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3      字數:4473
  李汐的話,鳳塵自然是明白的,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冷冰冰的語氣硬生生放柔和,“如果,她們都是冤枉的呢?”

  閉了閉眼,李汐眸子染上一抹哀色,卻仍舊堅決,“是我李汐對不住他們。”

  鳳塵沒有再說話,李汐眼中的哀他懂,也懂她在露出這抹悲哀後,仍舊堅持的理由。隻是有些不忍,他別開頭,假裝看一旁的花叢,“我會找出真凶,一定會。”

  鳳塵說的格外認真,李汐也聽得認真,聽著聽著,她的視線又模糊起來。“你陪我去個地方。”

  淺淺楊柳綴黃昏,寥寥炊煙迎星辰。

  秦家的陵墓在這樣一片炊煙人家中,格外的寂靜。

  十年前的血案,令秦家滿門被斬,事後先帝為其洗冤,並且修築秦家陵墓,令李家世代祭拜,以表他的愧疚之心。

  李汐當政以來,對此事更加上心,命人安家於秦家陵墓外麵,早晚打掃一次,每月總有一次,她要來這裏祭拜祭拜。

  視線悠悠轉過整個陵墓,最後落在李汐身上,鳳塵令一旁守陵人遞給他一炷香,執香上前,與李汐並肩敬禮。

  上完香,李汐跪在陵墓前,默默地誦經。誦完起身,她看向一旁的鳳塵,“這是我們李家欠下的,你不必如此。”

  二人並肩出了陵墓,鳳塵仰頭看了看天際的夕陽,冰冷的眸子也被染了一層暖暖的光,“死者為尊,幼年時常聽父親提及秦傲將軍戰功赫赫,忠勇無敵。自發生了十年前的案子,他便再沒有提及這個名字。”

  “當年若不是我,秦傲將軍也不會這樣死的不明不白,甚至連一點血脈都沒有留下。”提及往事,李汐臉上難免悲涼,隻是已經不再是不可觸碰的禁區,她慢慢說道:“當初我若不是勇敢一點,父皇根本不會下那道聖旨。”

  “你已經替他們平反,他們在天之靈若知道,定然欣慰。”鳳塵道。

  不知為何,太聚宮失火的消息傳了出去,百姓惶惶不安,皆以為女子當政有違祖製,上天降下天火懲罰先帝失明。

  無獨有偶,李汐正為消息走漏而頭疼,幻櫻帶來更為震驚的消息,昨兒個祖廟皇陵一角坍塌,壓死山下守陵侍衛不下一百,滑落的山體裸露出裏頭金漆石牆。

  偏生有人經過瞧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整個京基都知道了。

  幻櫻話音才落,新衣已經抱著一挪折子進殿,神色肅穆道:“主子,這裏都是京基加急文件。”

  李汐一一看過,皆是太聚宮失火與皇陵坍塌的事,上頭千篇一律,天降懲罰於炎夏,女子當政有違祖製。

  看著實在惱火,李汐將折子往案上一摔,“五年前本宮當政時,他們便以各地旱災洪阻止,這次太聚宮失火與皇陵坍塌,正好給了他們機會,看來,不把我拉下去,六皇叔是不甘心呐。”

  “京基百姓異常激動,令人攔在路上,派去維修的侍衛被阻。公主,此事還須你拿個主意。”幻櫻道。

  李汐微微蹙眉,照事態這樣發展,隻怕整個炎夏都要大亂,民心不可失,皇家的威嚴更要維護。她默默思量了片刻,緩緩道:“令京基知府李勳前去處理此事,切記,不可傷人。”

  說起這李勳,在李汐才剛執政時,曾經發表一篇賦,通篇斥責先帝不明,將大權交給女子手中,上對不起天地宗廟,下對不起萬民百姓。言辭之激烈,上罵先帝失察,下罵新皇無德,對李汐更是用盡了筆墨,斥她身為女子,妄想化龍而飛。

  文章一出,引起天下反響,眾人都靜靜看著李勳的末日到來。

  官兵破門而入,將準備懸梁自盡的李勳帶入宮中,三日後,他離開皇宮,已經是偏遠郊縣的徐玉縣的縣令。

  五年時間,李汐從才剛執政是的束手束腳到如今賞罰果決,李勳治下的徐玉縣也富饒起來,人人稱頌。

  趁著這次劉放被下,李汐將李勳調入京基。

  聖旨一到,李勳片刻不曾猶豫,隻身一人便趕去了皇陵。

  青天老爺的名號,京基眾人耳熟能詳,見他一到,激動的人群立即安穩下來。

  不過而立的父母官,著白袍背荊條,跪在萬民跟前,一字一頓道:“當年,本官曾怒斥當今天子無德,公主心高。今日在這裏,在先帝皇陵麵前,在你們麵前,本官前來負荊請罪。”

