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2      字數:4450
  幾個丫頭伺候李汐洗漱,默默無言。

  “昨兒睡得早,躺在床上也沒多少意思,倒不如出去走走。”李汐說著,示意殿中的丫頭都下去,隨後問道:“這兩日,皇貴妃可安生些了?”

  新衣抿著唇笑,“隻怕她再能折騰,隻要皇上不去甘露宮,頂多也就是把自己身家全砸了。”

  見她收拾好了,李汐率先出門,二人領頭走著,門外四名女侍遠遠跟在後頭。

  早晨的空氣格外清晰,露珠還未散去,映著半空的朝霞,閃過絲絲點點的彩光。

  “六皇叔不滿我攝政在情理之中,隻是沒曾想他竟狠下心要我性命,到底是我從前對他太過寬鬆,讓他吃吃苦頭也好。”李汐淩厲的眉宇間,有散不開的點點憂愁。

  身在皇家,最難得便是親情。雖有兩位皇兄在,可到底不及長輩,安國候雖是她舅父,鳳銘也如師如父,可到底不及血緣更深的李權。

  隻是李權思想頑固,總想著自己一介女流攝政違背祖製,要將她從那把攝政椅上拉下來,卻又因為她手握重兵,拿自己沒有辦法。

  如今,竟然動了殺自己的心思。

  新衣本就厭惡李權總是在給自家主子使絆子,如今更是**裸的憎恨,她皺著眉頭,咬牙道:“隻等主子找到那二十萬鐵騎軍,還怕廉親王不成。”

  李汐未曾搭話,先帝雖將炎夏托付於她,可到底怕她年輕,難免衝動的時候。也深知自己親弟弟的性子,才會做此安排,目的自然是要保全李權於自己兄妹二人。

  父皇,你將一切算計在內,可到底低估了六叔的頑固,汐兒該怎麽做?

  “沈某參見公主。”

  溫潤的聲音,將李汐的思緒拉回,打眼望去,薔薇小道的盡頭,沈清鳴正恭敬打著揖。

  “沈公子無需多禮。”對於沈清鳴,李汐既是感激,又是欽佩。

  沈清鳴起身,神色有些凝重,退後兩步將李汐讓到前頭,自己跟在三步開外,沉聲說道:“關於皇上的病情,沈某有話與公主說。”

  李汐見他的目光落在新衣身上,自然知道他想著什麽,揮揮手,示意後頭跟著的四個丫頭不必跟來,卻沒讓新衣離開,“新衣是本宮貼身丫頭,本宮有事,從不瞞她。”

  這句話李汐說的平淡,卻令新衣十分感動。

  李汐都這樣說,沈清鳴再無顧慮,想了想,道:“皇上中毒太深,能夠保住性命,已是上天垂憐。沈某隻能盡力一試,至於結果,隻能聽天命了。”

  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砸在李汐心上,她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

  連神醫青蓮都說隻能看天命,難道皇兄的病,但真好不了嗎?

  沈清鳴入宮這幾日,新衣瞧著他行事君子,又謙遜有禮,倒是十分喜歡。如今見他如此不會說話,不由得皺皺眉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攙著李汐,安慰道:“主子不必太過擔憂,老天爺定不會辜負你的。”

  李汐強做笑顏,拍拍她的手,又朝沈清鳴頷首表示感謝,“如此,有勞神醫費心了。”

  她心中卻十分苦澀,自皇兄中毒那年,她便再不信什麽天命,凡事隻能靠自己努力。而此時此刻,她卻不得不向上天禱告,希望那從未睜眼的老天爺,能夠大發慈悲之心,饒過苦命的皇兄。

  有了早上沈清鳴的話,李汐心情一直壓著,一直見到李錚,眼中的哀痛更明顯。隻是強行藏在一抹笑意中,旁人無法察覺。

  為了讓宴會不至於冷清,李汐特意安排了歌舞助興。

  鳳塵與蘭青言還未來,李錚拉著李汐說話,沈清鳴靜靜坐在席間,目光落在李汐身上,探尋地看著她。

  偶然李汐轉頭,會碰上沈清鳴的視線。雖然大膽,但沈清鳴的眼神中沒有任何雜質,看著令人很舒服。

  李汐並未在意,朝他含笑點頭,沈清鳴也回以一笑。

  新衣在一旁看著,眉頭幾乎皺成一塊去了。這麽多年來,主子的心思一直在炎夏與皇帝的身上,從未與旁的男子有除了朝政外的接觸。如今都雙十的人了,別國的公主早就兒女成群,偏偏自家主子還八字都沒一撇呢。

