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濱手裏舉著筷子夾也不是，不夾也不是，簡直尷尬到無以複加：“黎小姐你問。”

  黎清深吸了一口氣：“蕭景逸的病，是誤診嗎？”

  “不是，不僅沒有誤診，而且比我預先判斷的情況還一差。他不僅在情感認知和表達方麵出現了問題，而且整個人的三觀形成跟思考方式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江濱如實回答道，“我們可以理解為在他的身軀裏住了一個惡魔，這個惡魔冷血無情，而且正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邪惡和難以對付。”

  “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不關心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也不關心他心裏邊兒到底住了誰。”黎清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聲音猛地拔高了不少，“我隻問你當初在那間公寓裏跟我說的病情是不是誤診？他到底會不會喜歡人，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蕭景逸這段時間以來的每一點變化黎清都看在眼裏，拋開別的不說，光憑那天在殯儀館的驚天一跪，就足以看出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

  那可是蕭景逸啊，向來高高在上，把尊嚴和麵子看得比命都重要，連看人都不屑平視，總是垂下眼瞼，冷漠又疏遠的蕭大董事長。除了他媽過世的靈堂，黎清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他跪任何人，包括他父親。

  那一跪跪的是他毫不掩飾的偏愛，和刻進骨子裏的偏執。

  江濱陷入了沉默。

  他的專業知識告訴他，像蕭景逸這樣經典的情感創傷後遺症患者根本就不可能具備愛的能力。可從剛才見麵到現在，無論是蕭景逸隻有提到黎清才會出現的劇烈情感波動，還是為了挽回這段婚姻所犯下的種種荒唐事，都在無聲的訴說著他對黎清的感情到底有多特殊。

  “他是個瘋子，還是很危險的瘋子。在我接觸過的病人裏，他是潛在危險程度最高的。如果不是擁有出色的自控能力，我想他的危險程度甚至能夠超越小婧。”

  江濱對著黎清淺淺地鞠了個躬。

  “黎小姐，這樣一個極度自製的人，卻隻要一提到你就會失去理智，這的確大大超出了我的意料。我現在正式為自己之前的診斷向你道歉，當時的結果是我太武斷了。”

  黎清眼神亮了亮，仿佛希望再度回到了她這邊：“所以他喜歡我?”

  “不，他沒有正常人的情感，所以他對你的感情不能完全稱之為是喜歡。”江濱冷漠的搖了搖頭，機械的聲音讓人覺得格外疏遠，“他依賴你，更離不開你，你在他心裏占據著舉重若輕的地位。可以這麽說，你是他人性最後的一點溫柔，也是他所有惡的起源，你是他當下最大的***。”

  “我不喜歡望yu這個詞，顯得我毫無自己的意誌，隻是***的載體，等待著男人的追逐和掌控。”黎清眨了眨眼，“我想江教授你應該換一個說法，比如說我是他生命裏最後的光，或者是不顧一切想追逐的溫暖。”

  江濱聽得一陣肉麻，忍不住放下筷子：“黎小姐，雖然我曾經判斷錯了形勢，但我給你的建議並沒有錯。趁自己還有得選，盡量離他遠一點兒。”

  黎清：“他的病還有治好的可能嗎？”

  江濱歎了口氣：“我也許能治好他的情感創傷後遺症，但我沒有辦法矯正他畸形的性格。說實話，到現在為止我甚至連看清他的內心都沒有做到，而且全程都在被人家牽著鼻子走。”

  “你以前用電擊法治療過小婧吧。”黎清腦海裏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小婧以前跟自己哭訴過的遭遇，電擊，沒錯，就是電擊，在小婧剛被第五家從森林裏接到本部的那段時間，江濱一直在用電擊治療她，可是後邊兒突然就沒用了。

  小叔叔曾經跟她說過，小婧的病根本就沒有被治愈過，而且狀態還一年比一年差。

  如果這個辦法真的有用，那她絕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說江濱給蕭景逸提供的治療方案是有缺陷的，要麽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副作用，所以不能長期使用，要麽就是這種治療方案根本就沒用，他們不過隻是在枉做徒勞。

  “為什麽後麵沒有用了？這種辦法是不是有什麽副作用？還有，你們之前並不認識，也沒有什麽過硬的交情，為什麽江教授你會同意在非醫療機構幫蕭景逸做這麽危險的治療。如果剛才因為我的失誤蕭景逸真出了什麽問題，你可是要蹲監獄的。”黎清步步緊逼，語氣充滿了咄咄逼人，“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蕭景逸早不治晚不治，為什麽非要急著卡這個節骨眼兒治好他的病？”

