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3      字數:4473
  “老爺子的事怎麽辦?”看著兩名士兵拿著令牌出去,蘭青言擔憂道,“王岩是李權的人,他的消息不會有假,我也刻意打聽過,京基就連城門都封鎖了。”

  “集結三軍,準備明日出戰。”鳳塵連眼皮都未抬一下,從始至終繃著一張臉,似乎鳳銘的生死他並不關心。

  蘭青言太熟悉鳳塵,以至於能從他麵無表情的臉上,看到擔心。他既是擔心家裏的老爺子,更擔心三軍的情況。消息已經傳開,隻能懲戒王岩,殺雞儆猴。作為主將,他必須壓下自己所有的情緒,不能有絲毫的紊亂。

  歎口氣,他道:“就算你要回去,這裏我可以隱瞞的很好。”

  鳳塵剛好脫了頭甲放置好,一轉頭,犀利的視線落在蘭青言的臉上。

  蘭青言有那麽一瞬的心驚,隻有在戰場上麵對敵人時,鳳塵才會露出這樣的眼神。他忍不住退後一步,避開那雙猶如毒蛇的眼。

  鳳塵轉頭,用透水帕子擦幹臉上的血汙,方才悠悠說道:“老頭將鳳家軍的聲威交到我手中,絕不會眼看著我他幾十年的心血毀在我手中,既然答應了要凱旋歸去,就絕不能食言。”

  “是為了老爺子,還是為了李汐?”蘭青言問道。

  鳳塵沒有回答。

  蘭青言明白,他的不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鳳塵是個心性孤傲的人,這樣的人即便表麵不說,心裏卻是極重感情的,一旦許諾,必然做到。

  出發時李汐找他,雖然沒有聽到二人談話內容,也能猜個大概。

  王岩當著三軍的麵被責打,三軍疑慮雖淡了些,可還未完全散去。直到鳳塵聲色無恙地出現在他們麵前,積極備戰明日,軍心才穩。

  蘭青言在不遠處看著台上的男子,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

  自鳳銘重傷以來,李汐便終日不能安心,一是擔心傷了鳳銘的那人還未查出,暗中潛藏的危險還在,二也是擔心自己的信來不及,怕鳳塵會有什麽過激的舉動。

  直到,大戰全麵勝利的捷報傳來,她人還未踏入鳳府,身子僵直,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麽?”

  來報的人高聲說道:“北狄已經俯首稱臣,遣了使臣來炎夏。鳳將軍率三軍凱旋歸來。”

  李汐一句話不說,隻是笑,欣慰而放心。她轉身,入了鳳府,便見鳳銘靠在正廳門邊,笑的和藹,“公主,塵兒沒有令你失望吧?”

  “有子如此,鳳老幸甚,有將如此,炎夏幸甚。”僅此一句話,便是李汐對鳳塵最大的肯定。

  鳳銘咧著嘴笑,笑的太急,牽扯了傷口,引得陣陣咳嗽,去仍舊不忘說道:“這是自然,那可是我鳳銘的兒子。”

  三軍凱旋的消息傳遍京基,百姓當街歡呼,皆道鳳門個個驍勇,鳳家軍但真名不虛傳。

  聖旨頒下,邊關賦稅三年內全免,全國減免賦稅兩層,同樂三日。待大軍凱旋之日,率百官於京基城外,十裏相迎。

  鳳塵接到李汐的信,人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信上點滴詞句間,皆是對自己的擔憂,以及深深的歉意。

  看過後,鳳塵隨手取出火折子燒毀,白皙的臉上仍舊沒有波動,卻能從眼中看到些許溫暖的光。

  接到凱旋的消息,李權坐在書房內久久不動。鳳塵贏了,炎夏疆土已經保全,北狄俯首稱臣,百姓又有了安穩日子可過,他自然是高興。

  可隨後,又十分的擔憂。

  他仔細打聽過陳鋒在邊關的所作所為,軍中聲望極高。此次又領兵大勝,鳳家軍的名聲更響,他在戰場之上所表現出來的領導能力與判斷能力,是旁人無法企及的。

  這樣的人一旦成長起來,是個可怕的對手,比鳳銘更為可怕。

  他閉了閉眼,身子靠在椅背上,黑與白參雜的發絲落在肩上,略微皺起的眉梢有拂不平的心事。

  門外響起三聲有規律的敲門聲,隔了許久,他才懶懶地開口,“進來。”

  李尚武推門而入,行了禮,神色有些凝重。

  “查出是誰了嗎?”李權仍舊坐著,連眼都未曾睜開,聲音中透著些許的疲憊。

  李尚武猶豫了片刻,“還未查出。”

