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3      字數:4512
  他過去坐下,搖搖頭,“月的光太溫柔,星的光太渺小,唯有日光,照拂大地。”

  李盈盈看著沈清鳴,忽的輕輕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僵住了。她低頭飲茶,然後慢慢轉動著茶杯,目光隨著杯子移動,“爹讓我做一件事情,一件大逆不道,足以令整個家族都滅九族的罪。”

  她聲音很低,在寂靜的夜裏卻格外的清晰,笑了笑,又道:“他說,我若是有用些,誕下的皇子也不會死,他連名字都想好了。”

  她又笑,“隻是他不知道,我肚子裏從來就沒有孩子。”

  “娘娘累了。”沈清鳴清淺道。

  “你就不問問,是做什麽事?”李盈盈抬首看他,神色有一絲落寞,還有一絲不甘。

  “娘娘想說,自然會說。”其實,不必她說,沈清鳴也猜到了大概,李權無非是要李汐交出攝政大權。

  “你總是這樣冷靜,他也是如此。”李盈盈低低地笑出聲,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歪著頭看沈清鳴,“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

  沈清鳴不答話,李盈盈正色道:“我告訴你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怕過了今夜,找不到時間與你說話了。”

  沈清鳴眸子微寒,神色也格外的認真,仍舊沒說話,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蜷成拳頭,蒼勁的發白。

  甘露宮燈滅時,已經是子夜,星月無光,隻有昏暗的路燈,悠悠地映著冷清的宮殿。

  西角突然竄起一絲火光,剛開始還是一星半點,隨後便連綿成一片。很快,宮裏吵雜起來,所有人奔走匆忙,忙著滅火。

  李汐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夢中總有人在追趕著她,她拚盡了全力奔跑,終於逃脫之時,卻發現前麵是萬丈懸崖。

  有人朝她逼迫而來,整個身形隱在朦朧的霧氣中,看不真切。她失足掉下懸崖,最後在一片火光中醒來。

  李汐陡然驚醒,見窗外一片紅光,一邊起身,一邊喚了新衣。

  進來的人卻是鳳塵,看他樣子隻怕也是剛醒,見李汐正在穿衣,他幾步上前,柔聲道:“外頭沒事,你不必著急。”

  李汐心中愈發不安,死死盯著鳳塵,“外頭究竟怎麽回事?”見鳳塵不答話,她伸手撩起一旁衣袍套在身上,擦身出去。

  知道瞞不住,鳳塵忙拉住她,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先帝的寢宮起火。”

  “什麽!”李汐一驚,扒開鳳塵的手,便往那頭趕去。夢中的恐懼逐漸蔓延上心扉,她提著長裙不住地奔跑,顧不得一路上撞到的人,以及身後鳳塵的呼喚。

  那個寢宮,是父皇留給她唯一的念想,怎麽會突然起火?

  轉出來儀居,那火紅的光便愈發清晰,熱浪撲麵而來,甚至不時能看到竄起的火舌,將幾參天古樹慢慢吞噬。

  李汐心中祈禱著上天能降下一場大雨,將這囂張的火蛇撲滅。她伸手掐著手心,希望這隻是一場夢,隻要夠疼便能醒來。

  看著一路蜿蜒而去的血滴,鳳塵心疼不已,疾步躍上前,將那個一路奔跑的女子攔住,擁入懷中,“你冷靜一點,火太大,已經無法撲滅。你現在趕過去也無濟於事。”

  “那是父皇的寢宮,不可以燒的。”李汐無意識地呢喃著,“寢宮沒了,父皇去哪裏?”

  “先帝有陵廟,沒事的,沒事的。”鳳塵將她死死抱在懷裏,柔聲安慰著。

  因火勢太大,已經無法撲滅,新衣與幻櫻經過商議,令所有人停止救火,將宮殿四周的樹木伐去,阻止火勢蔓延。

  新衣則回來稟報李汐,卻見鳳塵抱著哭暈過去的李汐正在回來儀居。她上前一步,跟在二人後頭,一語不發。

  輕手輕腳將李汐放在床上,鳳塵斂去眸中的心疼,壓低了聲音問道:“那邊怎麽樣了?”