  “不好意思黎小姐，這涉及病人的隱私，請恕我無可奉告。”江濱在關鍵時刻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說了會幫蕭景逸保守這個秘密，就一定打死不開口。

  黎清不善的挑了下眉：“我是病人的家屬，我有權知道真相。”

  “心理醫生和其他科室的醫生不一樣，我隻對蕭先生一個人負責。”江濱此刻在黎清眼裏簡直就像一塊頑石，冥頑不靈，“放棄吧黎小姐，除非你能證明你先生跟五小姐一樣心智發育不全，沒有辦法作為一個獨立個體對自己的病情負責，否則我不會告訴你任何涉及病人隱私和病情的信息。”

  “江教授，你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也是一個有職業道德和底線的好人。”黎清一步步退到門邊上，語氣驟然加重，“但你要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好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

  “黎小姐！”江濱發現不對，快步想跟上來阻止黎清關門，卻被她一腳踹中小腹，身形踉蹌著往後傾，差一點兒就倒在了地上。

  “別垂死掙紮了，我打小在車隊裏長大，可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大小姐，小時候蕭景逸被人收保護費還是我替他出的頭呢。”黎清睨了江濱一眼，眼神要多囂張有多囂張，“就你這樣身板的老頭兒，我一拳能打死三個。”

  懶洋洋躺在沙發上，拿著手機悄悄打開提前安裝的微型針孔攝像頭看好戲看到嘴角不自覺上揚的總裁大人打了個噴嚏，萬萬沒想到黎清背地裏竟然還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一麵。

  什麽叫他被人收保護費，黎清幫忙出頭?

  明明是黎清當時跟著晉中叔學了幾招擒拿手癢癢，又正好碰上幾個不知死活的人肉沙包攔路收保護費，於是黎大小姐大發神威……被對方狠狠地揍了一頓。

  最後還是蕭景逸他自己暗中跟蹤那幾個小混混，順利找到了他們的老巢，然後一通熱心市民舉報電話才成功把他們全給送了進去。

  從小就熱衷於配合警方辦案的蕭大總裁抬起勉強恢複了些許知覺的胳膊摸了摸鼻子，怎麽想怎麽覺得那次的事兒都應該算是他幫黎清出頭啊。

  嗯，記下，回頭得找個機會暗示一下，讓她知道他們倆究竟誰是救人的英雄，誰是被救的“美”。

  “什麽味道?”江濱勉強穩住身形，接著吸了吸鼻子，察覺到空氣中似乎多了一股奇怪的刺鼻味，“是煤氣！你開了煤氣！”

  “這裏當初在裝修設計的時候一是為了便於清理，二是為了好看，所以廚房被設計成了全封閉結構，沒有留任何能和外界互換氣體的窗戶。”黎清的身子完全移動到了門外，隻剩下半張臉透過門縫，傳遞著她像獵人一樣危險的眼神，“隻要我把這扇門鎖上，再從外邊兒徹底切斷廚房的換氣係統，這裏邊兒就會變成一個高濃度的煤氣室。”

  江濱此刻再也顧不上出口了，他迅速轉身撲向煤氣控製閥，切悲哀的發型旋轉螺絲已經被人故意擰得滑了絲，根本就沒辦法進行任何的彌補操作。

  密閉空間加煤氣泄漏，這可真是要死人的啊！

  “從現在起你有大概二十分鍾考慮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作。”黎清看了下手機，“當然，如果回答不是我想要的，那結局也不會是你想要的。江教授，我想知道的事情，從來沒有人敢跟我說不。”

  黎清的聲音穿透厚重的門板，落在江濱耳邊，每一個字的語氣都充滿了脅迫。

  不過一個下午，生命就兩度遭遇威脅，而且脅迫對象還一個比一個狠。江濱狠狠地一記拳頭打在牆麵上了，心裏邊罵娘邊發誓，往後不看黃曆一定不出門。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江濱幾乎翻遍了整個廚房。一切都正如黎清所說，這個廚房唯一向外的排氣口就是那套根本無法憑人力拆卸的空氣循環淨化係統，除此之外，全是死門。

  空氣裏的燃氣味越來越重，已經到了江濱吸一口氣就要連續猛咳四五聲的地步。

  要是濃度再持續升高，就算江濱當下就報警，也絕不可能撐到警察來救他的那時候。

  江濱審時度勢半晌，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黎小姐，開門，我們談談。”

  如他所料，黎清的人一直就在門外未曾離開，自己話音剛落，頭頂就傳來了一陣風葉旋轉的呼呼聲，是循環係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