  李權這才睜開眼,直直地盯著了李尚武看了許久後,將視線轉向了門外。陽光暖的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悠悠地說道:“這樣下去,會很糟糕。”

  “王爺,還有七日三軍便抵達京基了。”見李權還在為鳳府的刺客費心,李尚武忍不住提醒道,“鳳塵一旦回京,便會成為駙馬,屆時鳳家勢力更為龐大。”

  “鳳家勢力再龐大,終究是為國為民的,鳳銘不會讓他們亂來。這隱在暗中的勢力,若是不根除了,將會是我炎夏的禍患。”李權起身,在書房內慢慢踱步,“停止對鳳家的一切行動,全力查出刺殺鳳銘的人,查到後,不許下死手,一定要揪出其幕後的人。”

  “是。”李尚武領命,垂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擔憂。

  《炎夏履曆》記載,炎夏豐慶五年十一月十五,將軍鳳塵抗北狄凱旋歸來,皇上率朝中百員大臣,出京基十裏相迎。百姓自主關鋪收攤,夾道苦候一日。

  三軍戰歌高唱,黃與橙的旗幟在風中側翻。

  為首的年輕將軍,一身銀甲在烈日下栩栩放光,令人不敢直視。黑色駿馬懶懶地搭著蹄子,踩著鼓點前進。

  一旁的蘭青言雖沒有盛裝,卻也正襟危坐,目視前方。

  相比之下,安小侯爺就要隨性的多,身著玄黃的對襟長衫,身子懶懶地歪在馬背上,瞧一瞧前頭山路漫漫,再看後頭三軍步子緩緩,兩步三聲歎,聽得人也心慌。

  蘭青言一向不正經的,此時也少不得損他兩句,“不過半日的路程便到了,小侯爺再忍耐片刻又何妨?軒裏的姑娘都等著你呢,不會跑的。”

  安佑一眼斜過去,翻了翻白眼,“這原不是我的事。”

  “你也不過是跑了個腿,至於麽?”蘭青言無語,他一向自詡自己是個閑散懶人,可與安佑一比,自己這點閑懶真算不得什麽

  安佑很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目光撇到鳳塵,老神在在道:“小侯不是某人,這一回京基,便是要做駙馬的。”

  蘭青言也想起這事,見鳳塵不動聲色,也笑著道:“這話你倒說的極是,前頭我還奇怪,怎麽這元帥在戰場上如此賣力,原來還有這層緣故呐。”

  二人的話一字不落地落在鳳塵耳中,見鳳鳴山腳飄蕩幾張龍旗,轉頭看了看安佑,“小侯爺若覺是美事,這駙馬讓你做可好?”

  安佑聞言一個激靈,他若是想要做這個駙馬,哪裏還輪得到鳳塵?“小侯一直堅信,女子還是溫柔的好,那丫頭可是朵霸王花,也就鳳將軍如此犀利的人,方才能降得住。”

  鳳塵沒有在意他話中的意思,隻是‘那丫頭’三個字,就像一根刺落入耳中。他深深地看了安佑一眼,策馬朝前奔去。

  鳳鳴山腳下,李錚率領百官候著三軍。

  近了中午,入冬的陽光不是很毒,兩麵的高山擋住了風,站在山腳倒是怡然。隻是時間久了,也有人的腿腳受不了,苦苦支撐著。

  李汐見了,令他們席地休息,自己與李錚倒是站的筆直。

  皇帝與公主都還未坐下,臣子如何能做?她的命令是下達了,眾人也實在站的累了,卻沒一人敢動的。

  直到鳳銘第一個坐下,安國候坐下,最後連李權席地坐下,才陸續有官員也坐下休息。

  “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鳳銘悠悠地環視眼前的高山,這裏留給他太深刻的印象,眼看著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倒地,痛苦哀嚎,自己卻隻能咬緊牙關,強迫著不回頭,一路殺出血路。

  他腦海中閃過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血臉,國字臉上露了聲色,眼眶漸漸濕潤。

  安國候拍拍鳳銘肩膀,給他無聲的安慰。他是文臣,手下雖有兵力,可這輩子卻連刀都沒有拿過,卻多少能理解鳳銘的心情。那一場血戰,傳至今日仍舊令人唏噓,感歎著鳳銘的驍勇與忠心。