  可她不喜歡沈清鳴,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單純地討厭他。

  何況,沈清鳴雖然身懷高超醫術,可到底是鄉野之人,不懂朝政,絲毫不能幫到主子。

  想到這裏,新衣越發後怕,借著給李汐斟茶的功夫,手一抖,將茶給灑在李汐的裙子上。

  今兒個隻是個普通的宴會,李汐穿的單調,白色繁花點綴的衫子。茶水濺在上頭,嫩黃的顏色暈開。

  “主子,是新衣不好。”新衣心中不由為自己小小竊喜一下,臉上故作了惶恐狀。

  李汐撣去衣上茶水,無奈地撫撫額頭,“罷了,你陪我回宮換件衣服罷。”言罷起身,對沈清鳴道:“沈公子稍坐,本宮失陪。”

  沈清鳴一聲客氣,李汐便帶著新衣離去,遠遠聽得她無奈的聲音,“你這毛手毛腳,什麽時候能改掉?”

  新衣咕噥了一句什麽,把李汐氣樂了,二人隨之遠去。

  鳳塵本不願入宮來,卻挨不住蘭青言的軟磨硬泡,生生的給拉來了桐梧宮。

  女侍迎了二人進去,不見公主,一時間不知如何,隻好先稟了皇上。

  李錚正與沈清鳴說笑,也沒在意二人,擺擺手示意二人入座。

  鳳塵今日穿的隨意,玄色的袍子,裏頭襯了雲白勾著紫金花的錦緞,未曾束發,一頭青絲用一根梓木簪著。隨意撿了個靠著門邊的位置坐下,懶懶地抬眼打量李錚。

  李錚穿著明黃便服,胸襟盤著一條臥龍,龍尾伸到胳膊上。他笑著的時候很小孩子氣,此刻俯身和沈清鳴說什麽,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

  蘭青言瞅了瞅李錚,挨著鳳塵坐下,用隻有二人方才聽見的聲音道:“在邊關天高皇帝遠,聽說皇上智力僅有六歲,我也沒覺得什麽。可如今就在眼前,自己要對著一個六歲的人參拜,想想都難以接受。”

  鳳塵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自作自受。”

  習武之人耳力好,加上李錚二人說話也未刻意避諱,鳳塵與蘭青言清楚地聽著二人說什麽。

  李錚眉飛色舞地說著幼年的事情,因智力僅有六歲,記得的也隻有六歲前的事情。他說的每一件事,都和李汐有關。

  二人一起讀書寫字,習武練琴,一起惡作劇,一起受罰,一起哭一起笑。

  “那個時候,汐兒很愛笑的,她還說要把老夫子的山羊胡給扒光了。”李錚說道這裏,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想起什麽厭惡的事。“現在汐兒變了好多,也不許朕抱她了,還有一大堆的規矩要朕守著。”

  沈清鳴認真地聽完,隨後笑道:“公主也是為了皇上好。”

  李錚又蹙蹙眉頭,盯著手裏的茶,清涼的茶水映出那雙眸子裏的天真與擔憂,“都是朕連累汐兒,她如今才會這樣辛苦。”

  沈清鳴不知說什麽,借著喝茶的功夫,掩去眸子裏一閃而過的精光。轉頭看著鳳塵,遙遙朝他舉杯,“早就聽過鳳公子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鳳塵平日裏最煩的便是這套虛情假意的客氣,身子往後斜斜倚靠,眯著眼冷笑一聲,“鳳某可不曾做過什麽,能夠讓沈公子值得慶幸的事情。”

  殿上額氣氛瞬間尷尬起來,李錚左右瞧瞧,笑著道:“鳳塵,聽說是你救了汐兒,就憑這一點,朕該謝你的。”說著,竟然親自起身,斟茶捧著去給鳳塵。

  鳳塵雖然羈傲,可對身份尊卑分得很清,見皇帝親自來斟茶,再不敢散漫,起身彎腰作揖,“皇上言重了,即便遇難得不是公主,鳳某也定會傾盡全力相救。”

  李汐換過一身水藍長裙,行至桐梧宮外,正聽得鳳塵這句話,心裏不知是何滋味。蕩起一抹精致的笑,入了宮,順勢接過李錚手中的茶,看了鳳塵一眼,“兩位可算來了。”

  鳳塵起身,冷冷地看著李汐,默了一會兒,淡淡得開口說道:“鳳府不比來儀居,對公主來說隻是幾步路,草民卻要行上半個時辰。”

