婢瞧著,主子與駙馬爺也不必吵了,回頭小郡主和世子出世,就給鳳將軍教好了。”

  李汐一個硯台砸過去,“你不說話不會死。”

  新衣堪堪躲過,擦了擦額角的汗水,一臉委屈地看向自家主子,“主子真要砸死奴婢嗎?”說完趕緊拎起一塊糕點扔嘴裏壓壓驚。

  李汐喝了一聲,起身將她塞了一半的糕點拿出來,“本宮上次就有令,罰你不許吃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