  言罷,李勳重重扣下三個響頭。

  向來隻有老百姓給父母官下跪叩頭的,李勳唱的這一出,令所有百姓震驚,皆沒有反應過來。

  響頭扣完,李勳方才起身,朗聲道:“五年前,我本是該死之人,公主將我請去皇宮,隻說了一句話。”他起身,提高了聲音,“她說:你治縣,我治國,縣如果壞了,便殺了你,國如果壞了,你來殺我。”

  誰也沒想到,李汐竟然說過這樣的話,而且還是對一個曾經辱罵過自己的人說的。他們靜默,李勳繼續說道:“徐玉縣我治好了,所以我來了京基,就是想告訴公主,她的國也治的很好。”

  “這些年來,賦稅輕了,戰爭少了,百姓安了。官不好?換!法不明?改!有冤情?京基大街上便是鳴冤鼓,鼓聲響,直達勤政殿!”李勳環視著眾人,輪廓分明的臉漲的通紅。“你們還在求什麽?”

  原本擔心事情鬧大,與蘭青言一同過來看看的鳳塵,遙遙看著剛才還激憤的百姓,此刻皆羞愧地垂下頭,無聲而笑,“當年安國候舌戰群儒的風範無緣得見,今日這一出負荊請罪,也格外的精彩。”

  蘭青言卻興趣缺缺,懶懶地歪在馬背上,見那頭百姓陸續散去,方才露出一絲喜色,“這下可以回去了吧。”

  二人調轉馬頭,蘭青言瞧著鳳塵臉上的淺笑,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不會但真愛上公主了吧?”

  “誰知道呢?”沒有似往常一樣置之不理,鳳塵一聲低歎,似問他,也似問自己。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確實比自己想象中要強太多了。

  原本驚懸的事情,李汐僅僅用一個李勳便解決,不得不說實在是高明。

  鳳塵少有說恭維的話,此刻卻不得不說一句,“公主英明。”

  李汐失笑,“原本,我隻是想著,李勳公正嚴明,這京基需要這樣的官,他名聲在外,百姓也都服他,前去安撫或許有用。我也不曾料到他不用一兵一卒,便將事情解決了,更無法料到他會說那些話。”

  鳳塵問:“你當真說過那樣的話?”

  李汐狡黠一笑,“忘了。”

  “皇陵坍塌一事,是被白蟻蛀蝕,我在坍塌下去的地方,發現了幾株散發甜味的草植,想來便是這個原因了。”鳳塵正色說道。

  “散發甜味的草植?”李汐沉吟著,又陷入了沉思。

  “咚……”一聲悶鼓響起,驚了沉思中的人。她抬首看了看鳳塵,驚呼道:“有人敲響了驚聞鼓。”

  驚聞鼓,也就是李汐設置在京基城中心的鳴冤鼓,勤政殿旁也有一個,隻要有人敲響驚聞鼓,勤政殿的驚聞鼓便會響起整個皇宮都能聽見。

  “驚聞鼓一旦敲響,若查探過後沒有冤情,原判罪責將會翻倍,含冤之人亦是連坐之罪。三年前響過一次,這一次,不知是什麽大事!”放下折子,李汐微微一歎,顯然不願多提往事。

  鳳塵還未開口,新衣與幻櫻從外頭並肩而來,二人臉色十分沉重,令他不由得閉了口。

  幻櫻輕聲說道:“公主,秦家陵墓出事了。”

  原來,今日一早,負責打掃秦家陵墓的人按照慣例前去打掃陵墓,卻在裏頭發現了九具屍體,經由檢查,竟是大理寺執行死刑的劊子手,是在昨夜被人殺害的。

  李汐暗暗吸了一口涼氣,劊子手吃的是官家糧,斬的是該死之人,平常也有得罪人的,可也不會九個人一起被殺!“此事李勳如何說?”

  幻櫻道:“因涉及的是大理寺的人,是他們接手查辦的,將原本看守陵墓的人嚴加拷問,說是他們謀財害命,此刻已經畫押牽供了。”

  “荒唐!”李汐聞言便怒不可遏,“看守陵墓之人有朝廷賞賜,衣食充裕,又多是年老之人,好好的去謀財害命?那些個劊子手膀大腰圓,渾身蠻力,哪裏輕易殺的了的?何況若真是守陵人殺的,別處不藏,偏生藏在陵園中,還自己去報了案?”

