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3      字數:4473
  新衣知道自己多說什麽也無益,隻是一旦按照主子的意思發布,先不說是否會惹急了那群人,就是朝中反對主子的大臣,定會群起而攻,要主子交出攝政大權。

  她暗暗下了決心,“主子早些歇著罷。”

  沈清鳴是第一次來到廉親王府,卻一路暢通無阻地出現在李權的書房,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你答應過我放過小月的,秦家陵墓的事情本與她無任何幹係。”一向溫和的臉上帶著不可抑製的怒火,這一介布衣,麵對權掌三軍的廉親王,怒聲吼道。

  李權正在描繪一幅山水圖,聞言隻是提著狼毫在硯台中沾了墨,輕悠悠說道:“你可知道,鳳塵已經查到秦風一事上,此事若再拖下去,必定會給他們查出些蛛絲馬跡,”他手腕急轉,幾筆便將險峻山峰勾勒出來,抬首看向門邊的人,“小月曾經背叛過本王,能夠給她一條生路,本王已經仁至義盡,何況,這次是她自願的。”

  沈清鳴無話可說,以小月的脾氣秉性,她當初能夠為了一個李汐背叛李權,肯定不會再輕易受到威脅。此番朝堂上的豪言,不過是為了迷惑李汐等人的謊話。

  他臉色有些蒼白,到頭來,竟然是自己害死了她。

  擱筆蓋墨,李權沒有理會門邊的人,兀自將才完成的畫作提起,晾曬在窗側的細線上。然後轉身細細清理了手上的墨跡,著人來整理桌案,一旁擺好了茶點,才請沈清鳴坐下。

  “本王也想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可不能冒險,如今皇上在我們手上,隻要等到李汐等人瞞不下去時,天下易主,十年前的事情,自然能夠問個清楚明白。”李權揭開茶杯蕩著茶,基本是一字一頓說著。

  “王爺曾經答應過,要將皇上交給沈某。”沈清鳴低頭一沉思,李權所言不是沒有道理,為了討回這個公道,他隱忍十年,眼看著真相近在咫尺,卻又一波三折,實在不甘心。眼下李錚才是關鍵,隻有他恢複了記憶,才能揭開他中毒的真相。

  “天下易主之日,皇上於我,不過是個六歲的癡兒。”他飲了口茶,起身,卻是朝沈清鳴深深鞠了一躬。“那孩子無辜,不要傷了他的性命。”

  皇榜張出,細數十年前秦家血案始末,直至當年先帝怒斬忠臣,六月飛雪的冤案。而其中更是坦白,李汐為了能夠讓自己心中安寧,硬是將幾名宮女屈打成招的事實。此次秦家陵墓的慘案,太湖仙石,便是當年冤案中的遺孤前來複仇。

  稍後,又有旨意出,先帝皇宮失火實因宮女夜裏怕黑,違規燃了燈進入太聚宮造成的,而皇陵坍塌一事,也隻是因年久失修,並非什麽天災。

  兩個消息相較之下,人們自然而然忽略了後一個,矛頭直至李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尊攝政護國公主李汐,為一己之私,冤枉無辜,三日後斬立決。”

  聖旨一下,舉國震驚,京基街頭百姓紛紛奔走相告,質疑真假。

  滿朝文武震驚,就連李權,也不明就裏。眾人齊聚勤政殿前,長跪請罪,李汐卻閉門不見。

  寒風開始變得凜冽,上百位大臣跪在風口,匍匐著大多年邁的身子,齊聲請公主三思。

  為首的的李權、鳳銘、安國候端正站著,看著眼前緊閉的大門,皆不知李汐何故如此。

  鳳塵得知皇榜的一瞬,立即趕入宮中,往水月別居前來。

  童兒正在為李昭穿衣,金黃的十二圖紋官袍,將那具羸弱的身子包裹起來。看到鳳塵,他笑了笑,“你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鳳塵信李汐心中有愧,可不信她會用如此決絕的方式去改過,她還有炎夏,還有李錚,不會這樣輕易離開。

  “隻有這樣,才能平息眾怒,才能令皇上有一線生機。”攢滿寶石的半掌寬腰帶服帖地將官袍束好,李昭揮揮手退下童兒,同鳳塵道:“他們在勤政殿,一起去瞧瞧罷。”

  所有未出口的話,在李昭風淡雲輕的笑意中,慢慢無聲。不知不覺,鳳塵跟上了李昭緩慢的步伐,往勤政殿方向去。

  遠遠聽見百官的呼聲,宏亮而整齊,響徹雲霄。鳳塵心中覺得好笑,李汐在位時,這些人百般刁難不服於她,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處斬了,反而要阻止。

