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林家那邊，老二你今天去了，是一個什麽情況？”

  老大高軒沉聲問道，被問道的老二歐一文搖了搖頭：“在哪裏傻傻了的坐了大半天，混了頓吃喝，連人都沒見到，就回來了，真不知道這些人鼻子怎麽這麽靈，一個破落的罪囚之家，現在弄的跟高門大戶一樣，我呸！”

  “人家有人，有靠山，有門路，自然有人願意巴結，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高軒搖搖頭：“明天繼續去，怎麽說，也得見到那個林大掌櫃，如果連王府這邊的招牌打不了，靠著咱們兄弟，是將這一批貨送不到那邊去的！”

  他看著自己的兄弟，“而且，隻怕還不止這一批貨，後麵可能還有，你們得有個準備！”

  他麵前兩人臉色齊齊一邊，老二臉上的露出驚喜之色，但是，老四臉上卻是露出一絲憂慮。

  “都是這些硬貨嗎？”老四李長奇咽了咽口水：“這一出了紕漏的話，那咱們幾兄弟，可就沒地方可去了？”

  “你又慫！”老二歐一文不滿的看著自己的兄弟：“老大好不容易接下來這買賣，所謂富貴險中求，這幾年咱們小打小鬧賺到了什麽，看看別人，一個個賺的風生水起的，你難道想在這破地方呆一輩子啊，江南那些細皮嫩肉的娘們你難道不想嗎？”

  “我可不是慫，隻是眼下在大同全境一個個戒備森嚴的，這個時候做這樣的買賣，太容易出事了，咱們一定要謀劃清楚，小心行事，不能出一點差池！”

  “老四說的對，這事情出了漏子，就是掉腦袋的事情，再小心都不為過！”高軒點了點頭：“明日裏，我繼續和那邊的人聯絡，老四在家裏看家，老二還是去林家莊哪裏，哪怕見不到那林家的掌櫃，在哪裏結識幾個通道，打聽點消息回來也是好的，這個時候，大同幹咱們這一行的，隻怕大部分都在那地方去了！”

  “我不去了，明天老四去，我在家看家！”歐一文看了看李長奇：“老四心思比我縝密，比較擅長套別人的話，我這性子不合適！”

  高軒看了看李長奇，李長奇點了點頭：“好，我去！”

  入夜，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李長奇躺在床上，卻是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

  這些年，兄弟四人正經的不正經的買賣做了不少，不過大多遊走在黑與白之間，像現在這一次這樣大的買賣，還是第一次。

  按照高軒吐露的，僅僅是第一批貨，就是三萬枚箭頭，朝廷的鹽鐵禁令下，就是連一口鐵鍋賣到草原那邊去，都是重罪，更別說是三萬枚已經製作好的箭頭了。

  這可是軍械，軍械啊！

  而剛剛高軒也說了，這僅僅是第一批貨，後麵還會有，無論是刀槍還是甲胄，毫無疑問這後來還來的貨都是軍械，隻要用腳指頭想一想，就會知道，這些東西到了韃子手裏，會給大明造成多大的威脅。

  他有些慶幸，幸虧這個買賣是高軒接到了，他才能知道這個消息，若是這些軍械背後的主人找了別人，這麽大的一批軍械，隻怕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流出去了。

  這是大概對方看中了了他們兄弟王府的門路了，但是，隻怕他們也不知道，現在的情形，就是王府的門路也不好用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琢磨著這件事情，不知不覺，天色已經亮了，聽聞外麵有動靜響起，想著自己今天還要做的事情，李長奇洗了把臉，胡亂吃了點東西，帶了個夥計，朝著那林家莊而去了。

  他已經琢磨清楚了，他一定要搭上林家莊的線，這樣，這批貨後麵的人才不會換人去做這件事情，也隻有搭上了林家莊的線之後，後麵的貨才會源源不斷的送過來，到時候，他才可以突然發難，讓這批貨被朝廷查貨。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如何搭上林家的線，讓自己掌控局麵，如何抱全自己的兄弟從這件事情裏脫身，甚至如何讓自己的兄弟不反目，都是一些艱難的事情。