  新衣鼻頭一酸,“宮殿留不住了。”她打小就跟在李汐身邊,那個宮殿是李汐最珍貴的回憶,也有她不少的記憶。尤其是看到李汐如此脆弱的一麵,心中更加難受。

  鳳塵微微歎氣,那座宮殿的重要性,他是明白的。就如同娘親的小屋於自己一樣,是不可碰觸的回憶。

  李汐醒來,天色已經微亮,新衣守在一旁,眼眶一紅,將事情一說。她反應並不激烈,施施然起身,讓新衣替她穿衣,要去看看。

  一路來到先帝寢宮,火勢已經弱了下去,還有零星小火燒得霹靂作響。幻櫻正指揮著人滅火,見李汐行來,眸光微微一動,不動聲色站在李汐身後。

  “主子,火勢已得到控製,用不了多少時間這大火便也熄滅了。”感覺身上的越來越重,新衣攙著李汐顫抖的身子,輕聲安慰著。

  李汐眼裏見著眼前的火勢漸滅,良久未言一語,昨夜的不安竟然應驗!

  九月的晨微有些風,風助火勢,本來不大的火竟逐漸大了起來,還有幾分向周遭蔓延的趨勢,眾人又將它控製住。

  熱浪撲鼻,李汐無心去顧,靜靜的看著火勢漸漸褪去露出的一片焦黑的房屋,斂眸掩去眼中的苦楚。這一場大火,將她心中唯一的念想都燒毀了。

  “可查出是什麽原因?”宮殿已毀去,李汐心中再痛,也強迫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先帝寢宮在宮裏被列為禁地,除了每日打掃的宮女,旁人不能靠近絲毫。殿中又無燭火等易燃之物,怎麽會突然起火?

  幻櫻道:“屬下已經第一時間控製了負責太聚宮的女侍,正要審查。”說到這裏,她猶豫了片刻,不知該不該說。

  “還有什麽,一並說來。”見幻櫻神色為難,李汐淡淡說道。現在,還有什麽比眼前這些東西,更令她痛心的?

  幻櫻道:“駙馬爺一早去審問過,此刻已經出宮去了。”

  鳳塵?

  思及昨夜的事,李汐心中不自在,鳳塵態度的轉變她能覺察出來,她太怕自己會貪戀那一份溫暖,舍不得離開。

  “有任何消息,即刻向我匯報。”深吸一口氣,李汐收斂了臉上的情緒,沉聲道:“此事一定要徹查到底。”

  “主子,關於宮殿重修的事?”一瞬的恍惚,新衣連忙追上自家主子。

  轉頭看看眼前滿目瘡痍,李汐眸子暗了暗,低低的一句話被風吹散,“罷了,他說的沒錯,是我給了自己太多的壓力。也許這便是天意罷。”

  早朝,李汐仍舊氣定神閑,一臉嚴肅端坐在李錚跟前,絲毫瞧不出異樣。

  鳳塵立在鳳銘身旁,每一次看她,都掩不住眼底深切的擔憂。

  “想必眾位大人也得到了消息,昨夜先帝的寢宮太聚宮毀於一炬,此事本宮正在調查。”李汐長袖一擺,早朝近了尾聲,讓新衣準備散朝。

  李權卻在此事起身,作揖道:“太聚宮是先帝的寢宮,防範措施一向很好,怎麽會突然失火?”他頓了一下,雙眼精光往後一撇,下頭立即有官員隨聲附和,要李汐給個說法。

  李汐眉頭微微斂起,“本宮定會給諸位大人一個交代。”

  “十幾年太聚宮從未出事,如今驟然失火,焉知不是天意。公主不如請欽天監的人來瞧瞧,還有何災禍,也可提早防範。”待眾人說完,李權才繼續悠悠說道。

  李汐本不信神靈,她當政以來,欽天監便形同擺設,沒有得到重用的。此刻聽李權提及,微微惱怒,“失火的緣由還未查清,天災**還未定,欽天監的人終日煩勞,怕沒有這個空閑。”

  李權卻突然跪下,“老臣私自做主,著人請了欽天監正監前來,請公主降罪。”不等李汐說話,李權又道:“隻望公主在降罪前,能夠讓欽天監的人看看。”

  “看來,六皇叔是心意已決了?”李汐咬牙道。

  “請公主為了炎夏三思。”李權又重重地扣下頭。

  隨後,身後大群人下跪,齊聲高呼,“請公主為了炎夏三思。”

  “請公主為了炎夏三思。”

  寬廣宏偉的朝堂之上,除了鳳銘與鳳塵一坐一站,所有大臣匍匐在地,虔誠的聲音中透著令人窒息的壓迫。

  冰涼的目光慢慢掃視過眾人,李汐知道是李權早有準備,可自己再沒有反駁的話。視線觸及鳳塵,將他眸子裏的擔憂與隱忍盡收眼底,手被人拉住,身旁是李錚的聲音,“既然如此,就如六皇叔所請,宣欽天監上殿。”

  那麽一瞬,李汐一顆浮躁的心慢慢沉了下來,她眼底有了一絲笑意。至少,這個冰冷的地方,還有他們真心待自己。

  欽天監上殿來行了禮,便道:“天火乃是上天懲罰,不日恐有大難降臨,公主須得及時防範。”