  李汐淺淺一笑,請了李錚回座,宮宴開始。

  女侍捧上美酒佳肴,歌舞女子已經在場中跳開,幾人都未說話,雖看著歌舞,心思卻不在這上頭。

  李汐時不時看向李錚,眼中明暗轉換,眉宇間的憂愁顯而易見。偶然與他對視,卻立即扯出一抹溫和的笑,示意他看歌舞。

  沈清鳴目光隨著舞女的身姿晃動,心裏卻想著李錚的病情,以至於眼生恍惚,像是透過那些女子看其他人。

  鳳塵身子斜斜靠著,自斟自飲,探索的目光時不時瞥向李汐。

  蘭青言則看看這個,瞅瞅那人,自覺無趣,暗道這李汐不過如此罷了。

  歌舞罷,宮宴已經去了一半,席上的氣氛有些僵。

  李汐聲色一正,讓新衣親自給三人斟酒,自己也滿杯起座,朝三人遙遙舉杯,“此次涉險,多謝三位公子相救,本宮感激不盡。僅以次杯謝過,今後三位有何難處,本宮能略盡綿力的地方,絕不推遲。”

  沈清鳴回敬,笑道:“公主太客氣,區區小事也要公主如此隆重,天下百姓欠公主的,如何謝的過來?”

  李汐淡笑,新衣愁了沈清鳴一眼,蹙起眉頭。這樣的話,從自己嘴裏出來出來就是拍馬屁,而從他嘴裏說出來,卻令人格外受用。

  一聲冷笑,眾人將視線都轉到鳳塵身上。他依舊靠坐著,一手執杯,一手撐頭,那聲冷笑便從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溢出。

  他轉眸看向李汐,嘲諷道:“在其位謀其事,若天下人都像公主這般任性,炎夏滅亡不過時間問題。”

  “大膽……”新衣對鳳塵雖有好感,可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豈能信口胡說?何況公主離宮,一切都是為了皇上與百姓,他什麽都不懂。

  李汐忽然笑了,示意新衣不必在意。她正在琢磨,為何鳳塵會拚命找自己?還以為這二世祖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麵,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鳳公子教訓的是,本宮記下了。”李汐朝鳳塵微微欠身,算是給了他極大的麵子。她一是謝他救了自己,二也是因皇榜的事情道歉。畢竟,是自己騙了他。

  麵對挑釁,眼前女子雲淡風輕間輕鬆化解,不卑不亢,沒有端出自己上位者的架子。

  鳳塵眯了眯眼,擱下杯子,起身朝李錚抱拳,“草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

  言罷,不等李錚說話,便離開桐梧宮。

  蘭青言還未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連忙也起身告罪,追了出去。

  李汐麵對殿門站了許久,看著那抹玄色身影毫不遲疑地消失在小道盡頭,沒來由的,嘴角溢出一絲冷笑。

  “主子,這鳳公子,但真是鳳將軍親生嗎?”新衣一雙眼滴溜溜地轉著,在腦海中將一大一小兩張臉拉出做了個對比,一個玩世不恭,一個冷若冰霜,實在看不出是父子。

  “誰知道呢?”李汐呢喃著入座,看著尚溫的杯中酒,淡淡一笑,“或許,該讓老爺子滴血驗親。”

  新衣無言。

  “與一個女人斤斤計較,有意思嗎?”蘭青言亦步亦趨地跟著鳳塵,在他看來,李汐這個護國公主,但真是名副其實,這才回宮幾日,就把廉親王那隻老虎修理成了病貓,可見非同一般。

  他想不明白,鳳塵又非冥頑不化之人,怎會事事爭對李汐?何況李汐失蹤那些日子,他都著急成什麽樣了?其中一定有問題。

  鳳塵加快腳步,他也緊走幾步,不死心地問道:“鳳塵,你該不會是在邊關待得久了,不知如何與女人相處吧?”

  鳳塵駐步,轉身,目光冷冷地落在蘭青言身上,令他脖子縮了縮,往後退了兩步。他盯著蘭青言看了會兒,才將視線移向紅牆綠瓦,“在這座牢籠裏,她還算的是女人嗎?”

  蘭青言更不解,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不等他想明白,鳳塵又轉身走了,他連忙跟上去,“你這樣無禮,就不怕公主一道聖旨把你滅了?”

  “你廢話越來越多。”鳳塵淡淡吐了句。

  “忠言逆耳。”蘭青言仍舊不怕死地喋喋不休,跟在鳳塵身邊,若臉皮不厚,不被他言語毒死,也得被冷死。

  清晨的鳳府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黃暈中,府中來回走動的身影,驚飛枝頭幾隻黃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