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作者:小丫丫因      更新:2020-12-24 00:52      字數:4442
  突然出現的聲音,令三人都提高了警惕,轉頭望去,老者從破落的小巷中探個頭出來,一頭白發異常淩亂,滿麵土灰,看樣子該是個乞丐。

  三人少了些許戒心,行了過去,見老人是癱坐在地上,兩條破爛褲管空蕩蕩地軟在地上,竟沒有雙腿。

  老者見三人目光落在自己腿上,滿不在乎地拍拍褲管,“缺了幾十年了,倒也習慣了。”

  新衣最見不得落魄的,蹲下身忍著哽咽,“你是怎麽過來的?”

  “附近有好心的人,偶爾會施舍些,這裏也有許多小要飯的,他們看我可憐,每天乞討來的,也會分我一點。”老者爽朗地笑出聲。

  隻是這笑聲落在旁人耳裏,太過刺耳。

  “老人家,你的家人呢?”李汐強忍住心酸,隻聽得百官訴說乞討者滋事,如今見了這樣的乞丐,她才知道,自己以往動的惻隱之心對他們來說,並非恩澤。

  她淡淡的一句聽著可憐,卻不知道真正的可憐,其實是這樣的。

  老者歎口氣,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難受的表情,“都死了,兩個兒子都死在戰場上,老婆也跟著人跑了。”

  李汐身軀一震,退後兩步,喃喃問道:“我記得,士兵死後,朝廷都有發放撫恤金的,雖然不多,卻也不至於落到如此潦倒的地步。”

  “你倒是快別提了。”老漢拍拍身邊的爛席子,示意李汐坐下。可隨後想到,這三人衣著光鮮,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如何會坐在這裏?

  正要尷尬地縮回手,卻見那為首的玉麵公子已經撩開敝屣坐下來,之前蹲下的那名女子也坐下,冷冷的女子卻走到巷口去盯著。

  老者麵上閃過欣喜之色,這才開始講道:“兩個兒子戰死,這人生本已經沒有盼頭,卻不想娘子爭氣,又懷上一個,這日子再苦,也得過下去。聽說朝廷發放了撫恤金,可遲遲沒有到我們手中。老漢便聯和了幾個村民,一起到縣老太爺麵前問問,卻不曾想,卻被……”

  老者說到這裏,眼中閃過一絲淚花,哽咽著道:“我們同去的十四人,活著回來的,就隻有三個。”

  新衣顫抖著問:“還有兩個人,後來怎麽樣了?”

  “我們三個人,留下了六條腿,爬著回來的。他們兩個受不了,早已經離開了。”老漢說到這裏已經是聲淚俱下。

  李汐渾身冰涼,身子軟軟依著一旁斑駁的牆根,隔了許久,才喃喃說道:“負責千牛鎮的秦泰秦大,不都說是個好官嗎?”

  老漢啐了一口,“他是好官,不過做了個麵子,裏麵不知道壞成什麽樣了。”

  說到這裏,見兩位公子都臉色煞白,顯然是被自己嚇著了。老漢抹了把眼淚,又笑開了。“這些事情,你們也不要管了。最近千牛鎮不太平,接連死了三個官,官府可著急的很,見實在瞞不下去了,這才上請了天子,這兩日隻怕欽差就要來了,才清理了街道。”

  李汐蹙眉沉思,八百裏加急文件,三日內便會傳到安國候手上,依他的性子,會派誰人來處理此事?

  老漢以為她擔憂住宿問題,探頭指了指前頭,“為了給過客方便,特意留了一家清風客棧,幾位可以前去打尖。眼下天色已經晚了,歇一晚再走吧。”

  李汐點點頭,讓新衣將帶的果子幹糧全部留下,原本想留幾個銅板給老人,可隨後又放棄了。

  一路上,李汐皆垂首不語,新衣與幻櫻靜靜跟著。

  “當初瞧著秦泰是個正直的,還以為能夠成為一方父母,想不到,一念之差,害死了那麽多人。”許久,李汐停下腳步,遙遙望向京基的方向。

  京基地勢較高,從千牛鎮看它,就如在雲裏霧裏一樣,看的不太真切。

  然而,當你站在京基時,卻是看不到這些地方的。

  “人都會變得,何況在權力財富麵前。”幻櫻淡淡說道。

  李汐沉吟不語,三人已經行至清風客棧。

  由於鎮上命案頻頻發生,官兵封鎖街道嚴禁外出,外地來客紛紛離開,平時最熱鬧的這家客棧,此刻也變得格外冷清了。

  兩個夥計蹲在廊下鬥蛐蛐,見有人來了,立即殷勤地迎了進去,請坐端茶,忙的笑開了花。

  掌櫃是個大腹便便中年人,留著兩小撇八字胡,眼睛本就小,笑起來的時候,眯成了一條縫。

  “三位客官是要住店嗎?”