  鳳銘的話,李錚聽了沒動,李汐卻十分清楚,因為那一日,她永遠也忘不了。

  先帝靈柩才入皇陵,朝堂之上,就哪個皇子繼位為君一事,展開激烈的討論。

  安國候宣讀先帝聖旨那刻,滿朝寂靜後,便是一片反對聲,甚至有人當堂撞柱以阻止皇兄登基自己攝政。

  那個時候,自己年僅十五,看著昔日一張張和藹的臉變得猙獰,心中駭然,本能地要退縮。可她不能退,因為身後是已經嚇得瑟瑟發抖的皇兄。

  她說過,會保護好皇兄和炎夏。

  麵對百官的逼迫,她笑的從容而燦爛,緊緊抓著李錚的手,一遍遍輕聲安慰著他,“皇兄,有汐兒在,不怕。汐兒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說話的聲音在顫抖,身子幾不可見地打著顫,卻令那個智同小孩的人心安。

  安國候舌戰群儒,終說服朝中一半官員擁護,卻有李權為首的頑固派不肯妥協,兩派相爭不下。

  最終,那個披著一身血衣的將軍入了殿,在萬眾矚目中,從殿門口一步步行至殿首,朝著朝上十五歲的兄妹叩首,“臣鳳銘,護駕來遲,請皇上與公主,贖罪。”

  鳳銘的聲音不高,卻很渾厚,能令整個大殿的人都聽見。說這話的時候,他背上兩條及骨的傷口還在淌血,片刻功夫,腳邊已經流了一灣。沿著他入殿滴落在地的血滴,一路往殿門邊流淌著。

  滿朝寂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怔怔地落在這個邊關守將的身上,震驚,不可置信。

  安國候最先反應過來,雙膝落地,三跪九叩,朗聲道:“臣參見吾皇,參見聖尊攝政公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緊接著,朝堂上陸續傳來跪地聲,他們口中念著與安國候一樣的話,剛開始還隻是斷斷續續,最後連成一片,響徹整個皇城。

  直至最終,廉親王李權也跪下,山呼萬歲。

  “他們來了。”

  新衣山呼的聲音打斷了李汐的回憶,轉頭看了看官員已經站起,自己也整理了儀容,臉上帶著精致的笑,立在李錚身後,看著遠處四人策馬而來。

  她麵上並無波動,心思卻全然不在。三軍凱旋歸來,她自然是高興,可這也意味著,她即將與鳳塵成親。

  聖旨還未昭告天下,一旦禮成,她再無反悔的餘地。隨後一個轉念,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心思難定。

  如今李盈盈懷孕,六皇叔定不會著急,若待皇兄三年後祭祖再開祖廟,取得兵符,或許也還來得及,自己與鳳塵也不必成親。可世事無常,一旦出了意外,自己無法為天下的安定負責。

  正兩難之際,四匹駿馬已至眼前,馬上人翻身落地,在君王身前拜倒,“末將幸不辱命。”

  李錚早已經將各個禮節記在心中,虛手一抬,神態自然道:“眾卿辛苦,平身。”

  四人起身,李錚下令稍做休息,各自見過家中的人。

  幻櫻將鳳塵一路所作所為,一一道來。

  李汐雖已經在信中得知一切,可如今聽幻櫻細細說來,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得知最後那封信竟然在眾人返軍途中才抵達,不由看了看新衣。

  新衣立即說道:“信確實是那日寄出的,不會有錯。”

  “難道是被人截下?”女策的傳信方法獨特,也比一般官報快捷隱蔽,一旦被劫,後果不堪設想。

  幻櫻沒有說話,臉色有些難看,女策一旦出了問題,直接關係到李汐的安危。

  李汐還要說什麽,見鳳塵行了過來,便住嘴了。

  新衣與幻櫻識趣地轉至一旁,鳳塵上前來,白皙的麵龐因風沙的洗禮,稍稍變黃,卻隻是令他添了幾分見識。唇畔的笑雖然淺,仔細看會發現已經到了眼角。

  “鳳將軍大戰凱旋,本宮替炎夏子民謝過。”李汐扯著一抹精致的笑,朝鳳塵俯身行禮。

  鳳塵饒有興趣地看了李汐一會兒,見她沒有旁的話說,不由的皺眉,“你呢?”

  “什麽?”李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你就不謝我?”鳳城理所當然道。

  “嗬嗬。”李汐幹笑兩聲,暗道今兒這鳳塵吃錯藥了不成?想著,還是再俯身行禮,道了句:“多謝。”

  “似乎,沒什麽誠意。”鳳塵偏偏不買賬,身子移開,讓開李汐的禮。

  李汐無言,抬首祛他,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你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