  他看了看身前的男子,俊秀的側臉帶著深不可測的笑,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他清楚,李昭不會讓李汐有事,可皇榜已經發出,一旦收回,能挽回百官的心,卻寒了天下人的心,這是得不償失之舉。

  百官見二人前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紛紛請求讓李昭勸說公主。

  “各位大人不必再跪,公主此刻身在大理寺監獄,明日一早,午門斬首。”李昭的聲音仍舊很慢,中間參雜著咳嗽之聲,一句話說完,麵色已經漲的通紅,卻強撐著不發作。

  百官驚悚萬分,看來公主心意已決!

  李權前行一步,“公主一旦斬首,皇上又如同六歲小兒,國不可一日無主,老臣鬥膽,請三殿下攝政。”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奏起李昭攝政。

  李昭張了張嘴,話才到嘴邊,先是一陣咳嗽,忍不住扶著鳳塵的手,整個身子躬了起來。

  眾人山呼的聲音戛然而止,皆擔憂地看著這個孱弱的三殿下,仿佛下一刻這具身子就會倒下。

  “殿下先去休息罷。”鳳塵實在不忍,扶著李昭要離去。

  李昭卻強撐著,將所有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一字一頓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公主職在攝政犯下彌天大錯,自然不能輕饒,明日本宮會親自監斬。至於監國攝政乃國家大事,待行刑後,再做定奪。”

  一句話板上釘釘,李昭不再理會眾人,放開鳳塵的手,一步步往水月別居去。

  鳳塵看看驚愕原地的百官,不動聲色,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的牢房中,鳳塵見到了一身白色囚服的李汐,長發不簪一飾,服帖地散在白衣上。手持一卷翻得卷邊的書籍,借著牢房裏一盞孤燈,正細細閱讀。

  聽見聲音,李汐頭也不抬,“如果是來勸說的,就不必開口了。”

  鳳塵就那樣站著,隔著一道道木柵欄打量李汐,麵對生死,她仍舊如此從容不迫,就似在朝堂之上,將所有悲歡都隱藏在精致的笑容下,沒有絲毫破綻。

  久沒有說話聲,也沒有腳步聲傳來,李汐稍有好奇,一轉頭,便看到玄衣男子探究的目光,“你怎麽來了?”

  鳳塵的目光一轉,落在她脖子上,於痕還未完全散去,留下斑斑點點的痕跡。

  順著他的目光,李汐憶及那一夜的痛,涼涼一笑,坐直了身子,輕聲問道:“看夠了嗎?”

  “沒有。”鳳塵雙手負在身後,掌心揉弄那個破舊的香囊。他抿唇一笑,就在牢房外席地而坐,仍舊眨也不眨地看著李汐的脖子。

  李汐原是想令他難堪,哪裏想到鳳塵臉皮如此之厚,到底是女子,臉上一紅,轉過身掩飾那些痕跡。“你專程來,就為了奚落本宮不成?”

  “我沒想過要奚落你。”鳳塵垂眸,有些歉然道:“那一夜,對不起。”

  李汐身子一震,隨後滿不在乎道:“本宮已經忘了。”

  鳳塵沒有再說話,那一夜的事情,連自己都忘不了,她怎麽可能忘呢?十年前的雨夜是她心底不可磨滅的噩夢,而在十年後的今日,他親手為她製造了另一個噩夢。

  兩人都不說話,牢房中濕氣大,涼涼的冷意四下散開。李汐忍不住抱緊手臂,肩上一暖,眼角瞥見玄色衣袍的一角,本能的要掀開。

  “什麽時候,你能不那麽倔強要強?”鳳塵按住她的手,順勢將女子和衣擁在懷中,任由她掙紮反抗也不鬆手,隻輕聲在她耳邊低語,“汐兒,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李汐掙紮的動作僵住,艱難地說道:“鳳塵,我和你,不是一樣的人。”

  她不是那些尋常女子,她是公主,炎夏的攝政公主。

  “你和我自然不是一樣的人。”鳳塵扳過李汐的身子,強迫她麵對著自己,“你要守護炎夏,守護李錚,我也可以守護你。汐兒,相信我。”

  李汐搖搖頭,堅決而堅定地將鳳塵的手拂落,她太害怕這隻是一場夢,夢醒時,仍舊隻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你走吧。”