  他得一樁一樁，慢慢的，穩妥的，天衣無縫的去做！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林家莊門口數百步的地方，居然有了一個小小的集市，或許這小小的集市以前就是一些看守這莊子的軍兵歇腳的地方，現在這裏看起來，卻是有些熱鬧異常了。

  起得早來的早的在這裏等著，讓隨從們將自己的帖子送到莊子裏去，反正這林家莊裏麵是一個什麽的德行，大家心裏都有數，與其在那裏麵有些拘束的幹坐著，還不如大家在這裏吃吃喝喝，反正這裏的人，不是直接認得，轉彎抹角也能說得上話，可比在裏麵有意思多了。

  而且，那些做生意的小販，鼻子也靈的很，想要吃喝的東西，這裏基本都都有，即使沒有，能來這裏的，又有幾個缺銀子的，碎銀一丟，有的是人去城裏買去。

  反正李長奇問明白了，昨天老二就是在這裏坐了一天，一無所獲的回來了。

  他找了一間人少的茶鋪，隨便坐了下來，左右打量四周，的確有幾個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的麵孔，但是具體叫，他也叫不上名來，人家對他微微一笑，他也笑著朝著人家點點頭。

  大家也就這份交情了。

  一行人遠遠過來，茶鋪裏和茶鋪外麵的人，紛紛站了起來，一個個對著一行人笑著打著招呼：“楊公子好！楊公子今日又過來！”

  他也站起身來，朝著那騎馬在前麵拱手和大家打招呼的人拱拱手，也不知道那位楊大公子有沒有看見他。

  “誰說白來的，看這這楊大少每天跟點卯一樣的天天到這破莊子來，就知道這莊子裏是真有真神在，要不然，人家總兵公子吃飽了撐著，天天往這裏跑！”

  “聽說是欽差大人……”

  “我聽到的可不是這樣，剛剛開始楊公子是有些不大情願來見那位京城來的許大人的，不過，後來好像見了林大掌櫃，楊公子可就非常情願了，你不知道，那位林大掌櫃可是在京城裏都是長袖善舞的人物，這姿色能差了去？”

  “噓，你要死啊，說這樣的話！”

  “還真是，你覺得林家犯了多大點事情，才被發配到咱們這裏來，我可是都打聽清楚了，比起咱們知道的那幾家，林家犯的這點事情算個屁啊，說到底，還是紅顏禍水唄……”

  李長奇默默的聽著這話要，有些好笑的搖搖頭，這林子大了，什麽鳥兒都有，這話有人還真敢說，沒準有人還真敢信呢？

  在他旁邊的桌子上，一個年輕人正在吃著東西，大概是聽到這話，突然發笑然後就被嗆了一下，然後開始瘋狂的打嗝起來，他身邊的從人，手忙腳亂的在給他順著氣，卻是不得要領。

  他順手給對方倒了一杯自己桌上的茶水，遞給那年輕人：“分七口喝下去，不要停！”

  那年輕人接過杯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沒事了吧，沒事了給錢！”他伸開巴掌：“這一杯水，便宜算你，給十兩銀子吧！”

  “什麽？”年輕公子和他身邊的童子，瞪大眼睛同時看著他：“一杯水要十兩銀子？你怎麽不去搶啊！”

  李長奇冷著臉看著對方，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

  對方的表情從驚訝慢慢變成認真，然後那年輕人皺起了眉頭：“你這話當真的？”

  他冷冷的看著對方，足足過了好幾秒，他才突然之間臉上露出了笑容：“不當真，就是嚇嚇你，你看，你還打嗝不？”

  那年輕人一愣，也笑了起來：“還真不打嗝了，這法子管用啊！”

  李長奇笑著朝那年輕人拱拱手，坐了下來，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今天早上他到這裏的一個小小插曲，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不過，那年輕人卻是突然了笑容，對著自己身邊的隨從說了幾句，竟然讓隨從端著東西朝他這桌子而來。

  “這位大哥真有意思，剛剛還真嚇到我了！”年輕人笑了笑：“我坐這邊來，大哥不會在意吧！”

  “坐！”李長奇看了看對方，笑著點點頭：“外地來的？這是家裏也聽說四海的事情，想來碰碰運氣？”

  “可不是嘛！”年輕人點了點頭，“我這口音可瞞不到人，一開口可不受待見，也就大哥願意和我多說幾句！”