  欽天監的話李汐沒有放在心上,隨意應付了兩句,便打發他下去了。

  李權卻揪著此事不放,李汐無奈,著人準備準備祭天籌神,這才堵了他的口。

  散了早朝,李錚便拉著李汐的手不鬆開,一遍一遍地安慰著她,“汐兒,父皇的宮殿我們可以再修,皇兄一定給你修好的。”

  李汐心中陰霾漸漸散去,笑了出來,將李錚按在案子後頭坐下,“宮殿的事你不必管了,隻要把這些折子看完就行了。”

  李錚臉上的擔憂慢慢化成了恐懼,一臉憂鬱地看著李汐,“汐兒,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多?”

  李汐笑得雙眼彎成一道小月亮,堅決地搖著頭,“不可以。”

  李錚轉頭看向殿中的魏子良,魏子良笑著道:“屬下替陛下準備好了安神湯。”

  李汐笑著拂袖而去,才離開大殿,臉上的笑便凝了溫,新衣迎了上去,“主子今兒的折子不批了嗎?”

  李汐搖頭道:“我出去走走,你不必跟著來,就在這裏看著吧。”

  新衣還未說話,李汐已經沒給她機會,加快了腳步。

  太聚宮的事情,令李汐心中十分悵然,不知不覺間,竟又走到這片傷心之地。她看著眼前漆黑一片的土,仿佛又看見兄妹二人圍在無奈的君王身邊打轉,唱著母妃教的歌謠,笑聲連綿成一片。

  一回神,眼前仍舊一片狼藉,侍衛在上頭忙碌地清理著現場。她苦澀地笑笑,轉身,入眼卻是那一襲白的衣。

  “沈公子怎麽得空來這了?”身後是太聚宮的廢墟,李汐實在拿不出笑臉,隻是將皺起的眉頭緩了緩,勉強出聲。

  “聽聞昨夜這裏發生了大火,來看看。”沈清鳴的聲音仍舊溫和,帶著淺淺的關心,他看了李汐許久,才低聲問道:“你還好嗎?”

  他向來是守著禮半分不敢越距,此刻沒有用敬語,甚至與李汐之間的距離也拉的十分近。

  李汐想笑一笑表示沒事,嘴角剛剛牽開,沈清鳴便道:“你心中難過,不必強顏歡笑。”

  李汐感念他的好意,點點頭,垂首行在小道上。

  沈清鳴跟上去,二人靜靜地行在小道上,誰也沒有說話。她心中難受不願開口,他知道她難受不知怎麽開口。

  鳳塵就靜靜地看著小道上並肩而行的兩人,竟覺得十分般配,而就是這該死的般配,令他心中怒火燃起。

  李汐沒料到會在這裏遇見鳳塵,他就站在小道的盡頭,玄衣如墨,在清晨的餘暉中,突兀如闖入一幅山清水秀的畫。念及昨夜的事,她覺得自己該道歉,便上前說道:“昨夜的事,謝謝你。”

  鳳塵眸子中微寒的光一轉,一臉明媚,忽然伸手拉住李汐的手,“你我夫妻之間,何必說這些?”

  李汐想要抽手,掙紮了幾下,鳳塵仍舊死死拽著,礙著沈清鳴在此,隻得狠狠瞪著他。

  鳳塵得意,轉頭看看一旁的沈清鳴,“神醫好早。”

  “駙馬爺不也早?”鳳塵的刻意,沈清鳴如何看不出來?他覺得好笑,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視線狀若無意地落在鳳塵沾滿泥水的袍裾上,“沈某先行告辭。”

  “你怎麽會和他在一起?”看著沈清鳴遠去的身影,鳳塵語氣中微有不滿。

  李汐偏著頭看鳳塵,視線一點點地從他臉頰上掃過,最後驚歎一聲,“鳳塵,你該不會喜歡上本宮了吧?”

  鳳塵聲色不動,已經放開了李汐的手,不著痕跡往一旁挪了兩步。見李汐仍舊盯著自己瞧,輕咳一聲以掩飾尷尬,“太聚宮失火,更大可能是人為,此事是衝著你來的。”

  李汐聲色一正,“我也細細想過,審問有什麽結果嗎?”

  “那些女侍都表示不知情,特意來問問你,是否用刑?”鳳塵道。

  李汐垂首行了幾步,抬首時一雙鳳眸微微眯起,“今日朝上六皇叔以天火作祟,已是滿朝惶恐,消息一旦傳開,勢必因為萬民恐慌。”她定定地看著鳳塵,“無論如何,此事必須有一個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