  幾次張嘴,鳳塵都無法說話,李汐太過平靜,平靜的令他感到陌生。

  “你說什麽?皇上不見了?”清晨,從李權房中傳來一聲爆喝,大門被人拉開,李權隻穿了玄色中衣出來,看著門前立著的李尚武,怒不可遏。

  “屬下已經派人加緊尋找,他一個傻子,走不遠的。”在那雙犀利的視線下,李尚武低了頭。

  “三殿下已經鬆口,有攝政的打算,眼下正是關鍵時刻,絕對不能出任何事。”李權壓著怒火,沉聲說道:“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皇上。”

  李尚武應聲,李權又說道:“另外,此事不可告訴沈清鳴。”

  大理寺,李汐一夜未眠,一絲光亮從外頭射入,照在她慘白的臉上。手中磨砂著一個陳舊的香囊,慢慢握緊。

  李昭的意思,李汐很清楚,他希望自己能夠抓住眼前的幸福,至少這一次,不再為了炎夏,隻為了自己。

  可,她怎麽能夠?

  皇兄生死未卜,朝堂之上烏雲籠罩,整個京基一片混亂,她哪裏有心思去談兒女情長?

  更何況,她和鳳塵,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從一開始,這場婚姻便隻是一場戲,一場戲,怎麽可能成真呢?

  “主子。”新衣捧著一架枷鎖出現在牢房內,看著麵容憔悴的李汐,鼻頭一酸,強忍著眼淚不掉下來,聲音中帶了哭腔,“時辰到了,該上路了。”

  李汐起身白了她一眼,“不過一場戲,你還但真了?”

  獄卒來打開牢門,新衣將手裏的枷鎖給李汐套上,“奴婢就是見不得主子受苦。”

  李汐垂眸看看脖子上冷冰冰的枷鎖,笑了笑,“為了皇兄,這點苦不算什麽。”

  京基街頭,百姓自發齊聚,立於兩側,翹首以盼。

  那個立於朝堂之上,位高權重的女子,頭戴枷鎖,腳戴鎖鏈,坐著囚車緩緩進入人們的視線。

  隨著囚車而來的,是皇輦,黃色的幔布自四麵垂下,遮住了裏頭的人。隻看到袍裾處翻飛的龍爪。

  李昭的八抬大轎緊隨其後,他身子歪歪靠在裏頭,閉目養神。

  有一人下跪,兩人下跪,很快,街頭跪倒了一大片,也似一條長龍,一路從大理寺蜿蜒至午門。

  一聲高呼,一個老者撲到大道上,攔了囚車的去路。“請皇上開恩,請三殿下開恩,饒公主不死。”

  侍衛要上前將其拉開,又有人撲了上來,“這些年若沒有公主,我們怎麽能過上好日子?求皇上開恩呐……”

  接二連三的百姓跪倒在大道上,一遍遍扣著響頭,為李汐求情。

  看著眼前匍匐的一大片人,李汐心中五味雜陳,她笑了笑,想勸大家不要這樣。淚水已經先滑落下來,無法開口。

  侍衛為難,前去請示李昭,李昭揮揮手,示意他們稍等。

  皇輦內,安佑聽著耳畔的高聲齊呼,長長籲了一口氣,即便開明如先帝出行,也不曾有過這樣整齊的呼聲。他靠在車壁上,透過幔帳的縫隙看前麵囚車上的女子,這就是炎夏的公主,那個曾經跟在他身後的小女孩,現在是但真長大了。

  李權站在城牆之上,看著腳下匍匐的百姓,眼中情緒複雜不明。許久,他罷罷手,轉身下了城樓。

  李尚武追上他,問道:“王爺,你不看了嗎?”

  李權搖搖頭,“今日這頭,斬不了了。”他停下腳步,仰首閉眼,靜靜聽著耳畔的山呼聲,幽幽歎息道:“隻可恨她身為女嬌娥。”

  “三殿下有令,即刻處死公主李汐。”

  侍衛一聲高呼,令山呼聲戛然而止,他們驚愕地抬首,看到侍衛別開一個圈子,有人打開囚車將李汐帶了下去,劊子手已經準備就緒。

  八抬大轎中,華貴的皇子慢慢出了轎子,來到李汐身前,從劊子手中接過那把大刀,慢慢舉起,落下。

  所有人絕望地閉上了眼,心中為這個年僅二十的攝政公主惋惜。

  刀光映出一道寒影,李汐驚得閉了眼,耳畔一聲唵鳴。

  有人放聲痛哭,在睜眼看到那個還立在原地的女子時,又放聲大笑,“公主還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