  三人要了一間上房,新衣交了房錢,幻櫻隨著小二上去看房間。

  李汐打量了一下客棧的布置,清雅的很,與掌櫃這大腹便便的樣子,格格不入。隨口問道:“掌櫃的,看你這件客棧裝修的也不差,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掌櫃的立即苦了臉,又將鎮上的三條命案說了一遍。

  李汐與新衣對視一眼,故作驚訝,隨後又做出害怕狀,表示住一晚便離去。

  三人回到房間,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小二端來了飯菜,都是豐盛的。

  他們卻食不知味,李汐突然想到什麽,沉眉道:“幻櫻,你取;兩碟菜一壺酒,給街頭的老漢送去。”

  新衣立即嚷道:“公主,我去。”

  “你睡覺。”李汐毫不客氣拒絕。

  新衣扁嘴,幻櫻看了看李汐,見她神色嚴肅,便知其中必定是有蹊蹺,點點頭出門。

  皇城,勤政殿,天色暗下來,勤政殿內卻燈火通明,安國候、鎮國大將軍、安佑正襟危坐,皆是一臉嚴肅。

  “這三位大人都是清廉的,短短幾日內慘遭毒手,千牛鎮必定有什麽隱情。公主此去,會不會出大事?”安國候擔憂道。

  安佑老神在在地看著鳳銘,“不是有個保鏢如影隨形嗎?老頭,別說你兒子和傳言中一般是個二世祖啊。”

  安國候嘴角抽了抽,連自己和鳳銘說話都須得三分敬意,這小子但真是……

  鳳銘絲毫不以為意,捋了捋胡須笑道:“小侯爺想知道又有何難,正好此次要派遣欽差前去。”

  安佑又笑了,“可別說我把你兒子往火坑裏推。”他雖然說得風淡雲輕,卻也是事實。

  千牛正發生這樣大的事,加上李汐也在,欽差的責任不小。須得是個可靠又有能力的,朝中不乏有能力之人,可要找個可靠的,隻怕一時半會兒難。

  而才回京的鳳塵,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此事一定下來,三人都鬆了一口氣,“好在這幾日廉親王倒是安定不少,隻是苦了皇上,日日自責不已。”

  安佑卻絲毫沒有同情李錚的意思,瞥了安國候一眼,笑道:“父親未免杞人憂天,皇帝也該長大了,雖然他的智商隻有六歲,可縱觀古今,多少皇帝都是五六歲登基的?”

  安國候沉聲喝道:“皇上貴為九五之尊,豈是你能隨意玩笑的?安佑,玩笑也該注意了分寸,你平素就和公主不分……”

  聽他又有長篇大論的意思,安佑連忙擺手求饒,“兒子知錯了,父親喝口茶潤潤嗓子。”

  鳳銘聽了大笑,“皇上與公主都是高高在上,需要的正是小侯爺這樣的臣子。”

  安國候無奈地歎口氣,怪自己不該讓安佑與這老頑童有過多的接觸,自己幾乎都要懷疑,安佑是不是鳳銘的孩子。

  吃過飯,新衣去鋪墊就寢。

  床隻有一張,自然是李汐睡。幻櫻平常坐在那裏就能將就一夜,她卻不行,非得打個地鋪睡足了。

  李汐心裏總有不好的預感,從這裏到街頭,一個來回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幻櫻已經去了半個時辰了,卻還沒回來,莫非是路上遇到了什麽事?

  從開啟的窗戶望去,月色朦朧地籠罩在這片大地上,遠山重疊影影綽綽,看著很不舒服。

  “公主,歇息了吧。”新衣過來關了窗子,將李汐拉了過去。

  “幻櫻……”李汐的話還未出口,幻櫻卻在這個時候回來了,臉上紅暈一轉,神色冷清地說道:“街上多了不少人。”

  “果然有蹊蹺,你打聽到什麽?”李汐神色一正,今兒一進千牛鎮,就覺察有些奇怪。

  “三位大人都死在千牛鎮的牌坊上,被人用白綾掛在上麵。”幻櫻坐下道,“更為奇怪的是,他們的屍體一取下來,知府劉淳便封存起來,連仵作驗屍都不許,說是要等欽差到來。”

