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2      字數:4433
  “散朝。”揮揮手,李汐離去的身影那樣寥落。

  鳳塵在百官之中抬首,漠然地看著那一襲紫金的消失在珠簾之後,珠簾碰撞而發出的聲音,在明堂之上十分清脆。

  朝首坐著的兩位老人沒動,他們誰也不敢動,滿朝文武就這樣寂靜無聲地跪著,直到安佑起身,鳳塵起身,二人離去,也無人敢動。

  李權的目光一直在龍椅與攝政椅上打轉,安國候的目光則一直在他臉上,看他情緒微微變化。“這樣的皇帝,王爺放心將炎夏交給他嗎?”

  “君不明,不可為君,臣無用,何以為臣?”淡淡的一句話,李權起身離去。

  百官這才告辭。

  安佑看著緊隨自己出來的鳳塵,停了腳步等他,“昨夜的探查沒有收獲?”

  鳳塵搖頭,“沈清鳴心機頗深,做事滴水不漏,如今又有皇上信任他。”

  “此事說起來也簡單,他一介草民,殺了也好,放出宮也好,也省的放在身邊提心吊膽。”安佑說的輕鬆,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凝重,很顯然他也知道這話隻是說著簡單而已。

  沈清鳴被人成為清蓮公子,在民間威望極高,又是公主的救命恩人,他若是死在宮中,必得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這是其一;其二,如今皇上信任沈清鳴,與他幾乎是形影不離,加上公主與皇上的隔閡漸深,若在和這個時候殺了沈清鳴,隻會給這層本就冰涼的關係,結上一層更厚實的冰塊。

  “三殿下一開始就知道沈清鳴有問題,卻一直不肯用最簡單的方法除去他,就是不想在汐兒的身上再添一條傷口。”鳳塵連聲音都放輕了,似乎小心翼翼維護著什麽東西。

  想起那個病態的男子,安佑凝重的臉上露了一絲溫柔,學著那個男子微微翹起了嘴角,呢喃道:“傷口啊。”

  李汐回到勤政殿,幻櫻也送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說是皇貴妃又下令責罰了李依依,這一次令她關了三月的禁閉。

  “理由呢?”李汐心下駭然,暗道李盈盈究竟在玩什麽把戲,難道她是用李依依來挑戰自己的威嚴嗎?

  “這次,似乎是李常在得罪了皇上,皇上下的命令。”幻櫻聲音雖然淡漠,語氣中也稍稍透著一絲不確定。

  “去乾清宮。”李汐微怒,今日朝堂之上已經掀起不小的風波,皇兄再這樣胡鬧下去,隻怕後宮也會一片混亂了。

  “主子。”新衣心思急急轉動,忙將她攔住,“皇上如今已經變了,你如今正在氣頭上,去了乾清宮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李汐稍稍冷靜下來,新衣說的不假,以往皇兄對自己是百依百順,如今他不似從前,是個有主見的人。又一味地聽從李盈盈的話,難說這一去會變成什麽樣。

  “難道就這樣看著他胡來嗎?”李汐一臉頹然,“若是三皇兄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新衣心中微微一動,別過頭才能隱去眼中一片陰霾,安慰道:“主子,今兒個的折子還沒有批閱。”

  李汐收拾了心情,喚來幻櫻,“你去飲泉宮看個究竟,問明緣由。”

  幻櫻點點頭,與新衣交換了一個眼神,退了下去。

  而此刻的甘露宮,李盈盈窩在冰爐旁,兩個丫頭錘腿,連星旁剝蓮子。

  小門上垂掛的漢白玉的串成的珠簾慢慢搖動,和著蓮子剝開的聲音,給本就炎熱的人們添了一絲燥熱。

  “今兒朝上,皇上突然就下那樣一道聖旨,令王爺也措手不及,原本以為皇上一定會著急要回李汐李汐手中的大權的。”連星說著才得到的消息,道:“王爺問娘娘是否有辦法?”

  “我能有什麽辦法?”李盈盈捏了一顆去心的蓮子進嘴裏,嗤笑一聲,“難不成,要我求著皇上去做政事?眼下他的心能夠在甘露宮,無非是本宮不會和他說那些國煩瑣事,爹要我籠絡住皇上的心,這一次,本宮幫不了他了。”

  連星遲疑片刻,“那奴婢如何回複王爺?”