  “都互相提防著呢，多一個人，可不就少一口飯吃唄！”李長奇不以為意的說道：“我們兄弟剛剛到這裏來的時候也一樣，大同的誰可深著呢，你要沒事湊湊熱鬧碰碰運氣就好，別太當真了！”

  “多謝大哥指點！”年輕人笑著點點，身後叫茶鋪的老板，又上了幾碟子點心什麽的，看起來十分的活絡。

  “我還真就是來湊湊熱鬧，碰碰運氣的，眼下大同這邊各處關卡都嚴查的厲害，這一時半會也回不去，總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吧，對了，大哥你是本地人，你說這最近韃子會不會真的鬧事啊！？”

  “上半年鬧過的已經鬧過了，下半年嘛，還沒到時候！”李長奇隨口說道：“至少也得馬市結束，要不然，韃子們鬧騰，他們的人今年也沒指望了，邊鎮嘛，可不就這點事情！”

  “可咱們大明又換了皇帝了啊！”年輕人似乎有些口不遮掩：“這樣也沒事？”

  “你真當韓雍韓大人這兩年在大同混日子呢？”李長奇笑著點撥著對方：“楊總兵麾下猛將無數，兵強馬壯的，韃子們也就搞點偷雞摸狗的事情了，真要湊個幾萬兵馬來打咱們大同，非得崩掉他們的那一口大牙不可！”

  “那我就放心了！”年輕人舒了一口長氣：“我聽說韃子上半年破了咱們一個什麽關口，可把我嚇的！”

  “距離咱們遠著呢，咱們大同府不說，大同軍鎮乃是九邊之首，綿延三百多裏，各處軍堡，關口不計其數，偶爾韃子來犯，被攻下一兩個關卡軍堡的，算不得什麽！”李長奇見到對方真的什麽都不懂，忍不住說道：“反正他們也沒討到好，都是一群餓瘋了的韃子，拚著命想進來搶點糧食而已，不用擔心的！”

  哦了一聲，年輕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年輕人也不討厭，李長奇就在這裏，和這年輕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很快，他就知道了這年輕人的來曆，還真是他猜的那樣，家裏有點錢，讓他帶著點貨到這邊鎮看看有沒有什麽賺錢的買賣可以做，隻不過人倒黴，到了這裏，天下國喪，年輕人被滯留在大同了。

  而年輕人也弄清楚了，在大同城裏，李長奇和他的兄弟經營這一家不大不小的商行，雙方饒有興趣的聊著，似乎在尋找著合作的機會，不過年輕人也不是全無心眼，聊到後來，他也沒說他家是北直隸哪裏的，這次到大同來，又是帶的什麽貨，或者是想買什麽貨回去。

  不過，對李長奇而言，這多無所謂了，重要的是，這一聊天，一兩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身邊的夥計一大早就遞了帖子到林家莊，不過到現在還沒有回信，小小的集市裏，不時有人被林家莊的人叫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功夫之後，這些人一個個又臉色喜色的從小集市裏匆匆而過，就算有人打聽，這些進了莊子的人，也不會說什麽。

  這樣的情況更是讓這裏等待的人有些心癢癢的。

  李長奇琢磨著，是不是要派自己的夥計去問一問，就聽得外麵一陣響動，有人在外麵大聲的喊道：“富源商行的李長奇李掌櫃在不在，我家主人請李掌櫃進莊敘話！”

  “看來我運氣不錯！”李長奇應了一聲，對著自己對麵的年輕人笑了笑：“徐公子，我少陪了！”

  “別啊！”那年輕公子站了起來：“李大哥你看你我聊的這麽投機，要不，你帶我去見見世麵唄，我估計我是沒機會進莊子了，您放心，進了莊子，我保證就是您的啞巴夥計，一句話都不說！”

  “這個不太好吧！”李長奇皺著眉頭，看著眼前年輕人：“對了，你身邊那個伴當，哪裏去了？”

  “誰知道呢！”年輕人毫不在意的說道：“李大哥，在北直隸我家還認識不少人的，你幫了我這一次，萬一你今後有買賣到北直隸，或許我也可以幫上一點小忙的！”

  李長奇聽到這話，心裏微微一動：“啞巴夥計，什麽都不說？”

  “絕對！”年輕人笑了起來：“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