  “明日,我們扮作欽差去府衙走一趟。”李汐拿出隱在腰間的玉佩。

  “公主,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天下定會大亂。”新衣嚷著道。

  李汐笑道:“我現在是男兒身,哪裏用的著自己的身份?既然是假冒欽差,就是假冒個大家都不熟悉,還得是有威望的。”

  幻櫻顯然已經反映過來,“鳳府的玉佩,屬下一夜倒是能夠雕刻出來,隻是那鳳塵,本是個紈絝子弟,鳳老將軍又是幫著公主的,若這些人但真是衝著公主來的,隻怕會公子冒充鳳塵,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鳳塵自幼在邊關長大,朝中無人相識,是最佳人選。”見幻櫻欲言又止,李汐又道:“此行隻為打探真相,在安佑派遣欽差來之前,我斷不會輕舉妄動。”

  如此商定下來,新衣早就伏在桌邊打瞌睡,李汐也有了睡意,在入寢前,瞥了幻櫻一眼,“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幻櫻臉色又是一紅,隨即搖搖頭,又是冷冰冰的語氣,“無事。”

  她不說,李汐也不會勉強她,笑道:“趕緊睡吧。”

  夜漆黑如墨,小巷中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一抹黑影竄出小巷,往清風客棧奔去。

  月光躲過雲層偷窺這個大地,卻隻窺見了小巷中那雙死不瞑目的眼,以及滿地的血汙。

  黑影疾行一段,卻見前方大道上,風情萬種地立了個青衣男人。

  “你來做什麽?”黑影停下腳步,慢慢走入月色下,本就冷淡的神色,此刻更是罩了寒霜,冷冷地盯著自己的好友。

  蘭青言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提劍,這本是沒什麽,隻是他姿勢別扭,神色十分痛苦。

  “怎麽了?”見他如此古怪,鳳塵也不由得挑挑眉。

  蘭青言打死也不會說出自己被一個娘們踢中了重要的地方,緩了許久,臉色方才正常,臉上暈開一抹痞痞的笑,“你不會回京看老爺子嗎?怎麽出現在這裏?”

  鳳塵眯了眼,“他裝病。”

  “回邊關可不是這個方向。”蘭青言可沒打算放過鳳塵。“你該不會是,為了保護那三人來的吧。”

  “你見過了?”鳳塵蹙眉看著他,隨後驚覺自己失言,卻已經看見蘭青言一臉得意的表情。

  “那三人果然是公主。”蘭青言心中叫苦,何止是見過啊,還和那冷冰冰的女侍大打出手,原本瞧著是個女子,招招留了三分情,卻沒想到她卻不是個會懂得感恩的人。

  “你被打了?”鳳塵毫不猶豫拆穿蘭青言的偽裝,“被那個叫幻櫻的?”

  那日在街上,他已經見識過那個女侍的厲害,可蘭青言的功夫要比她高出太多,怎麽還會被揍?

  “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看見女子就腿軟?”

  鳳塵的每個字,落在蘭青言心上,都是一個不可磨滅的傷口。他近乎哀求地說道:“我這傷口經不起你一把鹽灑下來。”

  鳳塵沒說話,緊抿的唇微微翹起了嘴角,眼中暈開一一絲笑意。

  蘭青言罵他沒良心,隨後又想起正事,“這千牛鎮太玄乎了,他們三個女人孤身進來,確實危險,難怪你要暗中保護她們了。”

  鳳塵挑眉,一手躲過蘭青言手上的酒壺,漫不經心道:“那個女人,也值得我鳳塵保護?”

  “那你跟著人家做什麽?”蘭青言鄙視地看著他,這人是出了名的口是心非。

  “為了千牛鎮的命案。”鳳塵聲色不動道。

  “千牛鎮的命案發生在五日前,從京基到這裏最快也需要四日,鳳大公子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蘭青言好笑地祛著好友,隨後驚恐地張大了眼,“你該不會,是想暗中解決了她吧?”

  鳳塵不願與他多廢話,將酒壺內的酒盡數倒了,空酒壺扔給蘭青言,往清風客棧走去,“這兩日辦正事,不許喝酒。”

  蘭青言傻愣在原地,隨後衝著鳳塵的背影咆哮道:“這裏又不是軍隊。”

  翌日大早,李汐三人下樓退房,聽得兩個小二在一旁議論著什麽,大抵是昨晚的客人但真大手筆之類的,便問了一下,得知昨夜在她們之後,還有兩個男子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