  李汐一席話雖是氣頭上,可說的有條有理,鳳塵也頗為讚同。

  “正是這個理,那大理寺的人亂拿一通人,屈打成招,就想把此事搪塞過去,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呐。”新衣也滿室激憤說道,“奴婢已經將擊打驚聞鼓的人帶來了,公主若見了她的慘狀,那才是真真的令人唇齒生寒。”

  李汐才要點頭,又覺得不對勁,“李勳身為京基的知府,對此事沒有看法嗎?”

  新衣道:“哪裏沒有看法?李大人去了皇陵回來,才聽說出了這檔子事,便察覺此事不對勁,立即去大理寺阻止大理寺卿行刑,卻被幾個大人一頓好打,此刻還關在大理寺的監獄裏呢。”

  “豈有此理,李勳乃朝中官員,豈能說關就關?”李汐聞言更是怒不可遏,隨後一想,蹙眉道:“大理寺卿是六皇叔的人,定是瞧著李勳是本宮提拔的人,趁此機會刁難。”

  鳳塵點點頭,“這個原因是有,隻怕這也和李勳剛正不阿不懂左右逢源的性子有關。”

  “主子,此事怎麽辦?”新衣揉揉手腕,有些急不可耐,仿佛身負冤情的是她自己一般。

  “鳳塵,你替我走一趟如何?”李汐本要叫安佑,一想到安佑因為柳依依一事還在水牢,深覺自己身邊可用之人太少,更堅定了她要培養新生勢力的想法。

  不必她說,鳳塵自然是要去調查清楚的,此刻李汐提出來,他卻沒有立即答應,反而懶懶地說道:“此乃大理寺的案子,我這個當朝駙馬,沒有立場插手。”末了,他意味深長地說一句:“還是位有名無實的駙馬。”

  新衣垂首偷笑,就連幻櫻都忍不住將頭偏開。

  李汐輕咳一聲掩飾尷尬,嗔怪地瞧了他一眼,“此事幹係重大,安佑身在牢中,六皇叔的人我不放心,難道要請舅舅和老爺子去不成?”

  鳳塵目光落在幻櫻身上,李汐立即道:“幻櫻是內宮的人,暗中查案合適,可若是明麵上與官打交道,不能服眾。”

  又說新衣,“這丫頭口齒雖然伶俐些,可實在太過任性,我隻擔心她會把事情搞砸。”

  最後,她聲音柔了起來,“左右你在宮中也無事可做。”

  “看來,我這是非去不可了?”鳳塵苦著臉,忽的俯身在李汐身邊耳語幾句,揚長而去。

  李汐才剛開始沒反應過來,想著想著,臉就紅了起來,衝著鳳塵的背影吼道:“你想得美。”

  “主子,駙馬爺說了什麽?”新衣一臉好奇地湊上前去。

  李汐目光犀利盯著她,隨後淡淡說道:“趕緊做事。”

  李汐令幻櫻與鳳塵一道去調查,讓新衣請了三老前來,在明堂審訊女子。

  “你可知道,驚聞鼓響,驚天子聽,如若但真有冤情也就罷了,若沒有,有罪的可不止是你。”看著堂下渾身血跡的女子,李汐強忍心中的不忍,沉聲喝道。

  女子匍匐在地,雙手血跡斑斑,手指已經變形。身上的衣服襤褸著不能弊體,還是新衣拿了一件衣服搭在她身上。她聞言,抬首幹涸的血水將她的一頭秀發凝結成一股一股的,搭在肩上。

  她掙紮著起身,朝李汐扣了幾個響頭,又朝坐在朝首的三老扣了幾個響頭,“民女濕疣大冤。”

  在座哪個不是經曆過大起大落的,瞧見女子這般,皆忍不住別開眼去,鳳銘道:“既然有冤,如實稟來,聖尊公主自然為你做主。”

  “民女將柳方氏,夫君定住秦家陵墓外,為秦家守陵。今兒一早,夫君與家翁前去掃陵,卻發現了九具屍體,立即報了官。誰知那官爺來看了四下看了,便鎖了秦家陵墓外的幾家看守,民女因外出在家,才僥幸沒有被拿。民女聽聞李勳李大人是位好官,便前去府衙伸冤。李大人帶著民女去了大理寺,卻被他們定了罪關起來,民女也被重刑加身,這才不得不擊驚聞鼓,擾了皇上與公主清淨。”

  早上已經聽過幻櫻稟告,此刻聽來,仍舊令人憤怒。李汐雙手死死扣著扶手,又詢問了一些細節,更是恨得咬牙。抬手,欲要發落,又看了看李權,生生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