  李盈盈垂眸瞧了她一眼,“就說黃生生就這般性子,本宮也勸說不住,態度若過於強硬,隻恐皇上今後再不來甘露宮。”

  “是。”連星應下聲,牢牢記在心間。

  片刻之後,有侍女匆匆進來,行了個萬福才回稟道:“適才公主遣人去飲泉宮,因有皇上的旨意,侍女未曾讓她進去。”

  這已在李盈盈意料之中,並未有何驚訝之處,隻淡淡問了一句:“她派去的是誰?”

  “幻櫻。”連星語氣中有一絲不屑。

  李汐身邊的新衣與幻櫻,是宮裏唯一的女官,就連後宮妃嬪見了,都要稱一聲大人。這二人就是李汐的左膀右臂,後宮的女侍也不敢招惹。

  李盈盈一想,幻櫻那個小蹄子在宮裏一想作威作福,如今頭次吃了癟也就罷了,她一個奴才能夠忍下這口氣,李汐如何忍得下?她若是不說也就罷了,隻要她回稟了李汐,李汐不去乾清宮鬧上一鬧,就不是攝政公主了。

  “娘娘,剛才皇上來了意思,說讓你今夜準備侍寢。”外頭女侍興高采烈來回稟。

  李盈盈聞言卻高興不起來,手中一顆蓮子顫顫地滑落,揮揮手示意殿中的人都下去。

  “娘娘,那沈清鳴但真靠得住嗎?”見四下無人,連星才剛開口,拾起地上的蓮子扔進一旁的盤中,聲音也漸漸地低了下去,“若是失敗,可……”

  李盈盈動了動手指,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這個問題她也在心中問了自己無數遍,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叫人回皇上的話,本宮晚間去。”

  “本宮稍事歇息,你下去準備,晚間盛裝去乾清宮。”李盈盈吩咐完,便閉了眼懶躺在榻上。

  連星默默退下。

  李盈盈這次倒是看錯了李汐,聽完幻櫻的稟報,她冷笑一聲,“我原是好心將協力後宮的大全交給她,她不想著安定後宮,反而掀起風浪。”

  幻櫻等著李汐的意思,卻見她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忍不住說道:“公主,屬下查過內務府的供應,飲泉宮的飲食也差了不少。”

  “既然是皇兄的意思,我也不好說什麽,何況後宮的事,確有李盈盈在。”李汐適才細細想過,既然皇兄眼下性情大變,倒不如先服了軟,先摸清他的秉性,若能順了過來便好。若不能令他改過來,能夠改善與他的關係也好。

  微微頓了一下,李汐又道:“你想辦法暗中送點東西進去,安撫一下李依依即可。”

  幻櫻應下一聲,便下去做事。

  新衣幾次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又覺不好,噎下去又哽在喉嚨口處,兩條繡眉快糾結到一處去了。

  “你想說我為何不為李依依討回一個公道。”將新衣的微妙收在眼底,李汐如何不知她心中想的是什麽。

  “這不似主子的風格。”新衣撇撇嘴。

  “今夜我會去找皇兄好好談談。”神色一沉,在李錚麵前,她再拿不出朝堂之上的那一股子氣勢,也不敢如之前那般安排下去。

  今日李錚在朝堂之上,雖出乎所有人意料,可也算是替自己解了圍,或者說給自己下了決心,她才能安心坐在這把攝政椅上來。

  “主子要去乾清宮,讓駙馬爺陪著去吧。”新衣也知道自己不會說話,怕跟了去誤事,可又怕主子一人去了受了欺負,便想到了鳳塵,她相信鳳塵定不會讓主子受欺負的。

  “我自己去,誰也不許跟著。”李汐沉聲道,她相信皇兄雖然性情大變,仍是顧著自己的。

  新衣著急,可李汐已經不許她再說,拿了折子給她發下去。

  李汐已經發話,新衣再說什麽,也無濟於事,唯有下去尋了幻櫻,將自己顧慮與她講了。

  幻櫻漠然道:“公主有她自己的考慮,你我跟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見新衣還要說話,她道:“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些終究是他們兄妹二人間的事情,或許沒了旁人在,還好說話些,你我何必操這個閑心?”

  新衣略有不忿,可又無可奈何,隻得作罷,回頭又千叮嚀萬囑咐要李汐小心。

  夜色才剛沉下來,李盈盈身著雙鳳戲珠的皇貴妃正服,乘坐步攆往乾清宮去。橙黃的衣擺在榻上攤著,身後的飛鳳傘在微風中獵獵作響。

  一路麵色不善,李盈盈心中還有頗多顧慮,此事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沈清鳴醫術雖然高明,可人有失手的時候,誰能保證遲遲都成功?

  她還在遊移不定,步攆已經到了乾清宮,門前十二女侍伺候著她下了步攆,簇擁著進了乾清殿。

  乾清殿布置近乎奢侈,這奢侈中又多為名玩古畫,顯得主人幾分淡雅情趣。

  李錚正與沈清鳴窗下對弈,桌上棋局半殘,黑子已經呈現頹敗之勢。李錚靠坐在榻上,撐著頭的右手見撚著一枚棋子,左手隨意搭曲起的膝蓋上,正垂眸思索。

  “皇上,皇貴妃來了。”女侍進來回稟。

  李錚麵上一喜,見李盈盈盛裝而來,正要行禮,忙起身去將她拉了起來,“盈盈來的正好,快幫朕看看,這局棋改如何破?”

  李盈盈笑吟吟地行了個萬福,沈清鳴也起身見過,她頷首回禮,掃了一眼桌上的棋,將李錚又按回榻上,“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臣妾雖隻是個女子,也斷不可做了那小人。皇上與神醫下著,臣妾親自為你泡茶來。”

  李錚扁扁嘴,無可奈何,又埋頭苦思。

  連星已經明人準備好泡茶的茶具,又將屋子裏伺候的女侍都清了出去,方才將一個玉瓶遞給李盈盈,“沈公子說了,這藥名為引魂,服下後一刻鍾,人就會進入被催眠狀態,不論問的什麽,都是如實回答。”

  見李盈盈猶豫著,連星又道:“娘娘,事不宜遲,你不能再猶豫了。”

  李盈盈咬咬牙,將玉瓶接了過去,連星泡好茶,她便將瓶內的藥丸倒入裏頭,攪合幾下,親自端給李錚。

  李錚苦思無果,終於認輸,有些哀怨地看著李盈盈。

  “輸贏乃常事,何況沈公子也算是皇上老師,輸給自己老師也無可厚非。”李盈盈將茶遞給他,笑吟吟地說道。

  李錚但真不在介懷,接過茶飲了一口,見屋子裏立著好幾個丫頭,厭煩道:“你們都下去,這裏不用伺候,告訴魏子良,今夜不必值夜了。”

  幾名女侍下去,李盈盈使了個眼色,連星將茶奉給沈清鳴後,也跟著下去了。

  “再來一局,朕不信贏不了你。”將空茶杯重重擱下,李錚挽袖提裙,一幅誌在必得的模樣。

  沈清鳴笑著應下。

  天色暗下來,李汐換過一身便服,勤政殿前猶豫了許久,幾次遙遙眺望著乾清宮,邁出的步子又收回。

  “主子若真要去,奴婢已經問過了,皇上尚在乾清宮,主子若是再不去,隻怕他就要往甘露宮去了。”新衣在一旁看著也為她糾結。

  李汐深吸一口氣,這才往乾清宮去了。

  她前腳一走,後腳新衣便帶著人跟了上去,不緊不慢地跟著,生怕她出了一點萬一。

  夜黑如墨,天上零星的綴著幾顆星,一勾玄月半隱在雲層中,隻透著幾許光輕輕的灑在大地上,風吹過帶著樹葉簌簌的聲音。屋內的光被風吹得明明滅滅,李盈盈將窗戶輕輕一關,徒留屋內一片寂靜。

  李盈盈將窗戶關好,有些沉悶地深吸口氣,轉身看著屋子裏另外兩人。

  李錚筆直地坐在椅上,雙手交疊在腿上,雙目空洞地望前方,一臉茫然之色。

  而沈清鳴則一身白衣站在他身側,溫和的臉上少見地凝了霜,直直盯著李錚瞳孔的變化。

  放輕了腳步過去,李盈盈看了看李錚,忍不住小聲地開口問:“成了嗎?”

  眼瞧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李盈盈生怕有人突然闖進,一旦事情敗露,整個李家都完了,也不知那藥對李錚的身體有沒有影響。

  見沈清鳴一臉風輕雲淡的點了點頭,李盈盈暗笑自己無用,卻未發現沈清鳴攏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輕微顫抖著,好一會才慢慢平靜下來才輕聲開口。

  “你叫什麽名字?”不疾不徐的話帶著一絲溫柔,

  李盈盈忍不住的看向沈清鳴,這張溫柔如水的臉下,究竟隱藏著一顆怎樣冰涼的心?隻怕是那滾開的水,也無法融化吧?見沈清鳴抬首看了自己一眼,她別過頭收斂臉上的情緒,聚了神看向李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